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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始终都要伪装成是审问的一方查探出情报的模样,因此要故意说得很琐碎,让对方混乱。某些部分要故意推说是忘了,保留不说。
——审问者往往都会跃跃欲试地想要进行“推理”,所以要若无其事地提供看似微不足道的模糊线索,或是乍看之下摸不出头绪的提示,让对方当成进行推理的契机。如此一来,对方一定会上钩。
——审问终究是语言的交锋。既然对手想获取情报,我方就要制造让对手取得情报的机会,绝不要放过机会。
D机关教导学生假想针对各种审问的应答技术,同时也训练学生将这些技术转化为自身“血肉”。
(没想到真有加以实践的一天。)
伊泽在内心微微叹息,但他旋即佯装若无其事,望向马克斯中校。
审问长达一周。
所幸他未遭到粗暴的对待,身为“俘虏”,他的待遇还算差强人意。
在接受审问的过程中,伊泽确认了几件事。
对手知道哪些事情。
不知道哪些事情。
想知道哪些事情。
误会了哪些事情。
令伊泽意外的是,敌人还不知道他被逮捕前,在格兰饭店见面的那名同伴。
“……应该够了吧。”
伊泽看准时机,装出一副心力憔悴的模样,缓缓摇了摇头。
“该说的,我已经都说了。我已供出一切,没任何隐瞒,已经没东西好说了。”
“没错,到目前为止,你招供的内容还不坏。”马克斯中校往烟斗里塞进烟草,点上火,如此说道,“我只是觉得你说的话都兜得拢,太过完美,令人有点在意。”
“当然兜得拢啊,因为我说的都是真话。”
“或许是,或许不是。”
“真伤脑筋,你疑心病可真重。”
马克斯中校缓缓吐出白烟,自言自语般的说道:
“如果你不是结城的部下,我们就会接受你的说法。”
“结城?结城中校……妈的,那个该死的家伙!”
伊泽突然大声喊道,连珠炮似的将结城中校臭骂了一顿。
冷血动物。
人肉贩子。
拉皮条的。
地狱使者。
吸年轻人精气的吸血鬼。
阴阳怪气的家伙。
……
不久,他颓然垂首,前额抵在桌上低语道:
“你们……也差不多该饶过我了吧?到底还要我说什么?”
“很简单,把你知道的事全说出来就行了。”
伊泽叹了口气,讨好地窥望对方。隔了一会儿,他低语道:
“……你愿意用我吗?”
马克斯中校叼着烟斗,惊讶地说道:
“这么说来,你愿意当英国的双面间谍喽?”
“我讲出那么多秘密,已经是个叛国贼了,也回不了日本。走到这一步,我已经自暴自弃了,什么事我都敢做。”
马克斯中校眯起眼睛,凝视着伊泽半晌。
“好吧,那就开始下一个阶段。”
“下一个阶段?……你该不会是要拷问我吧?”
“很遗憾,我们不是纳粹,不会拷问。”
马克斯中校叼着烟斗,嘴角浮现残虐的冷笑。
“不过,我得确认一下,你是否真心地想成为我们的伙伴。”
——确认……我是否真心?
伊泽背后的门开启,走进另一名穿军装的男人。他在桌子上摆了一个银色的小盒子,接着朝马克斯中校行了一礼,默默步出屋外。
马克斯中校打开小盒子,从里头取出一支针筒。
“这是我们研发出的自白剂。”他将装有透明液体的针筒举至面前,以若无其事的口吻说道,“我们可以不用借助严刑拷打,而是用这个方式来确认你是否真心。”
伊泽睁大双眼。紧接着,他挣扎着想从椅子上起身。
“住手!求求你,别这样……住手!”
