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对方没有报名字,只说了“孩子”……然后是:
“只要你不报警干蠢事,我就不会动孩子,所以你放心。不过你肯定不放心吧,所以赶紧准备三千万,一手交钱一手放人。要是你敢报警……应该不用我专门说了吧,因为你绝对不会报警。不过,万一你报警了,应该知道孩子会是个什么下场吧。”
啊,不过这不是妈妈复述的内容,而是上周播放的悬疑剧场的台词。
我听妈妈说着,突然觉得有点耳熟,发现那其实是电视上那个绑架推理剧的开篇场景。妈妈是绑架犯演员的粉丝,还专门吩咐我把节目录下来,所以我慌忙找到录好的节目,播放了那个场景。妈妈还没来得及看,所以吓了一跳。“好像啊,简直一模一样……连声音的感觉都很像。对方肯定是模仿电视上的绑架犯,用手帕包住话筒改变了声音。”
不过这种台词在绑架剧里太常见了,也可能是巧合。然而三千万这个金额,以及最后那句话——
“明天会同一时间打电话。若是在此之前准备好三千万,我就通知你交接方法和地点。”
这两样都跟电视剧上一样……
与电视剧不同的只有两点:一,我家没有失踪的孩子;二,电视剧台词是“圭太的命在我手上”,说出了孩子的名字,打给我们家的电话却只说了“孩子”,故意没说名字……
“对方真的只说了‘孩子’……可是,为什么不说名字呢?只说‘孩子’也太奇怪了吧。”
妈妈说。
“因为……如果说了孩子的名字,你又看到那个孩子在家,不就瞬间暴露了?那个人打电话时,可能猜测家里至少有一个还没回来的孩子,但不知道哪个孩子还没回来,所以说不出名字。要是我们相信了他,表现出哪怕一点震惊或者恐惧,那个人就会以此为乐。”
妈妈听了我的话,深以为然地点点头。此时,三郎插嘴道:
“如果不是恶作剧电话,而是打错电话呢?”
他补充道:
“虽然我们是一大家子,不过现在小家庭居多。假设是只有一个孩子的家庭,绑架犯只要说‘孩子的命’,父母自然知道是哪个孩子,然后害怕得发抖……然而绑架犯打错了电话,接到我们这个大家庭来,才闹了笑话。”
妈妈险些又要深以为然,但很快摇了摇头。“还有一点跟电视剧不一样。刚才那个人说,‘你有八个小孩,该不会认为死一个也无所谓吧。’所以啊,三郎,那一定不是打错电话。”说完,妈妈叹了口气……但马上又摇起了头。
“不,我觉得那就是恶作剧电话。我现在只能想今晚能为大家赚多少钱,除此之外没工夫担心别的。倒不如说,如果绑架犯答应不伤害任何一个孩子,那他真的绑走两三个,还能替妈妈减轻点负担。”
说完,妈妈高声笑了起来。
我们还是不太相信那是恶作剧电话,妈妈好像也一样。她之所以开玩笑,一定是想甩掉萦绕在耳边的那个人的笑声……如果说这是我的预感,那么我的预感完美应验了。
因为第二天,绑架犯果然打来了电话,又说了一通莫名其妙的威胁……应该说,那是毫无根据的威胁吧。他号称自己绑架了一个压根儿没被绑架的孩子,对我们发出了不成威胁的威胁。
啊,不过在此之前,我要先讲两件事。
我还没提过另外两个大人吧?
他们分别是医院的高桥医生和学校教音乐的广木老师。虽然话题有点儿绕远,但他们跟事件有关系,所以请耐心听我说。
接着刚才的话,妈妈大笑着走向厨房,在我的帮忙下做了八个人的肉酱和炸肉饼,然后匆匆忙忙化起了妆,准备到店里上班。由于家里没地方放梳妆台,妈妈就在一群吸溜意面的孩子旁边对着小手镜化妆。她正抹着口红,突然停下动作,但很快又恢复了常态。
接着,她忧心忡忡地问:
“一代啊,你身体怎么样?刚才那通电话害我忘了问,高桥医生对你说什么了?”
