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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想嘲笑一下前辈的迷信口吻!
三
“不好意思,接了个电话,”老奶奶微微欠身,折返回来,“刚才说到哪儿了?”
她一屁股坐在了我对面的椅子上。对快餐店服务员而言,这是一个有悖常理的动作。不过老奶奶笑容满面地打算继续和我唠嗑,那就没问题。我很乐意见她这样。
“聊这家店的故事,历史可真长哪。”
老奶奶点了点头。
“是啊,托大家的福,总算还维持到现在。”
“每天都开门吗?”
“这块地方不会积雪,所以每天都开。不论下雨、刮风。”
客流量如此小的地方一般都会设定为仅限秋天营业。我多余地担心起来:开一整年一定会亏本吧。
“你是住前面那个城镇吗?”
“是的,”说到城镇,老奶奶的声音中更添了一份温情,“那里叫豆南町,是个什么也没有的城镇。”
“你是一个人生活吗?”
“是啊。”
“那一定很辛苦吧?”
老奶奶的脸上泛起一丝笑意。
“也没有,女儿会赶回来照顾我。外孙女也长大了,经常回来看我。所以我一点也不寂寞。”
受老奶奶的感染,我也笑了起来。
“真是个好孩子啊。”
“是啊,真的。”
我拿起咖啡。还没聊到至关重要的部分,喝得太快不太好。我假装碰了一下嘴唇后,将杯子放回桌上。
我犹豫着该如何切入正题,可是老奶奶如此爱聊天,应该不需要什么谋略吧。
“我听朋友说,这个山谷近来事故特别多?”
本以为对于突然转变的话题,老奶奶会显露出困惑,没想到她向我招招手,好像急不可耐似的探出身子。
“是啊,真是的。净是些年轻人,真可怜。小兄弟,你也要小心驾驶哦。”
“嗯,会的。出事的都是些年轻人吗?”
“就是啊。年纪大的人对这附近的路很熟悉呀。”
“这事在镇上传开了吗?”
老奶奶狠狠一点头。
“当然啦。这几年,这个小镇能够上报纸的也就只有事故了。就在前头哦。”
说着老奶奶从昏暗的店堂内指向盛夏的室外。似乎没有风,树上的叶子一动不动。
通过前辈给我的资料,能够知晓事故发生的地点。正如老奶奶所说,这个快餐店再往前一点的转角处,就是事故发生的地点。
就连看不起都市传说、幽灵什么的我,当看到这一资料时,也感到背脊一凉。四起事故,每一起都毫无例外地发生在那个转角处。光看照片,不觉得弯很急。下面就是万丈深渊,四辆车都从这里坠落,共计五人死亡。
“这条路很险峻吗?”
听老奶奶说了一通后,我决定去看看那个转角。由于是事故多发地,我料想那里一定非常危险,可还是想听听当地人的评价。
不料老奶奶歪着满是褶皱的脸回答:
“那里啊,其实并不是非常危险的路……”
“是吗?老奶奶你每天都是从那条路过来的吧?”
“是的,开着破轻卡。下雨也好刮风也好我都会路过,可一次也没觉得那里危险。”
实际感受或许正如她所说,可这样一来就写不成报道了。这个答案看来没什么用……不,或者说,乍看之下很普通的道路却频发事故,会不会更有意思?
“能告诉我那是一条怎样的路吗?”
“不管怎么说,都很普通啊。”老奶奶又想了一会儿,“从这儿开始,接下去都是下坡路。不算很直,是渐渐向左拐的路。嗯……大概要走多久呢,我家老头子以前经常骂我,那么长的下坡不能踩刹车,会烧坏的,得靠发动机制动。现在的车子性能好,应该没那种担忧了吧。”
“发动机制动”这个词,是我从驾校毕业后第一次听到。
“这里下去,能看见一个很大的转角。靠山谷的那侧有一块平地,把车停在那边的话能欣赏到景色。路肩很宽,所以即使稍微开出去一点,也不会觉得危险。叫什么来着……想不起来了,就是路旁白色的那个。”
“护栏?”
“对,就是那个。所以不装护栏也没事。但是有扶手,听说车子是冲破扶手掉下去的,到现在还没修好,暂时用绳子连着。”
前辈给我的文档中也有现场的照片——
悬崖边,为代替护栏竖着褐色的铁栅栏。其中缺了一块,那里应该就是车子冲下去的地方。缺口处贴了好几条黄黑色警示带。而在前方,重峦叠嶂的群山后面,能看见太平洋的一个角。虽然不知道这个悬崖有多深,不过四起交通事故都没有幸存者,大概能想象得出。
光看照片,就会令我感到莫名的不安,现在也是。
“那么,死者是……”
“嗯,”老奶奶点点头,“姓前野,是县里的职员。”
四
前野拓矢。
生于静冈县沼津市,事故发生时三十一岁。静冈县政府职员,未婚。前辈的文档里没有他的照片,不过记录着“文化、观光部”几个字。
去年十月二日周二下午四点五十分左右,途经桂谷峠的运输公司员工发现铁栅栏破损处的绳子断了。当时他没有多在意,可回程时也见到同样的情况,便心生疑惑,驻车调查。结果发现了掉落谷底的车辆,即刻报警。
大约四个小时后,前野拓矢被救护车送往医院,确认死亡。
“他是个十分热情的人。”
老奶奶感慨道。
“你认识他吗?”
