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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您也不知道吗?”
“他没告诉过我。我一个开车的小年轻,哪有机会跟他唠嗑呀。”邱亚聪顿了顿,“这么一说,好像是有一次,我听说过。有一次我听他在车上跟别人打电话,说什么,‘我的老家已经消失在地图上了’……”
“消失在地图上?”
白越隙快速地回忆起赵书同的年龄。二十世纪四十年代是个动荡的时代,自那以来至今,世界不知道发生过多少次剧变。但是,“消失在地图上”这个说法未免也太重了。难不成赵书同是苏联人?他想起某本推理小说的情节,立刻摇头驱散了这个想法。这也太扯了。
“您对这话有头绪吗?”
“没有。本来就是没头没尾的一句话,不好乱猜嘛。你要不之后去问问赵女士?”
“啊……好的。”
白越隙只得口头接受他的建议。要是办得到的话,他没准就直接换个借口去采访赵乔了;但现在他连赵乔人在哪儿都不清楚。
“那么,您知道赵先生的过去吗?当年是不是有很多关于他过去的传说?”
“是不少,不过,传说嘛,毕竟不够准确。”邱亚聪交叉起胳膊,“我个人是不大愿意讲传闻的。不过,我毕竟在他身边待过,结合我自己的观点,大致能判断出哪些传说是可信的。可是,给你说这些,合适吗?”
“您放心,我日后会向赵女士进一步求证的。而且,传记是给人们看的,把一些人们对他的印象写进去,也能让读者产生亲近感。”
其实白越隙完全不是这样想的,他觉得把偏见写进传记,只会让传记的主人蒙羞。但现在不是和对方讨论文学表现手段的时候。
“我明白了。那我就说了。赵先生嘛,用现在的话说,就是‘四〇后’。你听他这名字,很有书卷气,对吧?因为他父母就是知识分子。听说抗战期间,他家挨了日本人的轰炸,一直持续到他三岁;之后那里又天天打仗,他还在爹妈怀里吃着奶的时候,就被抱着满世界逃难了,一直逃到他八岁才安定下来。苦呀。但他从小就聪明,二十二岁那年考上了大学。二十世纪六十年代的大学生呢,肯定不简单的。他本来学的是历史,如果日子顺当,没准能当一名大学老师。可是没过两年,‘反右’开始了,他家被打成右派,他也受到牵连,日子过得很艰难,最后书没念完,就送去‘改造’了。这些能写吗?我也不了解详情,就这么一说,你看着记录就是了。总之,他在乡下待到将近八十年代,后来才回到城里,做些生意。怎么说呢,聪明人到底是聪明人,一九八七年土地改革的时候,他立刻嗅到了机遇,几年后,他就开始试探房地产领域的投资。到一九九二年的时候,他已经有自己的公司了,就是后来的南阳房产。那时候他都五十岁啦,大器晚成。虽然那段时间全国都在‘房地产热’,但他是最早开始准备的那一批,所以一九九三年国家整顿行业的时候,泡沫破裂,很多公司都出事了,南阳房产却撑得住。他忍了几年,等到一九九六年,政府再度发布救市政策,房地产市场回暖,早有积蓄的南阳房产则是乘风直上。那之后他就越做越大,成了我们省最大的房地产老板之一。”
邱亚聪一口气说完,歇了歇。N95口罩被他呼出的二氧化碳撑得鼓了起来。
“但是,他在家庭方面却不是很顺利。他三十多岁才结婚,在那一辈里算很晚的了。夫人于一九八几年就病逝了,此后赵先生就没有再娶,他们一家也很少提及夫人。结婚后,夫人一连给他生了两个女儿。那个年代的人嘛,总是比较保守,还是想要个儿子,这个心愿过了好几年,生了第三胎,才实现。赵先生特别疼这个儿子,就是赵思远少爷。我没有直接见过这个人,因为他在我入职之前就被赵先生送去广东读大学了,之后就一直没回来。但平时很严肃的赵先生,基本上只有在和少爷通电话的时候才会说笑,给我留下了很深的印象。那时候我每天开车送他在家和公司之间往返,每周末,他都要和少爷通电话。少爷据说也很孝顺,而且争气,成绩好,顺利的话,准备送去美国深造。唉,谁知道,赶上了‘非典’。你这个年纪的人,知道‘非典’吗?”
