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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要人活着,罪恶就存在。
——莱蒙特
1 量身定制
“水换好了。”我戴着手套,小心地把水桶换到饮水机上,不让水从里面洒出来,自然也不会留下任何我的指纹。换下来的空桶被我轻轻拿起,下次就能派上用场了。我压低了棒球帽的帽檐,缓缓退到门口。
“谢谢你。”躺在沙发上的女人面容憔悴,有气无力地对我说道,“你出去时记得把门带上。”再过几个小时,她就要喝下一杯水,来帮助咽下片状的安眠药,这样能暂时缓解一夜无眠带来的头痛。合上眼睛却丝毫没有睡意,确实是一种十分折磨人的事情,这一点我深有体会。当我第一次完成任务时,我也曾在半夜大睁着双眼,等待时间一点点流逝,感觉神经像火车飞驰而过后的铁轨一样突突作响,期待中的昏睡迟迟无法如约而至。在漫长的煎熬中,我竟然开始认为人每天都能沉入梦乡是一种神奇的特异功能,并不是所有人都能有幸具备。不过,这样的不幸,她马上就不用再经历了。
我轻手轻脚地关上了门,然后立即拐进楼梯间,这里没有摄像头,除非电梯坏了,几乎不会有人走楼梯。我一口气跑下了19楼,然后从小区的后门走了出去。这一次,也没有人注意到我来过这里。
再有一次就可以真正动手行动了,我会让这一切都不露痕迹的。她会像她一直期待的那样沉沉睡去,直到时间尽头。
我叫许城,负责清除掉这些已没有生存价值的人。他们的生命在由我负责之前,已经对其他人造成了不便,在由我清除之后,这个世界也不会有什么变化。他们就像散布于空气中的尘埃一样,又重新归于尘土。
想发布这样的任务并不是很难。找我的人都是通过一个国外网站提交的申请。他们会把自己的要求做简单说明,然后任执行清除任务的人挑选,双方都谈妥条件后再行动,自始至终都不会见面交易,方便安全。
我已不记得从什么时候开始做上这一行的。一开始只是觉得可以在现实生活中一展从推理小说中学到的技巧,非常刺激兴奋。后来我渐渐发现,自己天生就是做这行的料。在经历了最初的兴奋失眠后,我也就适应了生命的消失,变得更加淡定从容了。
当然,不是每一次执行任务都能成功,也是可以允许出错的。如果没完成任务,就会自动解除雇佣关系,也拿不到酬劳。但是如果露出马脚,被警方追查到,责任只能完全自负。所以如此富有挑战性的行当,想要成为其中成功率高的佼佼者,也是相当不容易的。而我成为大神级的人物,只用了五年。
这五年里我也没有每时每刻都在执行任务。我通常做完一单,都会休息上一段时间。一是为了观察事态变化,二是思考下一次任务如何尽量和已完成的拉开相似性。我熟读各类犯罪心理学书籍,知道警方会根据犯罪现场的布置和犯罪手法来判断,是否是同一人所为的连环杀人,并且会进行心理画像。所以我会尽量避免用同一种方法连续作案,这样他们就只能判定不过是单独出现的个案,由于各地警方各有办案的方法,所以他们不会把这些案件都联系到一起。
同时,我也会不断变换停留的地点。直到一年前,我才来到J城。很快我就发现城郊西北角有一座荒弃的庙宇,早已没有人打理,所以我就化身成了这座庙隐形的守护人。我向外散播这里闹鬼的传言,使周围的居民都不敢靠近,我得以暂且在这里安顿下来。
上学的时候,我的理科还算可以,一直迷恋物理的各种原理和散发危险气息的化学药品。利用积蓄,我一点一点购置了各种工具和药品,把大殿下面改造成了一个可以做实验的地下室,并且在闲暇时分安设了不少有趣的机关。这些不过是我在做思维实验时的业余消遣,我的精力还是专注在如何更完美地完成任务。
