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睁眼的瞬间就有一种今天会是悲惨的一天的预感,没想到偏偏是在从旅馆出来的时候栽了个跟头。牛男对监控摄像头竖起了中指。
看见情形的旅馆员工向玄关口赶了过来。向感应器靠近又远离地重复了好几次,好不容易自动门才开了。
海风在吹拂着,眼前是徐徐展开的太平洋的美景。在码头上来来往往的渔民当中,还混杂着几位外来男女的身影。在集装箱的内侧,爱莉正抬头看着海鸟。
手表显示现在是六点五十分,离集合时间还有十分钟。
因为出发时间是在一大早,因而同邀请函一同寄来的还有前一晚住宿的旅馆票。有钱人的想法真是周到啊。
“たまころがし学园”从今天起的五天进入临时休业状态,在这个时间点玉岛决定休业其实有很复杂的原因。因为牛男被袭击了,玉岛如果放过佐藤的话面子上挂不住,于是全力寻找佐藤,但是最关键的佐藤却不知所踪。万一他要是有后台罩着的黑道的话,动起手来损害就更大了。因而玉岛表现出“被迫停业”的假装被害的形式。话虽这么说,一周前就已经定了的人气小姐的预约也不能取消,牛男昨天一直工作到深夜才结束。
“呦女侠,今天起的很早嘛。”
牛男在她的背上戳了一下,爱莉吓了一跳连耳机都掉了。虽然爱莉也同样一直工作到深夜,但她看起来比平常还要血色红润一些。她嘴里的口香糖嚼得正响。
“我还以为被变态袭击了呢。”
爱莉一副踩了屎一样的表情。即便知道了牛男的作家身份,爱莉却变本加厉地若无其事说着些难听的话。她似乎觉得如果是同行就可以随便捅刀子了。
“我还从没想过有一天可以和爱莉一块休连假呢。”
“注意点,我叫金凤花沙希。千万别用花名叫我。”
爱莉话音未落牛男就瞥了过来。
“好土的笔名啊,像老婆婆一样。”
“没办法啊。我还是高中生的时候以为这个名字最棒了。”
爱莉——不,金凤花沙希的作家出道,是在距今十年以前的事了。出道作是《春宫铃子的推理》,讲述了泷城高中二年级的名侦探·春宫铃子,与垒球日本代表的搭档浅野琉璃一起,解开学院里的各种谜团的故事。出道时沙希十六岁,以学园为舞台的等身大(注:作品里的人物和作家相仿)的解谜推理似乎受到了好评。
沙希在高中毕业后,以每年两三册的速度继续出版着泷城高中系列推理,但是过了第五年以后苦恼于新作品的创作。然后在去年,沉寂了约一年以后终于出版了《应召女郎侦探的旋转》。主人公加奈美虽然是以全国最高级的萝莉系应召女郎之首而自称的应召女郎,但是用ISOJIN(注:据日文wiki是名为优碘的药物,译者不确定原文含义)漱口以后就会变成能发挥稀有的推理能力的名侦探。女子高中生作家大胆的作风的变化成为了话题,该推理小说也成为了畅销书中的特例。
“改名成たまころがし子啊,这样才和作品相符。”(注:即化用了爱莉现实中工作的店的名称)
“为什么我非要听一发屋(注:专打一次还垒球的名手,垒球术语)的建议不可啊?”
爱莉咧开了嘴,唇边露出了银齿的光泽。
“不好意思,请问你们是去条岛的吗?”
转身向没听过的声音方向看去,一位怪物一样的男子站在那里。那是位连牛男也比不上的巨汉,脸上的皮肤到处挂满了金属穿环,年龄应该三十五岁左右。虽然乍一看是在夜路上碰见会吓得退回去的模样,但是仔细看的话却是一张胆小的孩子一样的脸。
“真是一张有特色的脸啊,你是SM作家?”