随即有四只强健的手臂从伊泽背后伸来,硬将他按回椅子上,紧紧压住,令他无法动弹。
他的右手衣袖被卷起。
针筒的注射针刺进手臂。
3
——这是饯别礼。你带着吧。
结城中校微微抬眼说道,从抽屉里取出一个包裹,抛给伊泽。
那是伊泽结束在D机关里的训练,准备启程前往伦敦的日子。
基于间谍的任务性质,D机关的学生远赴海外执行任务时,无法指望能像其他军人那样有盛大的送行会。家人就不用提了,连对同样在D机关受训的同期生也不能透露半句,在无人知晓的情况下,独自踏上旅程。
唯一例外是结城中校。D机关的学生都私下称呼他“魔王”,所以他当然能准确掌握新派出的间谍执行的任务、地点,以及出发日期。
结城中校抛给前来告别的伊泽一个小包裹,说是“饯别礼”。接着又以他那平时看不出心思的冷漠表情对着办公桌,继续处理文件。伊泽本以为他会对饯别礼作些说明,等了一会儿,但最后结城中校只是不发一语地抬起手,告诉他可以退下了。
(伤脑筋,还以为是什么好东西……)
没人送行,伊泽独自搭上开往英国的客船,隆重的开船仪式结束后,他横身在舱房的床铺上躺下,打开结城中校送他的包裹。
包裹里是一本包着红色书套的书,里头是横写的罗马字——好像是英文。除此之外,连张卡片也没附。
他很不解,打开书。确认过书名后,伊泽忍俊不禁。
《鲁宾逊漂流记》。
在日本有许多名为《鲁宾逊克鲁索》或《鲁宾逊飘流记》的节译本,伊泽记得小时候也读过其中一本。
(他的意思,是要我在搭船前往英国的漫长旅程中,看这本书打发时间吗?)
伊泽露出苦笑,躺在床上看了起来。
出生在约克的鲁宾逊,不顾父亲的忠告,展开航海冒险。后来虽遭遇暴风雨而发生船难,但鲁宾逊幸运地保住一命,独自漂流到无人岛上。在岛上,他以手中的少许道具盖房子,栽培谷物,坚忍不拔地活了下来……
在他漂流到无人岛的第二十五年,发生了一起事件。
在无人岛的海岸边,有名年轻的野蛮人差点被‘食人族’杀害,而鲁宾逊出手救了他。那天是星期五,所以鲁宾逊替那名青年取名为“星期五”。
自从得到“另一位居民”后,岛上开始有许多访客出现。历经许多苦难,最后鲁宾逊终于回到故乡英国。
伊泽事隔多年后重读鲁宾逊的故事,觉得出奇地有趣。
话虽如此,故事中主角常一本正经,且近乎执拗地提到“上帝和教义”以及“正义的问题”(就逻辑来说,可说是一团乱),令人吃不消,而且故事中充斥着“白人中心主义”,令人很反感。
他觉得有趣的是其他方面。
鲁宾逊虽然飘流到无人岛上,独自求生,但他还是坚持保有英国人的姿态,这点与间谍一样。
一般人常会误以为没有说话对象、单独行动的人(在无人岛上生活的人,或是伪装身份潜入他国的间谍),经常会面临精神危机。不过,间谍的欺瞒行为,其实并非是多么艰难的事情。简言之,那是经验的问题,换句话说,只要能够将这件事情视为职业,就没有问题。
“这是很普遍的能力,也是大部分人都有的能力。”
可能每个D机关的学生都会脸上泛着轻蔑的冷笑,如此说道。
演员、诈欺犯、魔术师、赌徒。
他们也是以此当职业来欺骗他人,借此谋生,但有时也会收起演技,混进观众当中。这时他们会脱离“角色”,回归原本的自己。
不过潜入敌国的间谍,却片刻都不能借由这样的救赎来让自己放松,他们得时时让自己与另一种截然不同的人格同化。举例来说……
“伊泽和男”这个姓名和经历,也是为了这次的任务特别使用的。
