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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说:“你最好喝一杯,你可能手里没有酒杯也不会说话。”

我坐下来,拿过威士忌。这个女孩坐进一把深凹的椅子,交叉着双腿。我想到霍金斯说的散步绕圈子,现在可以稍稍理解他了。

“所以你是从艾斯特那里来的人。”她说,并不喝酒。

“没见过他。”

“我也想到了。混混,你搞什么名堂?马蒂一定很高兴听说你怎么利用他的名头。”

“我脚底在发抖了。那你为什么让我上来呢?”

“好奇。我已经等你们这一票人等了一些时候,我从来不躲避麻烦。你是某类条子,对吗?”

我点燃香烟,点点头。“私家侦探。我要提点小建议。”

“提吧!”她打了个呵欠。

“要你放掉小吉特,需要多少钱?”

她又打了一个呵欠,“你真是太——提不起我的兴趣了,我都不想告诉你了。”

“我胆小,别吓唬我。说实话,你要多少钱?或许这样问是一种冒犯?”

她微笑了,她的笑容很美,牙齿很可爱,“我现在是坏女孩。我不用要求,他们就会把钱送上门来——还绑着丝带。”

“老家伙态度强硬,他们说他很有钱<a id="zw5" href="#zhu5"><sup>[5]</sup></a>。”

“水值不了多少钱的。”

我点点头,又多喝了一点酒。上好的威士忌,事实上这酒很完美,“他的想法是你什么都得不到,只能得到羞辱和难堪,不过我看不是这样子。”

“可是你替他工作。”

“听起来很有趣,不是吗?可能有什么聪明的办法,但我现在还没想到。你要多少钱——或者你根本不要?”

“五万块怎么样?”

“五万给你,另外五万给马蒂?”

她大笑起来,“等等,你应该知道马蒂不喜欢我参与他的事。我只是替自己着想罢了。”

她重新交叉双腿。我在酒里又加了一块冰。

“我想的是五百。”我说。

“五百什么?”她大惑不解的样子。

“元——不是劳斯莱斯。”

她开心地大笑,“你真是笑掉我的大牙,我应该叫你下地狱。但我喜欢温暖的大褐眼,温暖的闪着金光的大褐眼!”

“这你就别想了,我一个子儿都没有。”

她笑着,把一根香烟夹在双唇间。我走过去为她点燃。她的眼睛抬起来,看着我,眼底有火星闪烁。

“也许我已经有一个子儿了。”她轻声说。

“大概正因为如此,他雇了一个肥仔——这样你就不能叫他跟你跳舞了。”

“谁雇了肥仔?”

“老吉特雇了一个肥仔叫阿柏捷,他在我之前办这件案子。你不知道吗?他今天下午被杀了。”

我以轻松的语调说,想看看惊人的效果,但她没动,挑衅的笑容始终没有离开唇角,眼睛也没有变化,只是呼吸声显得有些沉重。

“这件事一定和我有关吗?”她平静地问我。

“我不知道,我不知道谁杀了他。就在他办公室里,大约中午前后,或者稍微晚些。可能和吉特的案子根本无关,但发生得恰是时候——就在我接了案子之后,有机会和他说话之前。”

她点点头,“原来如此。你认为马蒂会做出这种事。你当然也告诉警察了?”

“当然没有。”

“老兄,你在这儿可是浪费精力呢!”

“可不是吗?不过我们好好商量个价钱,最好低一些。因为不管警察怎么对我,等他们知道故事后——一旦他们知道,就够你和马蒂·艾斯特受的。”

“这可像勒索了,”女孩冷冷地说,“我想可以这样说吧!别逼人太甚,大褐眼。还有,你叫什么名字来着?”

“菲利普·马洛。”

“听好,菲利普,我也曾经在上流社会待过,我的家人都是有头有脸的人。老吉特毁了我父亲——全都理由正当,过程合法,然后跟碾碎蚂蚁窝一般毁掉别人——他毁了我全家,父亲自杀,母亲死了,我有个妹妹在东部上学,我不管钱是怎么来的,只要能照顾供养她。大概有一天,我也要“照顾”老吉特——即使我得嫁给他儿子,也在所不惜。”

“继子,养子,”我说,“根本没有血缘关系。”

“老兄,横竖都能伤他伤得很厉害。这小子两年后会有很多花花绿绿的钞票。我可以更狠——虽然他酒喝得太凶了。”

