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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修德扛着桃叶蓁一口气跑过沙土窝,跑过沙河石桥,跑进桃林,把不省人事的桃叶蓁放到了桃林里的小屋里。这间小屋一直是空的,怕人偷桃,虚张声势而已。小屋西边几百米处,是宋家的坟地,当年还请了风水先生,说这地方坐山朝向最好,还说山管人丁水管财,旺星到山又到向,峦头理气都好,形局第一,必然人财两旺,五十年间宋家必能惊天动地,声名远播。
宋炎不知所措地看着父亲,宋修德叼着烟,冷冷地看着地上的女孩,缓缓地说了一句,“去叫你叔来,带两把铁锨。”他说话的声音宋炎永远都不会忘记,就像嗓子上坠着一块铅那样沉重。
宋炎一屁股蹲地上,颤抖着说,“爹,咱不救她?”
“我先救你。”宋修德叼着烟,双手抓住宋炎湿漉漉的领子把他提起来,拍了拍他的脸好让他精神精神,“听着,强奸是重罪,铁定要枪毙,懂不懂?你会死的!”
宋炎失魂落魄回到镇子,到宋修义家说,“叔,我爹叫你去坟地,有事,还说带两把铁锨。”
宋修义看着脸色苍白浑身颤抖的宋炎,什么都没说,扛了两把铁锨就去了,没忘揣了两把手电,还换了四节新电池。黑影子已经下来了,所以闪电更亮了。充斥天地间的雨幕让人无法呼吸,雨点打在头上像挨了石子一样生疼。大街上黄泥汤一样的污水四处涌动奔流,暴雨点子打在水面上没来及溅起来又被落下的雨点砸中,声响震天。两人蹚着没膝的水去了桃林。随机的闪电让两人的影子像捉迷藏一样围着身体转,前后左右忽长忽短像两个幽灵。
宋修义吭哧吭哧地跑到桃林,不断地甩着脚上的浓泥,一进小屋就问,“哥,在哪?”
宋修德往里指了一下,宋修义用手电一照,女孩半裸着身体,脸色煞白,半睁的眼睛正看着灯光,她或许以为是救兵到了,所以喜极而泣地突然笑了笑,无力地抬了一下手掌,嘴唇翕动着,似是在说,“这儿……救我……”
“哥!不是给二哥配阴婚?”宋修义是老三,上面还有个老二叫宋修信,数年前去安徽山区一个叫朱山子乡的地方给这边的光棍领媳妇,本来已经领了三个,还想再领一个,因为马上就要成功,就多等了两天。就是在这两天里,他被其他三个女人的家人发现,据说被活活剥皮抽筋又大卸八块。他的同伴住在隔壁,很侥幸地逃过一劫,跑回来后给宋修德捎信。宋修德和宋修义按所说的地址,在山旮旯里找到那个荒废的院落,用篓子把宋修信背了回来埋在了祖坟。这两年,兄弟俩一直商量着要给老二找个老婆,一直没有可巧的。所以今天宋修义一听要去祖坟还要带着铁锨,以为事成了,没想到是个活的,并且是个大闺女。
宋修德哑着嗓子,声音没有外面的雨大,却似比雨冰冷,“你侄子刚才弄了她,死罪。咱们家就这一条根,救还是不救,这回听你的。”
宋修义看了一眼大哥,又看了一眼宋炎,再看一眼门口搠着的两把铁锨,终于狠下心说,“你是大哥,听你的!”
宋修德说,“挖开老二的坟。”
宋修德和宋修义一人一把铁锨在前面走,宋炎拉着女孩一条腿拖在后面。他担心把她一个人留在小屋不安全,跑了就是个完了。
坟地在高处,不存水,周围有桃树挡着,隐蔽性不错,所谓藏风聚气,可能是这种地形。吃透了雨水的泥土很松软,多年不添土的坟包不经意一看还以为是个粪堆儿,工作量不算大,一会就挖开了。宋炎照着手电,女孩躺在他脚边的土坡上,她的头被一棵桃树根挡住了,像枕在上面一样。她也许一直在哭,不过谁知道呢,雨水打在她的脸上,打在青春的胸膛上,让刚才因为拖行而裹满黑泥的脸蛋和身体重新亮丽起来,在闪电的照耀下,光彩夺目。
随着咔嚓一声响,是棺材板被撬开的声音。宋修德说,“行了,该上轿了。”
宋炎抓着女孩的两条胳膊,宋修义抓着她两只脚,两人站在坟坑上沿,在撒手的一瞬间,女孩死命地抓住了宋炎的手。就在一个小时以前,她还在拼命推开他,现在却似不想让他离开。闪电照亮了她的眼,她哀求地盯着他,眼神里充满惊恐、疑惑、悲哀与绝望。她的哭声还没有周围的雨声大,她抱着最后一丝几乎不可能存在的希望,幻想着能活下去。
女孩终究没有拗过宋炎,她像一捆干草一样被扔进黑洞洞的已腐朽的棺材里。闪电让女孩看到周围的骸骨,骷髅头上还有头发,冲她瞪着两个黑洞张着大嘴露出两排牙齿傻笑。宋修德用力推棺材板,在合拢的一瞬间,女孩拼劲全力发出一声嘶喊:“娘——啊——”三个男人从来没听到过这么可怖且响亮的呼叫,简直盖过了雷声。
一道极强的闪电自天而降,像某个愤怒的天神挥舞着巨剑咔嚓一声劈断了坟地西边一棵松树,四溅的火光只是一闪便彻底湮灭在黑暗的雨幕里。
两把铁锨把沉重的湿泥推入坟坑,填平,封堆,原本干瘪得像粪堆似的坟堆焕然一新,变得丰满圆润,上尖下圆,散发着新泥的气味。只有三个人知道这并不是一座新坟,只不过是老坟中埋入了新人,翻新了一下而已。这座坟墓几天之后就会长满青草,重新成为一座老坟。
宋修德悠长地吐出一口气,所有的秘密已被埋葬在地下,只要宋炎能活着,他觉得干这一切都值得。过了今夜,一切痕迹都会被雨水冲刷得一干二净,谁也不会知道那个女孩去了哪里,谁也不会想到她在哪里。只是百密一疏,女孩脖子上的木牌被宋炎抓掉了。他想起来的时候已经是第二天。他回去找呀找,在水洼里摸呀摸,什么都没有。刘疤瘌巡视有没有人偷挒槐叶,碰到了宋炎,问他在干啥,宋炎说在摸鱼。刘疤瘌嘿嘿笑了笑,问他想不想听骚呱,他说不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