这个月有人指明让我完成任务,地点恰好在J城,我就浏览了下信息。委托人的要求很简单:他的妻子有抑郁症,长期服用安眠药,在一所公寓里独居。他只希望妻子能尽快地毫无痕迹地从世界上消失,越快越好。委托条件简单清晰,也没有其他力量的阻碍,应该不会花上多少时间,正好我也休息好一阵儿了,所以我选择同他合作。
我仔细地思考了一下,开始了我的“思维实验”。我通常都会在头脑里预演一遍执行任务的全过程,把从开始铺垫的第一步到收尾的最后一步都在脑中过一遍,不放过任何一个细节。直到每个细节都在脑中慢速过了十几遍后,我才会着手实行。小心驶得万年船,这种近似强迫症的谨慎,确实能让我一直有惊无险地生存下去。
对于一个几乎不与外界社交、依靠药物来维持精神稳定的独居女性来说,用什么方法才能让人毫不怀疑地认为她正常死亡呢?聪明的人想必很快和我一样发现了问题的症结。
首先,执行任务的地点必须在她的家里。在外面的任何一个地点作案,警方都会迅速排查接触她的人。我不是神通广大的神仙,总会有监控录像能记录下来我的踪迹。而且一个很少出门的人突然死在了公共场所,会立刻引起警方的怀疑。同时,如何诱骗她出门并使理由显得合情合理,也会花费更多精力。总之,在家门外的任何地方制造意外,都是一件吃力不讨好的事情。一定要让她神不知鬼不觉地死在自己的家里。
其次,她只有因所患的疾病而死才会被视为是正常死亡。任何暴力都会留下外伤痕迹,清理现场也极度复杂。下毒会在尸检时第一时间被查出来,这个女人清心寡欲,想要诱骗她更换会致毒的菜谱也绝无可能。不过幸运的是,她身患重度抑郁,正好可以伪装成自杀来掩饰暴毙。虽然她极力克制自己的病情,但是抑郁症发作时,会有无法控制的轻生念头。现在的新闻中经常报道抑郁症患者自杀的消息,人们对这种病情引发的后果也越来越能接受了。
那么接下来要解决的问题就是,如何安全、不被怀疑地进入她的家中,以及用什么东西、如何伪装成自杀。这一切我早已胸有成竹,不过我还需要他的配合。
委托人有义务全力配合我执行任务。而且我知道,这些人之所以要寻求这样的服务,都是碍于他们的真实身份不允许他们自行解决问题,他肯定有实力为我提供需要的一切。他很快就回复,只要我能成功让他的妻子不被怀疑地死去,之后如何解释都不用我费心,他自会处理。
不出一周,我就得到了需要的合情合理的身份——欣悦家政服务公司的外派员工,负责为这一片公寓楼换桶装水。工作服、证件一应俱全,结束后被视为临时工突然辞职也是不会被怀疑的。我就这样获得了进入1903号的合法资格。接下来,就该让桶装水派上用场了。
想必这个手法也不难猜到,如今就连一些名校大学生都懂得往饮水机里下毒。我既不是什么致力于和警方比拼智慧的狂热分子,也没有心思去构想一个完美的密室杀人。我只是服务于客户的清除者,只寻求能达成任务要求的最方便快捷的方式。说到底,消除一个人对于我来说只是一门手艺,我并没有把它当成一种艺术。而这一点切合实际的行为,恰好使得我负责的任务都显得十分自然、没有任何凶残的表现,反倒不会引起警方的任何怀疑。自作聪明的挑战书、“完美现场”只适合民众喜欢看的推理剧,对于一个要以此为生的人来说,那样做绝不是什么明智的方法。