“小姐,你不会在他面前说这些话的。”

“是吗?条子,看看你背后。你应该清清耳屎了。”

我站起来,快速转过身。他站在离我大约四英尺的地方。他从某一扇门里钻出来,无声地滑过地毯,我忙着卖弄聪明,没有注意到他。他块头很大,金头发,穿着粗纹的休闲套装,敞领衬衫里面系着丝巾。他满脸通红,眼睛明亮,但是不太聚焦。虽然时辰还早,他却已经有些醉了。

“趁你还能走路之前,快滚,”他轻蔑地对我说,“我听到了。哈丽叶爱怎么说我都可以。我喜欢得很。滚!不然我就打得你满地找牙。”

女孩在我后面笑,我可不喜欢这个样子。我向金发大个儿跨近一步,他眼睛眨了一下。虽然他是个大块头,但应该很容易摆平。

“揍他,宝贝!”女孩在我背后冷酷地说,“我最爱看这些硬汉跪在地上求饶。”

我回头抛给她一个媚眼。那可是个错误。他可能暴怒了,但仍然能击中一面墙。我回头时,他揍了我一拳。那样挨揍很痛,他出手很重,打中了我的下颚底端。

我往旁边趔趄了一下,想要叉开腿站稳,结果被丝毯绊倒。鼻子碰在某处,而头撞在一个坚硬的家具上。

一时之间,我头昏脑涨,只见他红色的脸上一脸得意,对着我冷笑。我想我有些替他难过——即使在当时那种情况下。

黑暗围拢过来,我昏了过去。

4

等我醒过来,房间对面窗外的光线折射进我的眼里。我后脑勺很痛,伸手一摸,有些黏腻。我缓缓地移动,好像一只猫溜进了陌生的屋子,我直起上身,去拿沙发尾端矮几上的威士忌。奇迹是我竟然没有把酒瓶打翻。跌倒时我的头撞上椅子弯爪似的脚,它比小吉特的拳头更厉害。我可以感觉下巴有块地方疼,但还不足以写在日记本上。

我站起来,灌了一口威士忌,四处逡巡,没有什么好看的。房间内空无一人,充斥着沉默和上等香水的记忆——是那种几乎消失后才叫你想起的香水,好像树上最后一片叶子。头又痛了,我用手帕擦擦黏黏的地方,觉得不值得呼天抢地,又喝了一口酒。

我坐下来,把酒瓶放在膝上,听着某处传来的车辆声,出奇的遥远。这是很好的房间,韩翠丝小姐是个好女孩。她只是结识了一些不好的人,但谁又不是呢?我不应该批评这类小事,于是我又喝了一口。瓶子里的液体现在少了很多,酒喝上去非常顺口,甚至感觉不到它滑过喉咙,不像我喝过的有些东西,差点烧掉你半边的扁桃体。我又喝了些。头疼好些了,感觉还好,想来一段意大利歌剧《丑角》的开场曲。没错,她是个好女孩。如果她自己付房租,那么她应该混得不错。我喜欢她,她很正点。我又喝了一些她的威士忌。

酒瓶里还有一半酒,我轻轻地摇晃着,塞进风衣口袋里,随便扣上帽子,便离开了。我安全地抵达电梯,没有撞到走廊上的墙,飘然下楼,漫步走进大厅。

霍金斯,那个公寓保安,还是靠在柜台末端,瞪着阿里巴巴油罐。那个职员还是抚弄着他那撇小小的八字胡。我对他笑笑,他也对我笑笑,霍金斯也对我笑笑,我也报以微笑,每个人都很正点。

我走到前门,给门房两个铜板,飘下阶梯,沿着街道走到车子边。加州暮色迅速降临了,这是个美丽的夜晚。西天的金星像街灯一样明亮,像生活一样明亮,像韩翠丝小姐的眼睛一样明亮,像威士忌一样明亮。这可提醒了我,我把口袋里的酒瓶拿出来,谨慎地拍拍,拴紧软木塞,又收起来,回家以后还够喝上一回。

回家途中,我闯了五次红灯,不过好运与我同在,没有人阻挡我。我把车停在差不多是在公寓前面的地方,靠在差不多是在街边的某个位置。我搭乘电梯到住的那层楼,开门时有些困难,靠拿出酒瓶解解困意。然后才拿出钥匙开门,进了屋,找到电灯开关。在累倒之前,又吃了一点药。然后去厨房,拿一些冰块和汽水,调一杯真正的酒。

