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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修仁暴跳如雷。前几天好不容易组织了一场野拳赛,被不明来客捣乱,还毁了他几百株大烟。这事他还没查出来个所以然,紧接着木料场就烧了个精光。
宋修礼上个月就劝过他。他说,“哥,木料场里的那些木料不如处理了算了。听说政府正在招标采购一批松木,趁这个机会便宜卖给政府,搞好政企关系,以后也好走路不是?”
宋修仁不同意,这批木料可好着呢,他想打成家具卖。卖原木才挣几个子儿?要是做成家具,价值可就成倍往上翻了,就算打折卖也比卖木头强。宋修礼不建议他做家具,因为宋修德在直周城有家具厂,并且在四镇五乡都有直销店。这边也开家具厂,那不就是摆明了要跟他争竞抢食儿了么?
宋修仁告诉宋修礼,“趁他病要他命!再说,他在乎的是红木家具,主要往市里销售。本地销的都是板式和塑料家具,构不成竞争。”是不是有竞争他心里最清楚。宋修德有三家家具厂,其中一家就叫“宋氏红松”。早先的时候,宋修德还曾托人想买了宋修仁的松木。宋修仁理解,那是宋修德想在人前装好人,想落个好,落个仗义的名声。你看,你的木料都扔瞎了,我照顾你买下来,多好?宋修仁不想让宋修德沾这个便宜,所以没同意。
宋修仁打算做家具之后就弄了一个家具厂,取名为“宋氏松木”。然后大张旗鼓地进行招工,有几个老木工从宋修德那里被挖了过来。宋修仁说,“市场经济,要竞争才有活力。这是报纸上说的。”
野拳厂被踢,木料场被烧,短时间内连倒两次霉,他不怀疑宋修德还会怀疑谁?不仅是他,但凡对宋氏家事有点了解的人都会断定,这事与宋修德肯定有关。别看宋修德平时有点阴阳阳的,心要是歹起来,也不是个吃素的主儿,不然也做不到今天。半夜里那个神秘客,功夫挺硬。人家说艺高人胆大,还真是说准了。整个直周城,谁有这么大胆子敢打他宋修仁的主意?没有!从来都是他打别人的主意,别人欺负到他头上的事,一次也没发生过。
宋修仁派人私下打探了所有好手,身高在一米七五左右的,没有一个敢动他。还是宋修礼在木料场被烧之后提醒了他,“葡萄架和木料场……如果是宋修德的话,这倒让我想起来一个人。”他说的这个人是江有沱。真是灯下黑,宋修仁怎么就没想起来会是江有沱呢?江有沱是宋修德的人啊,并且,以他的功夫,在整个直周城里包括那些自由搏击好手,没一个人敢对江有沱叫板的。所以,要是有人来踢场子,除了江有沱还会有谁?他是受宋修德指示的,一定是这样!
当宋修仁把前后两件事串在一起,坚定了对宋修德的怀疑之后,便开始暴跳如雷了。
“家里死了人,还不想着积德行善,却整天惦记着害人,这还有好?再说,你被窝里放屁专熏自己人算什么本事?!”
他一遍遍自言自语地嘟囔,老婆躲在一旁也不敢说话,任他在从屋里院里地来回转悠着骂。宋修仁骂得不过瘾,就去屋后打沙袋,他把沙袋当成宋修德,一拳拳打在上面,打得沙袋直转悠。
宋修仁正打沙袋的时候,宋修礼来了。
“你赶紧劝劝他吧,他不气死自己,怕也是要把自己累死了。”宋修仁老婆看到宋修礼,扯住他的胳膊,表情十分焦急。她叫杨翠花,是宋修仁第三任老婆,小宋修仁近二十岁。她嫁给他之前,听说宋修仁是个克妻命,不信。这不来了七八年了,也啥事没有?她娘家人还担心她跟宋修仁儿子宋淼搞不好关系,现在也不说担心的事了,因为那宋淼后来就出国了,到现在也没回来。整个直周,宋淼是唯一一个能自费出国留学的——当然不自费的也没一个。
“就知道会这样,就知道会这样,这些事我早就看穿了,提醒他好几回,嘴皮都磨出茧来,不听。”宋修礼一边往里走,一边撩起T恤擦汗,顺便把黑黝黝的肚皮亮出来透气。他擦汗的时候,胳膊肘有意无意地拱了她一下。两人个头差不多,所以这一胳膊肘拱到她胸上,触感还是跟以往一样,仍是软中带硬,让他又一次想起来那搋得硬挺的高庄馍馍。
宋修礼借着T恤擦脸的空档,挡着嘴掩饰着咕咚咽了一口吐沫,然后说,“你别管了,我去。”
宋修礼坚定的语气让杨翠花安心不少。宋修礼在她眼里,不亚于一个军师。长的是磕碜了点,尖嘴猴腮,三角眼,小尖鼻子,就连嘴唇也薄得像刀片,两只耳朵也挂尖儿,往两边揸揸着,像个活老鼠。不知怎的,他就待见宋修礼。这可能就是王八看绿豆,对上了眼,就这么巧。宋修仁手底下这么多人,没人敢拱他,就连敢正眼看她一眼的都没一个。
所以这哪是王八看绿豆,是物以稀为贵,她心里明净着哩。在她心里,宋修礼就是比宋修仁强。宋修仁外强中干,打个沙袋,噗噗嚓嚓的,听动静就不对。要说那沙袋纹丝不动肯定夸张了,可那算是动吗?就是没人打,那沙袋不也能让一阵风吹得在那挂着转悠?宋修礼虽然瘦,小马步一坐,还能“嗨嗨”地像模像样冲几下小细胳膊,那沙袋还能左摇右摆一气。总比宋修仁那没个屁硬的拳头强。
宋修仁已打得累了,但还没有要停下来的意思,所以他现在打拳的姿势更像是左右开弓打沙袋的耳光。就那样抡圆了胳膊,像是在田里驱赶麻雀似的,嘴里“呜”一声,再啪嚓一声扇在麻袋的脸上,然后换另一只胳膊,抡圆了,嘴里又是“呜”一声,沙袋另一侧又结结实实地挨了一耳光。
宋修礼到宋修仁跟前,说了声“这热的天,怎么也不喝水?我拿水去啊。”然后扭身冲杨翠花跑了去,跟着杨翠花到屋里端了一杯子水,又撅撅地小跑来,到宋修仁跟前,“大哥,差不多就行了。我知道你打的是那个老不死的,你累了吧,粗活让我来,看我戳他心窝,踢他裤裆。”
说着,他把水递给宋修仁,然后脱了上衣,露着一身疙瘩肉,马步一坐,“嗨嗨嗨”地叫着钻了好几拳,拳头落在沙袋上,发出“啪啪啪”的亮响,这声音亮堂,那杨翠花远远地看着,愁眉渐渐舒展开,嘴角也显出一丝奇怪的笑意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