所以如果他们能找到证据的话,一定会觉得我的手法有点儿太普通无趣了。我不过是利用被害者的生活习惯,乔装打扮后在她的饮用桶装水里加入了一些东西。我承认这样做一点儿也不高明,但却是最自然最有效的办法。我在两周内,按照她以往的生活习惯,每周到她家换两次水。这算得上我负责的任务中体力活儿最多的一次了。不过这样做,能有效打消她的戒心,也能使小区的管理人员对我的存在视若无睹。即使日后警方来向他们询问是否有可疑人员出入,他们也完全不会想起我曾出现过。我就像融入她饮用水中的物质一样,无形无声,但已致命地渗透进她的生活中。
当然,前几次加入水中的东西都是极其微量的,几乎没有什么作用,只是让她逐渐熟悉水的味道。等到最后一次,才会让这头潜藏已久的怪兽一口吞噬掉她的生命,保证一击致命,同时绝没有任何痛苦。当她终于在床上沉沉睡去不再苏醒之时,我早已离开了现场,并且能将唯一的证据销毁,然后从整个任务中脱身。
可在我最后一次离开她的小区时,我万万没有想到,我不仅没有顺利地销毁证据,还将自己卷入了一场纠缠不清的争斗中。而纷争的焦点,居然是一个视频。我的生涯竟然都断送在了这个视频上。
2 见微知著
“屈队,人带到了。”小陈虽然满脸是汗,但掩不住完成任务的兴奋。在他身后,一个大腹便便的男人畏畏缩缩地站在门口,低着头不敢进来。
“我们就是找您问个话,希望您能配合。”屈锋站起身走到门口,和男人友好地握了下手,示意他不用紧张,进来说话。男人拘谨地坐到了桌子对面,不敢抬头直视警察,双手交叉地放在桌上。
“先介绍一下名字和职业,我们要做个记录,这是必要的流程。”屈锋示意小陈也参与进来,在一旁坐下做记录。
“我……我叫王龙,是宾馆前台负责登记住宿的。”男人低声说道,偷偷抬头看了对面的警察一眼。
“昨天深夜直到今天凌晨发生了什么?请尽量详细地描述。如果可能的话,把具体时间也说清楚。”
“昨天又是我值晚班,从晚上六点到第二天早上六点。到了半夜,我正要休息一会儿,突然有一群人冲了进来,我被吓了一跳,还以为遇上了流氓来闹事。结果他们都穿着警服,带头的人给我看了一下证件,但我没看清楚,他就拿走了。他们一窝蜂地上楼,开始拿喇叭大喊,我不知道是否该上去阻止,又害怕又生气。”王龙一口气说到这儿,停了一会儿,看警察们都在认真做记录,又继续忐忑地说道:“没过多长时间,他们就押着几个人走了出来,跟我说他们犯了法,警察办案,说完就走了。人都被警察抓走了,可跟我没关系啊!”
“这些人被带走时大约是几点?你还能记起来吗?”
“我是大约12点时趴在桌上睡了一会儿,被他们吵醒,也就睡了半个多小时吧。”
屈锋点了点头,继续问道:“因为您是唯一的目击证人,所以我们必须找您核实。现在有几个问题,请您仔细思考一下再回答我。一,来抓人的这伙人一共有多少人?二,被抓走的人中有没有这个人?”说着,屈锋从笔记本中找到了贺彬的照片,放到桌上。“三,您是否能记清楚带头人的长相?给我们描述一下。四,大堂的监视器是否还正常运转,我们需要调一下录像。”
“嗯……”王龙思考了一会儿,谨慎地说道:“其实我们这家小宾馆马上就要倒闭了,老板想把它重新改造。所以监控摄像头早就不好使了,只是放在那儿摆个样子而已。当时他们都被按着头走了出去,所以没看清楚有没有这个人。来抓人的应该有四五个人,因为他们抓走了四个人。这个我看清楚了,抓人的总应该比被抓的多吧。跟我说话的人是长方国字脸、大眼睛、眉毛挺粗、面相很年轻,但总的说来就是普通人长相,没啥其他特点。”
说了这么多,并没有什么清晰的线索可以迅速排查。只能先在系统里查找是否有符合描述的嫌疑人,然后用贺彬的照片在宾馆附近进行走访调查了。如果绑人只是为了要钱,那么过了这么长时间,应该已经打过电话了,要迅速办好搜查证和联系贺树林。刑警的工作就是如此,不管调查的过程有多么琐碎、毫无头绪和希望渺茫,每一种可能性都要考虑到并拼力去试。