我觉得公寓里有股奇怪的味道——但一时想不出是什么——一种药味。我从来没有用过,出门前并没有。但是我心情太好,不想为这伤脑筋。我走向厨房,却只走到一半。

他们向我冲过来,几乎肩并肩,从壁床旁边的穿衣室走出来——两个人——两支枪。高个儿狞笑着,帽子压得很低,盖住额头。他有一张楔形脸,下半部分尖得像一个点,好像颠倒过来的方块A的顶点。他的眼睛又暗又湿,鼻子没有一点血色,好像白蜡做的。他的枪是一把柯尔特乌斯曼,枪管很长,前端磨掉了。这一切表明他很自以为是。

另一个混混长得有点像小狗,红发乱糟糟的,没戴帽子,水汪汪的眼睛空洞无物,蝙蝠一样的耳朵,小脚蹬着一双肮脏的白球鞋。手上的自动手枪对他来说好像太重了,但他好像很喜欢握着枪。他张着嘴,发出很大的喘息声,我原先闻到的味道正是他吐出的气息——薄荷味。

“举起手来,混蛋。”他说。

我把手举起来,没有其他的办法。

小个儿绕到一旁,从旁边向我靠近,轻蔑地说:“说,我们逃不掉的。”

“你们逃不掉的。”我说。

高个儿依旧满不在乎地笑着,鼻子依旧看起来像白蜡做的。小个儿对着我的地毯啐了一口。“哈!”他走近来,斜着眼,用大枪扫了一下我的下巴。

我闪了开来。平常在这种情况下,这是我不得不采取,而且喜欢采取的动作。但是这次我感觉有如神助,简直天下无敌,我整套拿下——连人带枪。我扼住小个儿的喉咙,用力把他拽倒,用肚子顶住他,一把扭翻他拿枪的小手,把枪击落到地上。太轻松了,除了他的口臭,一切都感觉太爽了。他的嘴里流出串串口水,咒骂着。

高个儿冷眼旁观,没有开枪,没有移动。我想他的眼神看起来有些焦虑,不过我正忙着,没法确定。我把小混球按倒在地,抓起他的枪。我错了,我应该拔自己的枪才对。

我把他推开,他滚到一张椅子边,倒下来,开始狂暴地踢椅子,高个儿大笑起来。

“那里面没有撞针。”他说。

“好,”我诚恳地告诉他,“我满肚子都是好威士忌,准备出门办事。别浪费我太多时间。你们想要什么?”

“里面还是没有撞针,”蜡鼻子说,“试试看。我从来不让弗瑞斯基携带上膛的枪,他太冲动。老兄,你刚才那一手真漂亮。我不得不夸你。”

弗瑞斯基坐在地板上,对着地毯又啐了一口,大笑起来。我端起大自动枪对着地板,扣了一下扳机,扳机硬硬的咔嚓一声,但感觉起来好像上了子弹似的。

“我们没有伤害你的意思,”蜡鼻子说,“这一趟不会,也许下趟吧!谁知道呢?也许你是个识相的家伙。别插手小吉特的事,懂吗?”

“不懂。”

“你不肯听话?”

“不听。谁是小吉特?”

蜡鼻子不开心了,他轻轻晃了一下长长的点二二。“老兄,你应该好好修补一下你的记忆力,同时修理一下你的门。太容易进来了,弗瑞斯基一口气就吹开了。”

“我知道。”我说。

“把枪给我。”弗瑞斯基咆哮道。他已经从地上站起来,但这次他冲向他的同伙,不是我。

“笨蛋,省省吧!”高个儿说,“我们只是传话,不要把他轰了,至少今天不要。”

“都是你说的!”弗瑞斯基怒吼说,想把蜡鼻子手上的点二二抢走。蜡鼻子不费吹灰之力就把他推到一边。这段插曲让我有时间把自动手枪换到左手,掏出我的鲁格。我把枪晃给蜡鼻子看,他点点头,但似乎并不在乎。

“他没有父母,”他悲伤地说,“我只好让他跟我到处跑,不要理他,除非他咬你。我们该走了,你记住,别插手小吉特的事。”

“你看到的是一把鲁格,”我说,“谁是小吉特?也许在你们走之前,我们可以请几个警察来坐坐?”