“大概知道……那时候上幼儿园。”
“那可真是灾难。”邱亚聪叹了口气,“我实话说吧,我后来选择开救护车,选择支援武汉,也是因为想起‘非典’了。当年我们浙江省做得特别好,整个浙江才四例感染,真是了不起啊!但也正因为这样,大家心里头缺一针‘疫苗’,这次新冠来的时候,好多老一辈根本不当一回事儿。唉,真是不应该!疫情的事情,能小吗?我特别清楚疫情有多痛,因为我是亲眼看着赵先生失去少爷的。广东,那时候是暴发疫情的前线呀。少爷确诊以后,赵先生每天打电话,每天都打!他还想亲自飞过去看护,被劝住了。唉,很快啊,半个多月,人就没了。那之后赵先生就跟变了个人似的,有时候,我下班时间去接他,开车都到楼下了,他却叫我回去,自己一个人要慢慢地走回家。我就把车停在公司楼下,看着他一步一步往家走,六十多岁的人了……”
白越隙想不出该说什么。邱亚聪沉痛地叙述着当年的事情,其中或许还融入了一些他今年在抗疫一线产生的感想。“非典”已经过去了,但人类历史上,还会有多少场疫情呢?
“赵先生是个性格倔强的人,但那么倔强的人,这回都被打倒了。他给医疗机构捐了很多钱,希望帮助像赵思远少爷一样的病人。后来,他甚至去联系各种科研机构,给疫苗的开发大把大把地投资。最后,他没得‘非典’,却因为别的原因病倒了。去世之前,他把公司里的事情交给下属处理,家里的事情交给长女赵果女士和她丈夫处理。唉,她那个丈夫,把持了财政大权,却根本不会指挥……”
“您说的是许远文先生吗?”
“啊,对。你已经了解到啦?”
“略微了解了一点儿。”
“那个人是真的不行呀!真不知道他现在在做什么。”邱亚聪似乎不知道许远文已经死了。“我倒不是说他是个坏人,他人不坏,但就是真的没有能力。他好像是个什么建筑师,这就很成问题了,你想,堂堂房地产公司总裁的女婿,居然干的不是管理层的工作,而是个基层员工,这不是很丢人吗?当然了,因为赵先生心目中的接班人应该一直是赵思远少爷,本来也轮不到姓许的管事。但赵思远少爷走得早,赵先生只好把继任者换成公司里的外姓干部,总之轮不到长女家。这还是说明他没有才能嘛!”
白越隙在脑子里快速处理着邱亚聪的话。根据之前看到的报道,许远文经常出席赵家的相关活动,他以为这是许远文受到赵书同器重的表现,但邱亚聪却并不这么认为。看来,许远文之所以频繁出席活动,只是因为赵思远身在外地,赵家需要有一个年轻男人装点门面。换言之,就是替代品。
但白越隙还是认为,赵书同对许远文并无恶意。他把女儿嫁给许远文,即使不是看重他的才能,也不至于看轻他的人品。对赵书同来说,许远文应该是个可以信任的老实人。
“赵先生去世以后,大女儿赵果继承了大部分的不动产,小女儿赵乔继承其他财产。不动产大王的不动产呀,那得多值钱!放到现在,得几千万、几亿了吧!但那个许先生啥都不懂,他变卖了不少房产,去投资什么黄金还是什么的,结果赔得一塌糊涂!你说是不是蠢?”
白越隙违心地点了点头。其实,十几年前的人,很难预测到房价会有今天这么夸张的涨幅。但事后诸葛亮总是不用负责任的。
“唉,真是一手好牌打得稀烂。那之后我继续给赵果女士开车,偶尔也载许先生,但他从二〇〇六年开始出差就很频繁,好像是被投资的事情搞得焦头烂额了。我一直干到二〇〇九年,赵果女士去世的第二年。她也是操劳成疾,真不值得……她去世以后,许先生的资产也用得差不多了,坐不起车了,就把我辞退了。”
说到这里,邱亚聪咬牙切齿,不知道是在为许远文间接累死妻子生气,还是在为自己被辞退生气。
“后来我托朋友的关系,到医院开救护车,每个月几千块的待遇,不比在赵家差,日子过得还是挺不错的……啊,不好意思,说的不是我的事情吧?你瞧我,一不留神就扯远了。”
“没关系,您说的都是非常有帮助的话。我这里还想请教您一个问题,您有没有听说过‘七星馆’这个名字?”
“‘七星馆’?那是什么?”
“应该是赵先生的私宅,大约二〇〇三年开始建造,地点应该是在赵先生的故乡吧,负责人是许远文先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