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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天晚上八点半,西奥听见有人敲门。他当时正在厨房拌色拉充作晚饭,很仔细地把橄榄油和葡萄酒醋按合适的比例调和。和平常晚上一样,他要端着托盘在书房吃饭。托盘里衬着干净的台布,餐巾已经在餐桌上摆放好。羊排在烤盘里放着。红葡萄酒一个小时前已经打开盖子,在做饭的时候,他已经喝了第一杯。他挨个做着这些熟悉的动作,没有热情,也说不上有兴趣。他知道自己需要吃饭。拌色拉的时候不怕麻烦是他的习惯。即便手里做着熟悉的准备工作,他脑子里想着的也是所有这些都是无关紧要的。
玻璃门外面是露台,有台阶通向花园。他把玻璃门的帘子拉上,与其说是保护隐私——这是非常没有必要的——不如说是因为他习惯于遮住夜色。除了他自己发出的细微声响之外,周围是完全的寂静,房子空荡荡的楼层像切实的重量一样压在他身上。他把杯子举到唇边,就在这个时候,他听见一下敲门声。声音很轻但是很急切。在玻璃上敲了一下之后很快又是三下,像是暗号那样毋庸置疑。西奥拉开帘子,看到一张脸紧紧贴在玻璃上,只能看个大概。肤色很黑。他凭直觉而不是用眼看知道这是玛丽亚姆。他拉开两个门闩,打开门。玛丽亚姆立刻闪身进来。
她没有浪费时间寒暄,直接说:“你一个人吗?”
“是的,怎么啦?发生了什么事?”
“他们抓住了加斯科因。我们现在在逃跑。朱利安需要你。她亲自来这里不方便,派我过来了。”
面对玛丽亚姆的激动和半压抑着的恐惧,西奥很奇怪自己竟然如此冷静。不过,玛丽亚姆的到来虽在意料之外,却似乎自然而然地把一周来不断积累起来的焦虑推向了高潮。他知道会有不愉快的事情发生,知道会有人对自己提出非同寻常的要求。现在召唤来了。
西奥没有作答。玛丽亚姆接着说:“你告诉朱利安在需要你时来找你。她现在需要你。”
“他们现在在哪里?”
玛丽亚姆停了一会儿,似乎还在想告诉西奥是否安全。过了一会儿她说:“他们在斯文布鲁克外面的威德福德的一个小教堂里。我们开着罗尔夫的车,不过国家安全警察会知道车牌号码。我们需要你的车,我们也需要你。我们必须在加斯科因屈打成招告诉他们名字之前逃掉。”
他们都知道加斯科因不会被屈打成招。身体折磨这种粗暴的方式根本没有必要。国家安全警察有必要的药品和知识,足够残酷无情以动用它们。
于是西奥问:“你是怎么过来的?”
玛丽亚姆很没有耐心地说:“骑自行车。我把车放在你后门的外面。后门锁着,不过幸运的是你的邻居把垃圾桶丢在了外面。我翻墙过来的。你看,根本没有时间吃东西。你最好拿上你手边的食物。我们带有一些面包、奶油、几罐罐装食品。你的车在哪里?”
“在普西巷的车库里。我去拿外套。柜橱门后面挂着一个袋子。食品储藏室在那边,看看有什么吃食可以带上。你最好把酒瓶子重新盖住,也带上。”
西奥上楼去拿厚外套,然后又爬了一段楼梯来到一间靠后的小房间里,把日记本塞进硕大的内口袋里。这个动作是下意识的,如果追究原因,他自己都说不明白。日记并非明显的定罪依据,他已经很小心地防止了这种情况。他预先并不知道要告别日记所记载的生活和这座回声萦绕的房子,而不是仅仅离开几个小时。如果知道这次出门是长期漂泊生活的开始,他还有更有用、更有价值、更有意义的护身符可以往口袋里放。
玛丽亚姆对西奥最后的催促根本没有必要。西奥知道,时间很短暂。如果他打算见到这群人并和他们讨论如何最大限度地利用自己对罕的影响力,尤其是如果他想在朱利安被捕之前见到她,那么他都必须放弃任何不必要的耽搁,赶紧上路。一旦国家安全警察知道这群人已经开始逃跑,就会把注意力投向他。他的汽车是登记备案的。没吃完的饭菜即便是有时间扔进垃圾桶,也足以说明他离开得很匆忙。他急于见到朱利安,对自己的安危再也没有了担忧。他依然是国家议会的前顾问。在英国有一个人有着绝对的权力、绝对的权威和绝对的控制,而他是这个人的表弟。甚至国家安全警察最终也无法阻止他见到罕。不过他们可以阻止他见到朱利安,这至少在他们的权限之内。
玛丽亚姆拿着一个鼓囊囊的大手提袋,正站在前门处等西奥。西奥打开门。玛丽亚姆示意他后退,自己把头贴着门柱迅速地朝两边看了看,然后说:“看起来没人。”
天肯定下雨了。道路由灰色石头铺成,路边停放的汽车车顶被雨水打得斑驳陆离。空气新鲜,夜色黑暗,街灯在它们顶上投下微弱的亮光。街道两侧的窗帘都闭合着,只有一个方形的高窗射出光亮。西奥看见这家窗户有黑色的人影在走动,听见了微弱的音乐声。突然屋子里的人把音量调大,灰色的街道上立刻涌动着四重唱的歌声,混合有男高音、男低音和女高音,甜美,动人心弦。肯定是莫扎特的歌剧,尽管西奥不知道歌剧名。这活泼的时刻把西奥带回到三十年前上大学时初识的这条街道,让他想起了在这里住过又走掉的朋友们,想起了夏夜里敞开的窗户、年轻的呼唤声、音乐以及笑声,让他不由得怀旧和悲叹。
除了涌动着的美妙歌声之外,没有监视的眼睛,没有人的迹象,但是西奥和玛丽亚姆沿着普西大街走得很快、很安静。他们低着头,谁都没有说话,就好像即便是轻声细语或者是脚步略重都会唤醒街道,让它喧闹起来。这样走了有三十码远,他们转向普西小巷。玛丽亚姆等着,依然默不作声。西奥打开车库,发动罗孚汽车,然后给她打开车门。玛丽亚姆飞快地钻进车内。西奥沿着伍德斯托克路行驶,不过很小心地把车速控制在限速内。等来到城外时西奥才说话。
“他们什么时候抓住加斯科因的?”
“大约两小时以前。他当时正在肖勒姆放置炸药,准备炸掉一个登船码头。那里要举行一次‘寂灭’。国家安全警察已经在那里等着他了。”
“不奇怪。你们一直在破坏登船码头,他们当然要守着。这么说他们抓住他已经两个小时。我很惊讶他们怎么还没有来抓你们。”
“他们或许要把他带回伦敦后再审讯。我不认为他们很着急。我们没有那么重要。不过他们会过来的。”
“当然。你们怎么知道加斯科因被抓住的?”
“他打电话把他要干的事说了。这是他个人的想法,罗尔夫并没有授权。事情做完后我们通常会打个电话,而这次他没有打。卢克去了他在考利的住处。国家安全警察已经搜查过——至少女房东说有人搜查过了。很明显,这些人就是国家安全警察。”
“卢克去他的住处是不明智的。他们有可能在等着抓他。”
“我们所做的一切都不是明智的,只是必须要做而已。”
西奥说:“我不知道你们希望我做什么,但是如果你们想让我帮忙,你们最好把你们自己的情况告诉我。除了名字之外我对你们一无所知。你们住在哪里?你们做什么工作?你们怎么碰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