把王龙送走,屈锋就把思路整理了一下,然后立刻把队里的人员召集起来,把任务分配下去。幸好大部分刑警都住在宿舍里,深夜也调动起了不少人。他自己决定负责调查贺彬的人际交往线。搜查证很快办好,他就出发去贺彬的住所调查。
贺彬并没有住在盛达集团的楼盘里,看来他确实和父亲的关系不太好。他独自居住在远离市中心的公寓里,也没有买下公寓的产权。这个地段虽然僻静,但是如果想去大酒店的夜总会奢侈一把,也不过几站地的距离。屈锋和手下来到了这幢灰白色的建筑内,开始分头打听近日出入公寓的人员情况,却都意外地得知贺彬已经很久没有回到公寓内了。难道他真的早就和犯罪团伙纠缠不清,提前藏匿起来了?坊间的传言不是空穴来风?屈锋带着满腹的疑问,进入贺彬的房间调查。
房间内部的布置非常简单,没有铺张夸耀的装潢,看来只是想要短暂地居住。冰箱内的菜都已经发霉变质了,茶几的桌面也积了薄薄的一层灰,这间房确实有一段时间无人打理。但屈锋并不急着下判断,吩咐手下仔细地搜索房间的各个角落,发现异常立刻拍照记录。
屈锋推开了卧室的门。简单的单人床、一个简易的衣柜、用作床头柜的米白色小桌,这就是卧室内全部的家具。小桌上散落着几本杂志,和床之间还保持着一点距离。屈锋凝神细看着这窄小的缝隙,空气中还能清楚地看到因警察翻找衣柜而引起的细微灰尘。“头儿!”翻找衣柜似乎有了重大的发现,小李兴奋地说道:“快看这个!这回可是遇到大案了!”
屈锋却不用回头,就知道他们会在衣柜里有所发现。因为这个房间,在他们搜查之前,有其他人来过。这也是他为什么第一时间来搜查被绑架者房间的原因。屈锋断定,绑匪并不是临时起意,而是早就设定好了目标,或许他们是想从贺彬身上得到什么东西。他们铤而走险的目的或许就在这个房间内。
用茶色纸包的白色粉末,一共有六包,被摊开在茶几上供警察检验。在场的人都面色凝重,沉默不语,只等着屈锋下令。根据中华人民共和国的刑法规定,非法持有毒品海洛因五十克以下的,处三年以下有期徒刑,情节严重者还可进行重判。在贺彬衣柜里搜出的海洛因大约有三十克,他这场牢狱之灾怕是免不了了。
J城的地下赌场里一直有人暗中吸毒,这一点警方是知道的,也抓住过几个瘾君子。除此之外,夜总会、足疗店、洗浴中心、KTV房等娱乐场所,警方会定期抽查检验,都没有发现藏毒这种重大的事情。毕竟,像J城这样的小地方,人们每月的平均工资不过3500元左右,哪儿有多余的钱来购买毒品这种如无底洞一样的消耗品呢?
毒品只要沾染过一次,就终生难戒。照贺彬的藏毒量来看,他至少应该有了一两个月的吸毒史。这和他离开父亲的公司、行踪诡秘的时间大致相符。如果能找出他购买毒品的渠道,或许会掀开这一地区大规模毒品犯罪的冰山一角。在场的警察虽然都不说话,但心里已经是激动异常、跃跃欲试了。
“把这些物证先收起来存档。”屈锋终于打破沉默说道,“今天的事不能向外泄露,这间公寓进行查封处理。我们现在去调一下监控摄像。”
小李拿出透明的塑封袋,把六包海洛因小心地放进去并封好;小赵在贺彬的房门外贴上了警方的查封条。一行人就坐电梯去一层的保卫处。
在电梯里,小李忍不住问道:“刚才已经向邻居们打听过了,贺彬已经很久没回过公寓了,为什么还要看监控摄像呢?”
“你是不是觉得找到毒品就是重大发现了?这一切是否太过顺理成章了?”屈锋微笑着说。
“对啊,一直有谣言说贺彬吸毒离开公司,现在就在他家找到了毒品,这也太巧了啊!”小赵一拍脑袋,也发现有点儿不对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