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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小学五年级时,参加过一次全市小学联合举办的元旦会演。我被学校那位一头乌黑长发的舞蹈老师选为儿童剧《种太阳》的小演员之一,饰演一棵角落里的向日葵。那时候,我穿着一套橙黄色的连体紧身衣,头上戴着一个只能露出眼睛和嘴巴的向日葵毛绒头罩,小手背在背后,站在舞台最边缘,重复着左右扭动身体的动作。舞蹈老师说,每四个节拍,向日葵就张开双臂原地转一圈,再重复扭动、旋转、扭动、旋转……这便是我全部的舞蹈动作,非常简单,甚至不用像靠近舞台中央的向日葵那样,既要注意表情,还得跟着歌曲对口形。
那时候,满是灰尘味道的市少年宫大剧场里坐满了穿着气派的大人。后来父母说,他们在家守着津水电视台的直播,看到了我的表演,虽然只有短短几秒,还是非常为我感到骄傲。
而我自己并没有感到多么骄傲或者开心。上台之前的每一次排练,所带来的兴奋、紧张和期待,在上台之后忽然全部落空。我只记得那团乌云颜色的旧帷幕就在我的左脚边,皱成一团,每次旋转的时候,我都有点担心自己会被它缠住了脚而绊倒。我想它原本该是白色的,可是太旧了,就成了那个样子。
我们的表演正在进行的时候,下一个学校正在候场,他们的节目是《快乐王子》。演员们站在幕后准备就绪,在靠近我的位置,两个主演的小朋友都穿着非常漂亮的衣服,化着非常好看的妆,信心满满,一看就来自比我们更好的小学。那个女孩儿的头发挽起,插了坠着珍珠的簪子,脸上扑着闪闪的金粉,嘴唇也涂着闪闪的、粉红色的唇膏。她的黑色舞衣外面披着一件缀满了银色亮片和羽毛的纱衣,发光的香槟色芭蕾舞鞋,让她看起来像一只灵泛俊俏的小燕子。而那个王子,穿着一袭白色制服,肩上披着麦穗一样的流苏,领口和袖口用金线绣着漂亮的花纹,扣子也是金色的。他穿着崭新的白色皮靴,戴着镶嵌了宝石的道具王冠。在他漂亮的,长着长长睫毛的右边大眼睛下面,有一滴用金粉画上去的眼泪。那时候那个小男孩儿真是帅气极了,我总是忍不住偷偷上下打量他,以至于差点儿忘记了自己那简单得可笑的舞蹈动作。演出结束后,我挨了舞蹈老师的批评,没过多久,我就不再是校舞蹈队的成员了。
我对表演忽然就失去了兴趣。我突然意识到,自己和童话故事里的王子公主们,根本就不是一个世界的。我们的爸爸妈妈不一样,我们的学校和老师也不一样,所以我们跳不同的舞,演不同的角色,在开场前好早好早就已经决定好了。
有时看到乌云,我就会想起那团被丢弃在舞台一旁的灰色旧帷幕,但是今天的乌云特别漂亮,因为有一道道亮光,从乌云的轮廓边缘投射下来,给人一种很有希望的感觉。我被它吸引了,几乎是昂着头在走路,路边有几个人也被这样的景象吸引了,拿出手机拍照,我也拍了一张。
“你喜欢看这种云啊?这是丁达尔现象,是一种光通过胶体时发生的散射现象。有人叫这种光‘曙暮光条’,也有人叫它‘耶稣光’,因为它比较像一些国外教堂里透过彩色玻璃,照到耶稣受难像上的光。”陆松说。
“嗯。”我的语气冷得我自己都讨厌,但这是没办法的事情,“你刚才想问什么?是赵妃让你问的吗?我为什么不和她说话了,难道你们不知道原因吗?”
“你肯定是误会了,”他说,“我和赵妃从小玩到大,真的只是交情很好的朋友而已。”
“那你们以前怎么没有走得这么近?”我说,“班上的同学现在都说,我和她是你的大老婆和小老婆。”
“她的情况很特殊,需要我照顾。”
“哪里特殊?”
“她父母在车祸中去世的事,你也知道吧?”
“那已经是好几年之前的事情了。”
“可是现在不一样了,还有一年就高考,她心理压力很大。”
“那又怎样?”我说,“你能去给班上的同学讲,让他们不那么看我们吗?”
他愣了一下,好像不认识我了一样:“我觉得……你不是一个那么在意别人眼光的人。”
对,我在心里告诉自己,我是可以不在意别人的眼光,但唯独这件事,绝对不能原谅她。
“别人怎么说我不管,你对她怎样我也不管,我不要求你做任何事,也不要求她做任何事情,”我告诉陆松,“我和她曾经是朋友,我不是故意让她难堪的,我只是不想再和她说话而已,希望你们也能理解一下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