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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十三街与华莱士街街口的霍姆斯大楼现在被邻里称为“城堡”。住在这里的康纳一家乱成了一团。内德那可爱迷人、皮肤黝黑的妹妹格特鲁德有一天哭着来找内德,告诉他,自己一刻也不能在这所房子里多待了。她发誓要搭乘最近的一趟列车回爱荷华州的马斯卡廷。内德恳求她告诉自己发生了什么,但她拒绝了。
内德知道她和一名年轻男子最近刚开始交往,他相信她的眼泪一定是由于他说了什么或做了什么。也许这两个人做了什么“不慎重”的事情,不过他认为格特鲁德不会犯下这么大的道德失误。他越是逼她解释,她越是什么也不肯说。她希望自己当初根本没有来过芝加哥。这个枯萎的像地狱似的地方,充满了噪音、灰尘和烟雾。冰冷无情的高楼挡住了太阳,她讨厌这些高楼——尤其讨厌他们住的这栋阴沉的建筑,还有这里施工时永不停歇的喧闹声。
当霍姆斯经过的时候,她刻意不去看他。内德没有注意到她的脸红了。
内德雇了一家速运公司来接她的行李,把她送到车站。她仍然不愿意解释,泪眼婆娑地和内德告别。火车喷着蒸汽驶离了车站。
在爱荷华州安全而乏味的马斯卡廷,格特鲁德生病了,纯属意外,生的是致命的疾病。霍姆斯告诉内德,听到她过世的消息,自己非常难过,可是他的眼睛里只有一片平静的蓝色,就像一个风平浪静的八月早晨的湖面。
格特鲁德去世以后,内德和朱莉娅之间的关系愈发紧张,虽然他们的婚姻一直都不平静。在爱荷华的时候,他们已经快要分开了,现在关系更是危在旦夕。同时,他们的女儿珀尔也变得更加难控制,时而沉闷地不肯说话,时而愤怒不已。内德对这些都不能理解。“他个性随和天真,”一位记者后来观察到,“他什么事情都不会怀疑。”甚至连他的朋友和一些熟客能看出来的事情,他都发现不了。“一些朋友告诉我,霍姆斯和我妻子之间有些什么。”后来他说,“一开始我并不相信。”
尽管别人都警告他,内德自己的不安也不断加深,但他还是很钦佩霍姆斯。他自己只是别人商铺里一个小小的珠宝商,而霍姆斯却已掌控着一个小帝国,要知道他现在还不到三十岁。霍姆斯的精力和成功使内德觉得自己比当初认为的更加渺小,特别是现在,朱莉娅已经开始用一种异样的眼神看他,好像他刚从牲口中心的染色桶里爬出来似的。
因此,当霍姆斯提出一个可能提高他在朱莉娅心中地位的建议时,内德觉得十分感激。霍姆斯提议将整个药店卖给内德,开出的条件让内德——天真的内德——觉得他真是太慷慨了。霍姆斯提议将他的薪水从每周十二美元提高至十八美元,这样内德每周能还给霍姆斯六美元,抵销购买药店的款项。内德甚至不用交付这六美元——霍姆斯会从现在每周十八美元的薪水中自动扣除。他承诺会安排好所有的法律程序,并且去市局登记在案。内德会像往常一样每周获得十二美元,不过他将成为黄金地段一间生意红火的商铺的业主,一旦世博会开始,这里将变得更加富裕。
内德接受了,压根儿就没多想霍姆斯为什么愿意放弃前景这么好的生意。这个提议打消了他对霍姆斯和朱莉娅的关系的担忧。如果霍姆斯和她之间有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为什么还会把自己这个恩格尔伍德的小帝国交付给内德这个珠宝商呢?