他疲惫地笑笑。“先生,我带这把小口径枪,是因为我百发百中。如果你认为能够拿下我,尽管来吧!”

“好吧!”我说,“你认识一个叫阿柏捷的家伙吗?”

“我见过一堆这种家伙,”他说着,又挤出一个疲惫的笑容,“也许认识,也许不认识。老兄,再会了,乖乖的啊。”

他慢慢走到门边,微微侧着身,这样可以随时盯着我,我也盯着他,以防万一谁先直接开枪,掂量开枪,或者看看喝了半肚子的好威士忌能否打中什么。我放他走,他看起来不像什么杀手,当然我也可能看错了。

趁我不注意,小个子又向我冲过来,伸出爪子抢走了我左手上的自动手枪,跳到门边,对着地毯又啐了一口,溜掉了。蜡鼻子跟在他背后——长长的尖脸,白白的鼻子,尖尖的下巴,疲惫的表情。我不会忘记他的。

他轻轻地关上门,我站在那里拿着枪发呆。我听到电梯上来又下去,然后停住。我仍然站在那里。马蒂不太可能雇两个那样的小丑来吓唬人。我想着这件事,但想不出所以然。我想起喝剩的半瓶威士忌,于是坐下来好好地享受了一番。

一个半小时后,我觉得好多了,但仍然想不出个所以然,只觉得很困。

电话铃把我吵醒了。我在椅子上睡着了,那是个很糟糕的错误,因为醒来时,头痛欲裂,两条毯子塞着我的嘴。不只脑后一个瘀伤,下巴还有一个瘀伤,两个都没有亚基马<a id="zw6" href="#zhu6"><sup>[6]</sup></a>苹果大,但是很痛。我觉得糟糕透顶,好像一条腿被截肢了。

我爬到电话边,趴在旁边的椅子上答话。对方的声音好像凝结着冰块。

“马洛先生吗?我是吉特先生。我们早上见过面。我想我恐怕对你太强硬了。”

“我自己也有些强硬。你儿子捶了我的下巴。我是说你的继子,还是你的养子——管他是什么。”

“他既是我的继子,也是我的养子。真的?”他听起来很感兴趣,“你在哪里见到他了?”

“韩翠丝小姐的公寓。”

“哦,原来如此。”冰块突然融化了,“很有趣。韩翠丝小姐怎么说呢?”

“她很喜欢,她很喜欢他捶我下巴。”

“原来如此。他为什么出手呢?”

“她把他藏起来,他听到我们的一些谈话,但不喜欢那些话。”

“原来如此。我想如果她肯合作的话,也许应该考虑——当然,不多——给她一些补偿。当然,我们得先得到保证才行。”

“价钱是五万。”

“恐怕不行——”

“别开我玩笑了,”我怒声说,“五万块钱,五万。我说给她五百块——只是开玩笑。”

“你好像用相当轻率的态度处理这整件事情,”他同样怒吼过来,“我不习惯那种事情,而且我也不喜欢。”

我打个呵欠,我才不管对方怎么说。“听着,吉特先生,你去打听看看,我是上好的人选,而且专心工作。这件案子有些不寻常的发展。例如两个枪手跑进我的公寓要挟我,叫我别接吉特的案子。我不懂为什么事情会变得这么凶险。”

“老天爷!”他似乎被吓到了,“我看你最好立刻来我家一趟,我们讨论一下。我会派车去接你。你能马上来吗?”

“可以,但我能自己开车。我——”

“千万不要。我会派车和司机过去。他名叫乔治,你绝对可以信任他。他应该二十分钟之后赶到。”

“好吧!这样我正好有时间吃晚餐,喝点酒。叫他把车停在肯漠街转角,面对富兰克林的方向。”说完,我就挂上电话。

我洗完澡——水忽冷忽热——穿上干净的衣服,感觉不那么狼狈了。我喝了两杯,这回改喝小杯的,穿上轻便的风衣,下楼到街上。

车子已经等在那里,就在半条街之外的街边上。它看起来崭新锃亮,好像新市场开张,两盏流线型的前灯,两盏琥珀色的雾灯挂在前面的挡泥板上,两盏侧灯跟普通的前灯一样大。我走到车旁停下,一个人从阴影中走出来,手腕一挥,潇洒地把香烟丢到背后。他高大、魁梧、黝黑,戴着一顶尖尖的帽子,穿着一件长款上衣,系着皮带,闪亮的绑腿和马裤镶边,好像俄国军官的制服。