牛男说了句讨人嫌的话,爱莉马上踩了他的鞋子一脚。
“我是金凤花沙希,这位是大亦牛汁老师。我们也是去条岛的。”
“金凤花老师和大亦老师!能见到你们真是我的荣幸。我叫四堂饂飩(注:名字饂飩意同乌冬面)。”
怪物作出夸张的表情深深地低下了头。
“真是好笑的名字啊。老家是做乌冬面的吗?”
“不,老家是运营鞋店的。”
“四堂老师可是幽默推理的鬼才。《银河红色头饰》是可以进生涯十佳的作品,利用特殊的世界观推翻预想的推理真是令人印象深刻。”
爱莉有些刻意地吹捧着他。
“多谢夸奖。我也很喜欢泷城高中系列推理。在《春宫铃子的毕业》中铃子揭露了错误的推理时让我吃了一惊。不仅仅是探寻真相,把铃子描绘成一个纠结的人的这一点我很喜欢。”
饂飩不停地说着“没有啦”“呜呼呼”等令人不悦的话语。
“你也认识天城菖蒲吗?”
“不不,怎么会。” 饂飩摇着头说。“天城老师的底细没人知道,是真正的覆面作家。被邀请去《水底草子》中的条岛像是做梦一样。”
“水底草子?”
“天城老师描写每一天的生活而成的散文集。以虚实交错为特征,前一天还在都内的酒吧里喝着酒,第二天就到异国的热带雨林中徘徊了。作品中描写到每年有数次乘船到条岛的经历,但条岛的具体位置以及去的目的不得而知,在粉丝群体中也有很多的猜测和争论。你要读一下看看吗?”
饂飩像是要从肩包里取出书的样子,牛男按住他拉拉链的手。
“不需要啦。我确实很期待像夏威夷或者关岛那样的岛,但条岛这样的不是厌世作家才会喜欢的岛吗?”
“是无人岛哦。西之岛在它的西南方向约20km,因而不是什么住起来很闲适的岛。从东京湾经由父岛需要二十八小时,乘坐包租的船直达也需要整整一天。”
“整整一天?”
即使现在立即出发,也得明天早上才能抵达。
牛男心情变得郁闷起来,抽起了烟。此时一个在码头上游荡的矮小男子走了过来。帽子、披肩、开衫、裤子、手提箱,全都是便宜货,散发出贫穷的气息。像中学生一样脖子上挂着狗牌项链,特意叼着正在抽的香烟,是年轻的风俗客中常见的类型。
“大家好,诸位都是推理作家吧。我是自杀幻想作家阿良良木肋,请多指教。”
矮小男子一副清澈的脸说道,和三个人轮番握着手,牛男也不得已和他握了手。
“又出来一个奇怪的家伙啊。自杀幻想?那是什么东西?”
“您不知道吗?虽然在心理学上有别的意思,但是我把自杀未遂者在生死彷徨之时看见的幻想称作为自杀幻想。或是在黑暗的隧道中走着,或是在花田中走着,有很多种形式呢。我向自杀未遂者们取材,以他们看到的幻想为基础写小说。其中的代表作展示给大家看。”
肋从手提箱中取出一本书。这个人也好那个人也罢,尽做些多余的事。
“不需要啦。为什么不是推理作家的人也被叫到这里来了?”
“其实有本《最后一餐》的书。那是见过的一位被欺凌的中学生,他看见狼吞虎咽着玻璃的幻想,我以此为基础写的小说。没想到这本书被当作推理小说受到了很高的评价,因而得到了推理作家组合奖。”
“那么其实你对推理小说其实没什么兴趣对吧?”