令内德伤心的是,他很快就发现他的新身份对于缓解他和朱莉娅之间的紧张关系没有什么作用。他们之间的争吵越来越激烈,而剩下的时间,两人基本上都沉默不语,这种状态维持的时间越来越长。霍姆斯很是同情。他在一楼的餐馆为内德买了午餐,告诉内德,他认为他们的婚姻危机一定会解除。朱莉娅很有野心,毫无疑问也非常漂亮,不过她很快就会清醒过来。
霍姆斯的同情消除了内德的敌意。内德越来越觉得霍姆斯不可能是朱莉娅对自己不满的原因。霍姆斯甚至希望内德购买人寿保险,因为当他婚姻不和的状况解除后,他自然会想在万一遭遇不幸的情况下保护朱莉娅和珀尔,让她们免受贫困的折磨。他建议内德同样考虑给珀尔买一份人寿保险,并主动提出承担初期保费。他还带了一位名为C.W. 阿诺德的保险业务员来和内德见面。
阿诺德解释,自己新成立了一个代理处,希望尽量多售出保单,以吸引最大型的保险公司的注意。获得一份保险,内德要做的仅仅是付一美元。就像阿诺德说的——仅仅一美元就可以永久地保障他的家庭。
但内德并不想买保险。阿诺德试图改变他的想法,内德却一再拒绝。最终内德告诉阿诺德,如果他真的需要一美元,会直接给他。
阿诺德和霍姆斯面面相觑,他们的眼神中没有流露出任何异样。
很快,债权人就开始出现在药店里,要求业主偿还用店里的家具、药膏和其他物品做抵押的欠款。内德对于这些欠款一无所知,以为这些债权人是想欺诈他——直到他们出示了由前任业主H.H. 霍姆斯签署的文件,他才相信这些是真实的欠款。内德向他们承诺,只要自己有能力,就会尽快偿还。
对于这件事,霍姆斯同样表示同情,但他爱莫能助。任何利润丰厚的生意都会累积债务。他以为内德至少对这种基本的商业规律有所了解。无论如何,内德现在不得不习惯这种事情。他提醒内德,他们的这桩交易已经是板上钉钉的事了。
最近发生的这些事情让内德十分失望,让他重新审视霍姆斯和朱莉娅之间的关系。自己的朋友也许说得对,霍姆斯和朱莉娅之间确实有什么见不得人的事情。这也可以解释朱莉娅为什么变了,甚至能解释为什么霍姆斯要把药店卖给他:这是一场隐晦的交易——用药店来换朱莉娅。
关于他的怀疑,内德还没有正面质问过朱莉娅。他只是简单地告诉朱莉娅,如果她继续这样对他,如果她一直这样冷淡和充满敌意,他将不得不和她分开。
她厉声说道:“那就分开,我都等不及了!”
不过他们还是继续一起生活了一小段时间。之后两人的争吵越来越频繁。最终,内德嚷嚷着说他受够了,他们俩的婚姻到此结束。那一夜,他在公寓正下方一楼的理发店里待了一宿。他能听到她在房间里走来走去的声音。
第二天早晨,他告诉霍姆斯自己要走了,并且会放弃自己药店的股份。霍姆斯恳请他三思而后行,内德却只是笑了笑。他搬了出去,在芝加哥市区的H. 珀迪珠宝行找了份差事。珀尔留下来和朱莉娅及霍姆斯一起生活。
后来,内德又做了一次尝试,想赢回妻子的心。“在搬走之后,我告诉她,如果她愿意回到我身边,不再和我吵架,我们可以再次生活在一起,不过她拒绝了。”
内德发誓有一天他会为了珀尔回来。没过多久他就离开芝加哥,搬到了伊利诺伊州的吉尔曼,在那儿他遇到了一个年轻女人,两人开始正式交往,这迫使他不得不再次造访霍姆斯的房子,提出离婚。他成功离婚了,却失去了珀尔的监护权。
内德离开了,离婚也办好了,霍姆斯对朱莉娅的兴趣开始减弱。他曾经再三答应她,一旦她和内德离婚就会娶她。不过现在,他一想到要和她结婚就心生排斥。珀尔性格阴沉,总是在苛责他,这让他尤为不快。
当夜晚来临,一楼的商铺打烊了,朱莉娅和珀尔及大楼里的其他租客都睡了之后,霍姆斯会不时下到地下室,小心地锁上身后的门,然后将烧窑点燃,独自对里面不可思议的高温赞叹不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