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醒来吧,我的好天使
用圣洁的曲调
打败那推我臂肘的邪灵……
——托马斯·戴克,《高贵的西班牙士兵》
虽然轮胎上缠着防滑链,但罗宾母亲开的那辆家用旧路虎,从约克郡火车站到马沙姆走得仍很艰难。雨刷器在玻璃上刮出的扇形,很快又被雪花模糊,那些道路是罗宾小时候就熟悉的,却被多年未见的严冬改变了模样。风雪无情,本来一个小时的路,走了差不多三个小时。有几次罗宾以为最终还是赶不上葬礼了。但至少可以用手机给马修打电话,解释说她就在附近。马修告诉她另外几个人还在很远的路上,他担心从剑桥过来的舅妈可能赶不上葬礼了。
到了家里,罗宾躲开深褐色拉布拉多老狗的口水滴答的迎接,三步两步上楼,跑进自己的房间,来不及熨烫就把黑礼服和黑大衣套在身上,匆忙中,她的第一双连裤袜刮断了丝。她急匆匆地跑回楼下的大厅,父母和兄弟正在那里等她。
他们打着黑伞,在漫天飘舞的雪花中走上平缓的山坡——罗宾上小学时每天都翻过这座小山,然后穿过作为家乡小镇心脏的那个大场院,背对当地酿酒厂的粗大烟囱。星期六的集市取消了。早晨走过场院的那几位开路先锋,在积雪里踩出深深的通道,脚印在教堂附近汇合,罗宾看见那里聚集着一群穿着黑衣的送葬者。场院周围那些浅金色的乔治时期风格的房屋,屋顶上覆盖着一层耀眼的冰霜,而雪还在不断地下着。公墓里的方形大墓碑被掩埋在越来越厚的皑皑白雪之下。
罗宾打着哆嗦,随家人一起朝圣母玛利亚教堂走去,经过那个九世纪圆柄十字架的残骸,不知怎的它看上去有点异教色彩,终于,她看见马修了,和父亲、姐姐一起站在门廊里,脸色苍白,穿着黑西装,帅气得令人窒息。罗宾眼巴巴地看着,隔着排队的人群想与马修对视,然而就在这时,一个年轻女子上前与他拥抱。罗宾认出是萨拉·夏德罗克,马修大学时代的朋友。或许,她的问候有点过于轻浮,不合时宜,但是罗宾差十秒钟险些错过晚班火车,心中存有内疚,而且将近一星期没见到马修了,就觉得自己没权利感到不满。
“罗宾。”马修一看见她就急切地说,把三个要跟他握手的人抛到脑后,朝她张开双臂。两人拥抱时,罗宾感到泪水刺痛她的眼睑。这才是真实的生活,马修和家……
“去坐在前面。”马修对她说,她照办了,让家人留在教堂后面,自己走过去坐在第一排长凳上,旁边是马修的姐夫,正在逗弄膝头的小女儿,看到罗宾,他神色凝重地点点头。
这是一座美丽的古老教堂,罗宾再熟悉不过,曾多少次跟同学和家人一起在这里参加圣诞节、复活节和丰收节的仪式。她的目光慢慢地从一件熟悉的物品转向另一件熟悉的物品。在头顶高处的圣坛拱门上,是乔舒亚·雷诺兹爵士 的一幅画作(至少是乔舒亚·雷诺兹那个画派的作品),罗宾盯着它看,想让自己镇静下来。画面朦胧而神秘,小天使凝望着远处一个散发金光的十字架……到底是谁画的呢?她问自己,是雷诺兹还是画室里的某个学徒?接着,她感到一阵内疚,她没有哀悼康利弗夫人,而是沉溺于自己多年来的这份好奇心……
她曾以为再过几个星期就要在这里结婚。婚纱已经挂在客房的衣柜里,然而,康利弗夫人的棺材顺着教堂的甬道过来了,黑亮亮的,带着银把手,欧文·奎因还躺在停尸房里……他那腐烂、烧焦、残缺不全的尸体,还没有安放进闪亮的棺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