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法官通常不签发搜查证,纳森·R.·普莱雷特阁下却是例外。他四届连任希卡姆郡地方检察官,并且当过十年法官,对普通民宅搜查证的内容倒背如流。圣诞节一大早,他接到查理·奥尔迪曼的电话时,就保证说会将签了字的搜查证准备妥当,等查理来他家取。

普莱雷特法官住在广场往西四个街区的华盛顿街,一幢蓝顶白墙的盐盒式房子<a href="#ref_footnotebookmark_end_19_1">1</a>里。他的两个女儿正读大学,成日跟年轻的红男绿女派对狂欢,饮酒作乐,屡屡令法官尴尬不堪,颜面扫地。普莱雷特法官自己并非是个假道学,他也会时不时喝上一两瓶啤酒,只是他的女儿们太出格了。那天早上,他起床去楼下办公间打印搜查证,经过女儿的房间时他分别往里面瞟了几眼。一个女儿和一个不明身份的男人——或是女人?——睡在一起,那人的光膀子搭在女儿穿着T恤的胸部上;另一个女儿不在房间,显然平安夜通宵在外。她在“战斗中失踪”了,普莱雷特法官暗忖。总之她们还在上高中时,他就放弃了对她们徒劳的管教。他现在只求她们别犯下滔天大罪,别酒后驾驶撞死人。他无数次求上帝保佑,幸好到目前为止她俩还没惹上什么大麻烦。

普莱雷特法官穿着睡衣浴袍,蹑脚走进办公间,打开电脑,又按下复印机开关。趁两台机器还在启动,他煮了两杯胶囊咖啡,等着查理。他俩共事已久,他知道查理喜欢黑咖啡,加两袋纤而乐<a href="#ref_footnotebookmark_end_19_2">2</a>代糖,用外带杯装好。这种时候,查理总是忙得不可开交,这个早晨也不会例外。

黎明将至,查理拐进法官家的车道,把车稳稳停在后门前,跳上水泥台阶,敲了敲门。他嘴里呵出团团白气,焦虑地把重心不断从一只脚换到另一只,等着开门。这可不是闹着玩的。他们都很喜欢艾米琳,都为她在维克多巴士里的遭遇感到难过。

“这个圣诞早晨可真糟糕。”普莱雷特开门时对查理说,像是读出了查理的心思。

“我丝毫不觉得她和此事有关,纳森。”查理回答道,“咖啡好了吗?”

“到办公间来。都准备好了。”

办公间是一个镶着红木的小房间,里面有一张搁板桌和一张电脑桌。他们分坐在搁板桌两侧。普莱雷特法官举起手,查理跟他做了同样的动作。“你能否郑重发誓,你将要做出的证词为真话,皆为真话,绝无假话?”

“我郑重发誓。”查理答道,伸手拿过冒着热气的一次性咖啡杯。

“请继续。这次对话没有录音。”

“我叫查理·M.·奥尔迪曼,是希卡姆郡正式选举出的警长。”然后查理详细讲述了那天早上的所见所闻。他认为有理由相信当日清晨发生了一起谋杀案,并认为有合理怀疑需要对艾米琳·兰塞姆的居所进行搜查,以寻找上述罪行的证据。他描述了维克多·哈罗眉心的枪眼和怪异地刻在其前额的字母E-R-M。又讲述了艾米琳之前如何被维克多·哈罗伤害,维克多在某个夜晚将她下药迷晕后,在她的——据说——胸上刻了自己的名字,而此事发生的地点正是这天早上维克多·哈罗的尸体被发现的那辆巴士。基于上述一切,他认为有合理的理由对艾米琳在伊利诺伊州奥尔比特梧桐大道323号的家进行搜查。

普莱雷特法官专注地听着。查理说完后,他点点头,旋开他数支万宝龙钢笔中的一支,龙飞凤舞地将自己的名字醒目地签在搜查证下方,并盖上法庭书记员的印章——他未雨绸缪地留了一枚在家,就是为了应对这样的情况——又在第二份上同样签字盖章,连同一张粉色文件递给警长。假如在艾米琳的住处没收了任何物品,奥尔迪曼警长需要将其一一罗列在这张文件上,并交回给法庭书记员归档。如此,整个搜查程序才算完成。

“如果你看到利昂娜,”普莱雷特法官说,“如果你看到她横尸在街头某个地方,请转告她,她老爹在找她。”

查理无语地皱起眉头,庆幸自己没有女儿。

他回到警车上,用无线电召集两名市警和一名副手早上六点跟他在梧桐大道323号碰头。收到回复后,他在停于普莱雷特法官车道上的车里坐了十分钟,慢慢呷着咖啡,等待搜查小队集合完毕。六点整,他们在艾米琳·兰塞姆的住处汇合,查理·奥尔迪曼戴着手套急促地拍打前门。“艾米琳!”他高喊,“我是奥尔迪曼警长。我们需要和你谈谈。”

* * *

九点钟萨帝厄斯到达希卡姆郡监狱。几个小时前他吩咐艾米琳别对警察说一句话,然后以最快的速度赶了过来。查理·奥尔迪曼尊重他们的选择——不仅如此,事实上,他没让任何治安警员与艾米琳谈话,以防她说出以后可能会对她不利的任何话来。萨帝厄斯一到就被引进奥尔迪曼警长办公室,神情沮丧的查理早已在等着他。查理愁容满面地看看萨帝厄斯,握着他的手说:“这个圣诞早晨多糟啊,萨德。”

萨帝厄斯点点头,“可怜的姑娘。查理,请先说说目前我们了解的情况吧。”