“那可不是,我可喜欢了。所以我才来这里参加了这次活动。”
肋的声音提高了几分,他是一说起自满的话就停不下来的类型。“
“啊,真坂齐加年老师。”
饂飩指向旅馆的进出口处说道。
从自动门的另一边,一个身影靠了过来。和牛男不一样,门一下子就开了,那是一位身着正装的男子。把短发理成七三分,粗眉毛下泛着猛禽般的眼光,年龄应该在四十岁左右。
“那一看就是一张作家的脸嘛。”
“本职是麻醉医生哦。没有读过《苏醒的脑髓》吗?那可是利用尸体现象的最佳诡计。”
爱莉用难看的神色望向牛男。
“看来人都到齐了。我是真坂齐加年,今天和诸位一起前往条岛。”
齐加年用校长一样的语气说道,像是在估价一样环顾众人。
“天城老师在哪里?”
“已经在条岛上等着了,我们赶紧出发吧。”
齐加年将留在集装箱内侧的四人引导至游艇处。
游艇长约20m,高约5m,形状如同怪鸟一般。游艇散发着光滑的光泽,能看出保养得很周到。船体的侧面写着PRINCESS HARUKA TOKYO的字样。
“Princess Haruka Tokyo,那是什么?”
“是这艘游艇的名字。”
齐加年在栈桥驻足说道。东京Haruka公主,是爱人的名字吗?
“要是我的话就叫‘成金丸’了。”
牛男随口说道,一边登上了游艇。
3
晚上七点十五分。太阳向水平线下沉去,海上夜幕降临。
牛男靠着甲板的扶手抽着烟,用七轮(注:日本特色食物)串成串的肉丸子的油味儿沾在连帽衫上。牛男本来刚才还在吃着晚饭,但是爱莉、肋和饂飩一直在说着浮夸的恭维话,牛男觉得无聊所以离席去吹海风了。
从盯着销售额定额的狗屎日常里解放出来——抱着这样的期待参加旅行的牛男,现在已经开始后悔了。自己本来就不是作家,对推理小说也没有太大的兴趣。只是十年前的那一次,将偶然间入手的原稿送去出版社赚取生活费而已。
望着从甲板上掉落的水滴,听见了客舱的门打开的声音。
“呜哇,原来是店长。”
爱莉回头看向楼梯。
“小心掉进海里去。现在的你连商品都不是了。”
“啊哈哈,这玩笑真好笑。我也很疲累了。”
爱莉扶着扶手,将口香糖吐向海里。连衣裙的袖子被海水的浪花浸湿了。
“我以前就没有旅行的运气。小学去远足的早晨母亲死了,中学去修学旅行的第一天哥哥死了。这回我预感会是最差的一次连休。”
“别乌鸦嘴了。”
“如果说中了的话还请回想起来哦。把我们叫过去的天城菖蒲,是很伟大的作家吗?”
“嗯,怎么说呢。与其说是大泰斗,更称得上是一位热衷粉丝众多的作家。虽然出道作《水底的蜡人偶》也被改编成了电影,但是年轻读者可能知道的不多。最近也没有出新的作品。”
爱莉有些开心的将《水底的蜡人偶》的概要娓娓道来。
昭和二十二年,因为海难事故失去女儿的外科医生的“我”,拜访了年迈的私家侦探·浪川草一的私宅。老侦探居住的地下室里,陈列着模仿尸体的精巧的蜡人偶。浪川虽然解决了诸多的怪异事件,但被深深的罪恶感折磨着,通过制作死者的蜡人偶来哀悼亡灵。
因为暴风雨不得已留宿在宅内的“我”,发现了地下室的水槽里沉着的蜡人偶惊愕不已。那个模仿水中死尸的人偶,和“我”的女儿长得一模一样——
“嘛,说起贺茂川书店的畅销书还是《奔拇岛的惨剧》更有名。”
“等一下。尸体在水里是会漂浮的,而蜡人偶在水中是会沉下去的,那么再现水中的尸体不是不可能的吗?”
(注:这里原文用的是“水死体”,尸体不一定完全沉在水中,翻译成“水中的尸体”是为了方便理解)
“你的关注点在这?”爱莉放声笑道。“对于幻想推理小说来说细节不是已经很好了吗?”