“是啊,见过好几次,也来我们店里坐过。”
我之所以来这里,就是为了听事故现场附近开店的人讲故事,来补充报道的内容。竟然一下子就找对了人。如果有死者生前的故事,或许能成为一个亮点。我不禁探出身子。
“他是个怎样的人?”
老奶奶不顾我的兴奋,依旧用悠闲的口吻说:
“不是说了嘛,很热情。”
“还很年轻吧?”
“很年轻啊,脸也不显老。很高……不过现在的人都挺高的,嗯,不知道他算不算高。”老奶奶笑了笑,“他很容易出汗,这一带算比较凉爽的,可前野先生一直大汗淋漓。我以前在医院里见到的那些县里的官员,都很傲慢,我见过好些小年轻摆架子。可是前野先生不一样,对我这种人也彬彬有礼地低头鞠躬。虽然他不太笑,不过我能够感受到他的热情。那样的好人竟然早逝了,我心里真不好过。但是,这一切都是没办法的……”
她不断重复“热情”这个词,可能是因为他带给她的这种印象特别深吧。我继续套她话。
“县里的官员来这儿做什么?度假?”
应该不是,事故发生的十月二日是工作日,县职员出来玩的可能性很低。如我所料,老奶奶果然瞪大了眼睛说:
“怎么可能,当然是工作。”
“工作?前方是豆南町吧?在那里有什么工作吗?”
“嗯……他怎么说的来着?”说着,老奶奶费劲地搓着膝盖,“对了对了,他说在寻找资源。”
“资源?”
“是的。”
知了在叫。离天花板很近的电风扇送来了温风。老奶奶的语速慢得令人着急。
“他说自己的工作是寻找新资源,在县里东奔西跑、寻访乡镇府、开发土地资源就是工作。对我们而言无聊透顶的事情,他说只要认真调查,并获得县里的评定,今后就会成为话题。”
所谓的资源,该不会是石油吧。
“也就是说,他去豆南町那边工作是吧?”
“也许是吧。因为这条路只通往豆南町。”
“可惜,却发生了事故……他是那种乱开车的人吗?”
老奶奶微微一笑。
“不知道。到了这个岁数,我也见过不少人,可光看外表是看不出的。我家老头子以前也经常骂我,说我开车像在打架。”
的确有可能。
前辈的文档中没有记载事故发生的原因。或许前野拓矢开车很粗暴;或许就像老奶奶所说的那样,在漫长的下坡路上刹车突然坏了。要不要调查下现在的车子是否也存在那种危险?
不,没必要。为了写四页的报道,没必要深究事故发生的原因。用“不知为何、不可思议”来概括即可。
“最后一次见到他是什么时候?”
我不经意地问了句,老奶奶却摆摆手说:
“哎呀,怎么问得跟警察似的。”
“啊,不好意思!”
我低下了头。
幸好,老奶奶并没有表现得很不开心,她微微地叹了口气,说道:
“不管怎么说,太可怜了。前野先生还那么年轻,之前的那位也很年轻。虽然前面的那位有些粗鲁,可我并不认为这样的人死了也无所谓。好可怜,可这一切都是没办法的呀。”
“之前的死者你也认识吗?”
老奶奶愣了一下,好像差点就要脱口而出:当然啦,这不是废话嘛。
“不管下雨刮风我都在这里,当然知道。是一位叫田沢的男性和一位叫藤井的女性。”
五
田沢翔。
生于静冈县豆南町,事故发生时三十六岁,无业。
藤井香奈。
生于千叶县白井市。事故发生时三十二岁,服务业。
前辈的文档里,有一张不知道从哪里搞来的死者合影。在夜晚的海边,两人背靠着车,男人怒目圆瞪,女人吐着舌头。由于打了闪光,两人的眼睛都通红。男人的旁边画了一条线,潦草地写着“小白脸”。前辈连这都调查过了。至于女人从事的“服务业”具体是什么,没有记载。
可能是拿到照片的时候一并打听的吧,前辈的资料上还写着田沢的其他信息——有前科,因妨碍公务罪遭到逮捕,听说踢了一脚警察的车。
两年前的六月三十日周六晚上八点三十分左右,在豆南町做完法事赶回家的六十二岁男性看见一个光点坠落谷底。男性怀疑可能是车头灯,于是在疑似坠落地点的转角处驻车,发现尾灯在谷底发着红光,便报了警。
救援行动在天亮之后进行。两小时后,两人均被确认死亡。
“田沢先生好像是豆南町的人?”
听我说完,老奶奶睁圆了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