我刚才已经提到头晕的事情了,还有放学后去医院看病的事情……高桥医生是那家医院上一任院长的儿子,也是妈妈在池袋上班那家店的常客。他们一开始是客人和女公关的关系,后来发现我们家距离医院虽然有点儿远,但也不是走路到不了的距离,于是妈妈就把自己和孩子托付给了高桥医生。
“医生说只是疲劳过度。不过他又说,难得来一趟,干脆做个全面检查吧。”
“是吗……太好了。那个医院是不是有很多最新型的器材?医生对此可骄傲了,每次到店里来都要我去做检查,特别烦人。不过就算只是疲劳过度,也不能太放松警惕……这都怪我把妈妈的职责都推给了一代。真对不起。”
“没什么,毕竟为了备考高中,最近的学习很紧张,暑假结束后马上就有一场发表会,所以社团活动也很累,主要是这些压力啦。”
“哦?不过社团活动多了,见到广木老师的机会也更多,对不对?一代肯定特别高兴吧。”
“可我只是开场的钢琴独奏啊。老师整天忙着指挥全体成员演奏的管弦乐训练,现在根本顾不上我。不过不说这些了吧……要是妈妈总担心这个、担心那个,我反而会更累,所以你就别担心了。反正只是疲劳过度,睡一觉就能治好。”
我表面上在微笑,嘴里说的当然都是谎话。其实高桥医生给我做了CT检查,发现脑部存在疑似肿瘤的东西,需要进一步的精密检查。
“这有可能是恶性肿瘤,届时要么做高风险手术,一口气切除,要么避开手术,做可能没什么效果的保守治疗,尽量延长寿命。你还在上初中,一个人无法做决定,所以我要跟你的监护人商量……”
听了高桥医生的话,我说妈妈听了这个消息肯定会吓晕过去,请他暂时用“只是疲劳过度,不用担心”来糊弄过去。如果要找人商量,请找学校的广木老师。
高桥医生很了解妈妈的性格,所以答应了我的请求,决定先与广木老师商量今后的对策……我作为一个青春期的孩子,觉得把自己的人生和生命托付给喜欢的老师真的很浪漫,所以不太担心自己的身体,反倒沉浸在这种戏剧性的现实中。
其实,是广木老师发现了我的音乐才能,决定了我的将来。一年又三个月前,我上初二那年,第一次看到音乐老师走上讲台……我就对他一见钟情了。他有一双充满热情的黑色眸子,还有纤细的鼻梁,宛如音乐的化身,又好似美妙的歌谣。老师上大学时右手被严重烧伤,不得不放弃了成为钢琴家的梦想……每次看到他右手戴着白色手套弹奏钢琴的样子,我就感到胸口抽紧……所以,我们暑假被安排了创作小曲的作业时,为了让老师注意到自己……我就把一开始提到的我们一大家子人的“你回来啦”合唱努力编成了一首曲子交了上去,结果大获成功。老师说我绝对有作曲的天赋,不仅把我带到了自己担任顾问的社团,还教我弹钢琴。
我好像还有弹钢琴的天赋。老师说我进步很快,将来可以报考音乐大学,还给我买了附带耳机的二手电子琴,方便我在家练习,甚至把我带到他家里去,让我弹他的作曲家父亲以前经常弹奏的三角钢琴……由于学校禁止老师带学生回家,所以他只带我去过一次,但是老师跟我约好了,等我上了高中,不再受校规约束,就让我到他家去,尽情弹奏那架跟他的眸子一样黝黑发亮的钢琴。
我并不觉得老师也爱上了我,因为我知道,他只是同情我的家境,才对我格外亲切……只要老师对我有感情,哪怕只是同情,我也觉得很幸福。
还有我的病。反正我只会头晕,没有疼痛,善良的高桥医生又会温柔地对我说话,所以我对病情的危险没什么真实感觉,只觉得这样一来,广木老师就会更同情我,更关心我。我就这样沉浸在美好的幻想中……
对不起。
这个话题绕得太远了。
总之重点在于,家里发生那件奇怪的绑架事件时,我自己也深陷于恋爱事件中……虽说没有真实感,但我的确有种贫病少女的人生突然充满了戏剧色彩的感觉,甚至希望绑架事件也愈演愈烈……各位只要知道,我心里有过这种想法就好。
回到绑架事件上。第二天下午音乐课结束后,我对老师坦白了自己的病情,还有头天晚上那个奇怪的电话。老师说:
“今天早上,医院的医生已经给我打了电话。等到今天和明天的精密检查结果出来,我会去跟医生见面商谈一次……现在还只是疑似阶段,你也不需要太过担心。教导主任以前得过类似的病,还做了手术,所以我专门去问了他。那种手术好像没有高桥医生说得那么危险。”
见我点点头,老师又说:
“倒是那个自称绑架犯打来的电话有点让人放心不下啊……你家真的没有人失踪吗?毕竟家里有八个孩子,不会看漏了吧?”