“好才怪。你知道《奔拇岛的惨剧》被找了多少茬吗?”
“你那是因为诡计太过分了吧。我听说人一旦溺水了会陷入恐慌,就会饮入大量的水,因而将体内的空气排出。水中的尸体大致会先沉下去一次,当腐败气体累积时会再次上浮。蜡人偶再现的难道不是上浮之前的尸体吗?”
“你很了解水中的尸体啊。”
“毕竟算是个推理作家嘛。”
爱莉从牛男的口袋中抽出烟盒,很得意地叼起了根烟。
“我知道天城菖蒲写的小说是很高端的了。我可应付不来这种难为情的阿姨。”
“还不知道呢。既然是覆面作家,也有可能是像我一样的女孩子。”
“出道作可是二十年前吧?才不是爱莉你这种呢,搞不好是个老太婆。”
“天城老师也不会预料到应召女郎店的店长和女孩子会来吧。”
爱莉一边打哈欠一边笑着。
牛男从扶手探出上半身,水滴飞溅在脸庞上。
“二位看起来很开心的样子。”
转过身去发现是齐加年,他好像刚刚从操舵室出来的样子,手上戴着黑色手套。爱莉像见了老师一样把烟藏了起来。
“你不好好开着船合适吗?可别像某处的艺人医生那样撞到鲸鱼,沉船浮尸了。”
“这一带附近没有岩礁,开自动操纵模式也没有问题。十年以来,我每个月都有航行,但没有过这样的事故。”
齐加年镇静的面孔令牛男感到反胃。
“你认识天城老师吗?”
“不,这次是第一次见面。因为我有游艇,所以被指名担任引路人了。仅仅是受到邀请我已经感到十分荣幸了。”
齐加年用与穷人截然不同的想法说道。
“还没到条岛吗?”
“差不多已经旅途过半了,明日一早就能抵达。我差不多也要就寝了,请各位也休息吧。”
齐加年愈发地像校长一样的语气说道。
回到客舱后发现,饂飩和肋就这样开着灯睡着了。
爱莉紧捂住鼻子,空气中飘散着油、啤酒以及呕吐物的恶臭味。
“这些家伙吐了吧,宅喝酒真是差劲啊。”
“不对,是通风口的问题。”
爱莉抬头望向天花板说道。被催促着的牛男将脸凑近通风口,鼻子闻到了类似公厕便器的污臭,从腹部涌上一股呕吐的感觉。是不是老鼠死在那儿了?牛男从工具箱里拿出固化胶带,将通风口塞住。
“金玉其外败絮其中啊,有钱人真是虚有其表。”
“话说我们的床不是被占了?”
爱莉嘟起嘴唇。客舱的右手边是个上下铺,上铺的肋和下铺的饂飩已经鼾声雷动了。既没有隔断也没有床垫,虽是在小小的吊床上盖着一层又薄又硬的被子的简单床铺,但是总比在地上裹在毛巾被里好。
“喂胖子,起开。”
牛男对着饂飩就是一记飞踹,可饂飩还是闭着眼睛,像是在试假牙似的把嘴扭了起来。
“你自己不也是胖子吗。好吧,早点关灯吧。”
爱莉说着嫌弃的话,一边到房间里裹起了毛毯。
偏偏还是在十分狭窄的客舱里,和同等体型的胖子合床而睡。果然运气糟透了。牛男郁闷地拉下了灯的开关拉绳。
客舱如同墨涌而至一般被黑暗所吞没了。
“好疼!”
一声粗犷的惨叫将牛男从梦中惊醒。
牛男慌慌张张地从床上跳了下来,拉下灯的开关。电灯的光亮一时使视线模糊不清。
惨叫声的主人是饂飩,他两目圆睁,像哮喘患者一样张着嘴。他按着左耳,鲜红的血从指尖流了出来,血沾在了一旁睡着的牛男的手腕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