“马洛先生?”他戴着手套的手指碰碰帽尖。

“我是。不用客气,别告诉我,这就是那个吉特老头的车子。”

“其中的一辆。”清凉的声音叫人心神一爽。

他打开后门,我上了车,陷入柔软的椅垫。乔治坐到方向盘前面,启动大轿车。车子离开街边,绕过角落,发出的声音像皮夹里的钞票摩擦一样微小。我们往西走,似乎随着车流前进,但是超过了所有车辆。车子穿过好莱坞的中心,一直往西,走下日落大道,沿着落日的光辉来到安静清凉的比弗利山,骑马专用道把大道分成两条。

越过比弗利山,沿着山脚向上盘旋,我们看见远方大学建筑的灯火,向北舞动,直到贝沙湾。车子开始滑下狭窄的长街,那里高墙耸立,没有人行道和大门。豪宅巨院的灯火慷慨地照亮为时尚早的夜晚。四下悄然,没有动静。除了轮胎轻轻地在混凝土上发出的呼噜声外,没有别的声音。我们又往左转,我看见一个牌子写着卡维罗道。上到半路,乔治猛打方向盘,想左转进入两扇十二尺高的铁花门。接着事情发生了。

就在铁门后面,一对灯突然闪烁起来,喇叭嘶鸣,引擎怒吼。一辆车对我们急速冲来。乔治手腕一挥,直起身子,把车煞住,摘下右手手套,一气呵成。

车子开过来,车灯摇摆。“该死的醉鬼。”乔治头也没回地咒骂着。

可能是醉鬼。开车的醉鬼会到各种地方去喝酒。可能是。我放低身子蹲在车上,从腋下掏出鲁格,伸手去抓门把。我把门打开一点,抓着车门,看着窗户外面。车灯打在我脸上,我闪开了,等光线过去,又抬起头。

那辆车急速停下。门砰然打开,一个人跳出来,挥着一把枪大叫。我听过这声音,知道是谁。

“举起手来,你们这些混蛋!”弗瑞斯基对我尖叫。

乔治把左手放在方向盘上。我把车门再推开一些。街上的小个儿上蹿下跳,大呼小叫。他跳出来的那辆黑色小车除了引擎转动,没有别的声音。

“打劫!”弗瑞斯基吆喝着,“滚出来,站成一排,狗娘养的!”

我把门踢开,正要出去,鲁格就握在身旁。

“你们自找的!”小个儿大叫。

我猫下身——情况万分危急。他手上的枪吐火了,一定有人在里面放了撞针。我头后面的玻璃被击得粉碎。我眼角的余光看见——其实当时不应该会有任何余光的,乔治做了一个像涟漪一样优雅的动作,我举起鲁格,开始扣紧扳机,但身旁却响起一声枪响——是乔治开的枪。

我没有开枪,现在不需要了。

黑色轿车冲向前,暴怒地开下山去,狂吼着消失在远处。人行道中间的小个儿还在墙壁反射的光线下荒诞地抽搐着。

他的脸上有种黑暗的东西在蔓延。他的枪沿着混凝土弹跳着。他的一双短腿交叉,一头栽到路旁,接着,突然不动了。

乔治说:“哈!”闻闻左轮的枪口。

“漂亮的枪法。”我走出车子,站在那儿看着小个儿——缩成一团,什么也不是了。在耀眼的车灯下,他那肮脏的白球鞋发出一点微光。

乔治走出来站在我旁边。“兄弟,为什么认为是我开的枪?”

“我没开枪。我刚才看见你从背后拔枪,很漂亮,比蜜糖还甜美。”

“谢了,老兄。他们一定是来找杰罗先生的。我通常在这个时间从俱乐部载他回家,一身酒臭外加输了的赌债。”

我们走到小个儿跟前,低头看着他,没有什么可看的。他只是一个个头小小的人,死了,脸部中弹,满脸鲜血。

“把那些该死的灯关掉,”我怒吼说,“赶快离开这里吧!”

“房子就在对面。”乔治不在乎的口气好像他刚刚射杀的不是一个人,而是老虎机里的铜板。

“吉特父子跟这件事无关,如果你喜欢你的工作,应该知道这一点。咱们回我的公寓吧,重新开始。”

“懂了。”他不悦地说,跳回大轿车里,把雾灯和侧灯关掉。我坐到他旁边的副驾驶座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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