那天早上六点,搜查小组在艾米琳家门外集合,组员包括奥尔迪曼警长、副手迈克·史密斯、奥尔比特警察局巡警斯塔福德和阿诺特。进屋没有遇到任何抵抗。艾米琳·兰塞姆的母亲乔治亚娜·阿门特劳特来应的门,显然昨晚她在沙发床上过了一夜。阿门特劳特夫人让他们先等着,自己去叫艾米琳。

艾米琳一边系睡袍带一边走进客厅,看见这些人,她心生疑惑。这可不是好事——四个警察?在她的家?圣诞节早上六点,正是杰米从床上跳下来,看驾着驯鹿的圣诞老人带来了什么圣诞礼物的时间。警长要求阿门特劳特夫人、艾米琳和杰米坐到沙发上,并向艾米琳解释自己有搜查该房屋的搜查证,一个小时前由纳森·R.·普莱雷特法官签发,是“合法合理”的。艾米琳接过搜查证,“犯罪证据?”她问奥尔迪曼警长,“你们在找犯罪证据?犯什么罪?”

查理没有正面回答,艾米琳思忖一定是与赫克托有关。

“艾米琳,”查理柔声说,“听我的,从现在开始你一个字都别再说。好吗?”

杰米不安分地从沙发上爬下来。“孩子。”奥尔迪曼警长说,“你就待在那儿。我们结束之前请每个人都不要离开沙发。”

搜查队在小房子里分散开来,开始翻箱倒柜,掀开墙上的画,踢开小地毯,移走家具、书报、花盆、台灯和各种小摆设,把手塞进所有衣服的口袋、把鞋和靴子全部颠了个个儿,扫过壁橱上层的架子,摊开放在下层的床单、枕套和毛衣。接下来的半个钟头里,警察自顾自地忙着,期间还让艾米琳打开保险柜,清点了里面的钱,做了记录,又让她锁上。

一个警察喊来奥尔迪曼警长。“有发现了。”他的声音里有难以掩饰的兴奋,“但我不敢乱碰。拿个凳子过来。”

警长拿了一个厨房凳,来到艾米琳的浴室。

“最上层的架子。”巡警用手指着,“毛巾上面。”

警长站上凳子朝里面打量。

他立即就辨认出来,那是一只被称为“警探专用枪”的点38口径狮子鼻左轮手枪。银镍板外壳,暗黑色枪身。

“给我一只证物袋。”奥尔迪曼警长的头半伸进橱柜,声音含糊地说。有人递给他一双乳胶手套,他接过来戴上。证物袋也拿来了,是一只女士坤包大小的塑料袋,顶部密封处有一个可写标签。奥尔迪曼警长从衬衫口袋里取出一支圆珠笔,在标签上写道:“浴室橱柜,上层架子。奥尔迪曼警长”,而后用戴着手套的手抽出枪放进袋子,他很小心不反复触摸手枪,以免破坏上面的指纹。随后他又把手伸向更里面的小隔间,摸出一把十英寸的弹簧刀。骨柄上有血痕。“再给我一个袋子。”又一个证物袋递了过来,查理重复刚才的动作:把搜到的物件放进袋子、标明发现位置、签上官衔名字。然后他把整个脑袋探进去,用手电到处照了照,逐层检查,直到最后站回浴室地面,关上手电筒。“情况不妙,伙计们。”他对副手和发现枪支的巡警说,“情况很不妙。”他的声音低得如同耳语,像是不想惊扰客厅里等待的那一小家人。房子里的搜查重又继续。

三十分钟后,搜查结束。“不必继续叨扰这家人了。”奥尔迪曼警长对副手说,“迈克,你将没收的物品带去维克多·哈罗的巴士。伊利诺伊州州警罪证化验室的人在那儿。请交给他们做常规检查。”

“好的。”史密斯警员说,小心翼翼监护着两个证物袋,匆匆钻进巡逻车,闪起了警灯,但没有拉响警笛。七点刚过,搜查已经全部结束。

奥尔迪曼警长回到客厅,来到艾米琳面前,“恐怕你得跟我去一趟警察局。”

“赫克托呢?他做了什么?”艾米琳勉强问道。她有点心慌,甚至害怕。

奥尔迪曼警长看看杰米,沉默片刻,“我们最好能私下谈谈。”

艾米琳终于意识到事情没那么简单,自己恐怕已经惹上了麻烦,她对查理说:“等我换好衣服。”

奥尔迪曼警长坐在沙发上等艾米琳。他确信她不可能在卧室里拿到任何武器,他们已经把那里每一寸都搜查过了——不止一遍。

艾米琳挎着小包回到客厅,“请照顾杰米。给萨帝厄斯打电话。”她只对母亲说了这两句,又狠狠地抱了抱杰米,对他说妈妈很快就回来。小家伙哭了,他很清楚,这不是圣诞节该有的样子。奥尔迪曼警长把头转向一边。

* * *

萨帝厄斯坐在警长办公室里,警长亲自向他复述了搜查和起获武器的过程。他一手握着杯星巴克咖啡,一手在拍纸本上怒气冲冲地记录着。最后,他抬起头,“就这些吗?没有找到别的东西?”

奥尔迪曼警长摇摇头,“没有别的了。”

“枪和匕首,这会儿已经送到了伊利诺伊州州警罪证化验室?”

“是的。史密斯警员在无线电里汇报了。明天书记员办公室一开门,我就会将搜查的相关文件送交过去。”

“麻烦让我见见艾米琳。”

“萨德,还有件事。”

“什么?”

“艾米琳是坐我的车过来的。坐的前排,没戴手铐。我们给她采了指纹,拍了照,给她倒了咖啡。我填写逮捕报告时,她就坐在我办公室里。后来我们把她安排到女子牢房,单独一间。最重要的是:我们没有要求她说什么,没有任何人询问过她任何事。”

“我很感激,查理。我会告诉她你为她做的一切。谢谢。”

“别客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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