真正的伊泽和男是在伦敦经营照相馆的前田弥太郎的外甥,的确在日本学摄影。目前他被陆军征召,应该正在一处与外界没有任何接触的地方服兵役。
此次伊泽被指派的任务是潜入英国伦敦,收集并分析当地的情报,送回日本。倘若有人怀疑“他应该不是真正的伊泽和男”,马上就会影响到他的任务。
他在离开日本前便已将与伊泽和男有关的大量情报记得清清楚楚。现在无论在何种情况、任何地方、被什么人问到,他都能做出“我是前田弥太郎的外甥伊泽和男”这样的反应。为了扮演好这个角色,熟悉摄影技术当然是不可或缺的要素,但这对D机关的学生来说,只是小事一桩。事实上,一些更细微的情报,像伊泽和男过去的人际关系、癖好、对食物的好恶等,要将它们全部掌握,是一件更耗费心思的工作。
只要有一丝松懈,马上会带来毁灭。
这与独自飘流到南海的孤岛,却仍极力保有英国人的自我认同的鲁宾逊极为相似。
鲁宾逊在无人岛上读《圣经》,向基督教的神明祈祷。
鲁宾逊在无人岛上栽种谷物、磨面粉、烤面包。
鲁宾逊在无人岛上作烟斗,抽烟草。
鲁宾逊以山羊皮作长裤,制作英国服装。
鲁宾逊替那名土著青年取名为“星期五”,并命他称自己“主人”,强迫他接受这种主从关系。
若光从求生的角度来看,这全都是毫无意义的举动。在南海的孤岛上,他所说的“野蛮人生活”,其实才是最适合的生存方式。
一切都是鲁宾逊“为了过英国人的生活”,才需要这些步骤。
鲁宾逊虽然在无人岛上独自生活,却不会舍弃自己“英国人”的角色,并持续与自己创造出的角色同化。
这就像是个寓言故事,象征潜入敌国的间谍为了扮演好“间谍”的角色,对自己在当地认识的朋友,甚至是妻子和家人,都不能吐露任何实情,过着假装什么都不知道的生活。
——当做间谍小说来看的《鲁宾逊飘流记》。
话说回来,很难想象那位结城中校是因为对这种文学性主题感兴趣,才丢这本书给他。
伊泽慎重地翻页确认书中空白处是否写有什么指示。
但什么都没发现,每一页都干干净净,他甚至怀疑是否有人在他之前翻开过这本书。
为了谨慎起见,他以D机关使用的各种试剂,甚至是紫外线灯来检测,但完全查不出使用隐形墨水的痕迹。
伊泽将鲁宾逊的冒险故事摆在面前,在舱房的床上盘腿而坐,盘起双臂,推测结城中校的用意。
(鲁宾逊被迫在无人岛上生活了二十八年。难道这表示,这次任务要有心理准备,得在敌国潜伏这么久的时间……)
伊泽没有得到结论。当他再次重头看这本书时,书末有关作者经历的一行描述,吸引了他的目光。
——作者丹尼尔·笛福,是安妮女王的间谍。
接着有这么一段描述。
十七世纪末到十八世纪初的伟大作家丹尼尔·笛福,在英国君主体制下,曾服务于“安妮女王的名誉秘密机关”。
他暗中致力于推动英格兰和苏格兰的统一,近就目前所知,他会使用亚历山大·史密斯、克劳德·基尤等假名,到各地旅行。旅途中,笛福一面整合自己隶属的汉诺威间谍网,一面揭穿敌方的间谍身份。
笛福也精通天文学和炼金术,并运用这些知识设计各种暗号。
另一方面,他终其一生,都是一流的知名作家。著作有《鲁宾逊飘流记》、《摩尔·弗兰德斯》、《英格兰与威尔士之旅》等。对笛福来说,写作活动只是他间谍活动空档的“赚钱副业”……
(那么,这个谜题的意思,是要我在伦敦认真从事照相馆的工作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