老师的表情很严肃,我也没有笑……因为这不是开玩笑,之前真的有过几次数错人数的事情。比如本以为大家都在,结果刚吃完饭,又有一个孩子从外面回来了。又比如像电视上播放的美国电影那样,把某个孩子落在家里,其他人一起出去了……两三年前,好像是奈美吧,她玩捉迷藏躲在洗衣机里,就这么睡着了,也没人发现,第二天早晨妈妈直接打开了电源,险些把她害死。
“这么重要的时候,肯定不会数错。”
我一边说着,一边回想秋彦哥、三郎、龙生、奈美……可是到这里突然就断了。我想不起晴男的脸……他本来就没什么存在感,在我脑中也像失焦的照片,看不清楚面容。仔细想想,我已经好几天没仔细打量晴男的脸了。不……好几个星期,甚至好几个月……说不定好几年了。
我应该有往他那边看过,只是除了缩在角落里打游戏,其他时候晴男大都低着头,很难清楚地看见他的脸。没错,说不定我们家发生的事完全不是看漏了……而是平时一直都漏过,这次真的不见了,却习惯性地以为自己“只是看漏”,以为他其实还在家里……
我无法回忆起晴男的五官,只有一层淡淡的影子,宛如湿透的纤薄布料一般,紧紧贴在脑海中……
“怎么了?”
老师问了一句,我慌忙摇着头说:“不,没什么……”然后把那张算不上面孔的脸驱赶出了脑海。
我决定看看那个人会不会如约打电话过来,老师吩咐我,如果对方真的打过来了——
“就把通话内容保留成录音。学校也经常接到恶作剧电话,所以我这儿有个好东西。”
说完,他从办公室借来了安装在电话机上的小型录音机。
老师走到钢琴边,轻抚琴键,弹奏出短暂的旋律,填补不时出现的沉默……我很想一直待在音乐室里跟老师说话,但当然也很担心绑架事件,于是快步跑向初一B班,把录音机塞给弟弟三郎,叫他回到家后马上安到电话机上。
三郎是八个孩子里最聪明、最可靠的人,所以那天傍晚,我们录到了自称绑架犯打来的电话。
我放学后去医院做了CT检查,回到家时,看见妈妈和孩子们像昨天一样,在矮桌周围团团围了两圈,正在听录音磁带。
“啊,一代,你快过来听。昨天那个人又说了莫名其妙的话。”
我抱着书包坐到妈妈旁边。
“那我重新播放一遍。”
负责指挥的三郎按下了矮桌正中央的录音机按钮。
“你好。”
妈妈话音未落,男人的声音就压过了她。不,那真的是男人的声音吗?……那个声音跟昨天不一样,听起来机械又高亢,明显经过变声操作了。看来敌人预料到我们会用录音机,自己也使用了机器。
“啊?”
母亲反问道。
“你的声音好奇怪,我听不清。”
“我问你,三千万准备好了吗?”
“三千万……”
“怎么?你忘了?昨天不是说了……你到底准备好没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