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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习惯了躲藏,习惯了把所有的情绪往后压。只有在夜深人静的时候,她才敢有片刻的释放。
从八岁时她就很少哭了。
在她得了抑郁症想要在天台自杀的时候,那个男孩子教给她,如果想哭,你就憋着气,使劲儿憋着,那样就不想哭了。如果还想哭,你就默念“人生不如意十之八九”,想想别人也都是这样,是不是就好过一些。
她那时候很吃惊地看着那个男孩子,想不到他能说出这样的话。可转念一想,谁又没有活不下去的时候呢,大家都需要靠自己挺过来。
她的眼泪浸湿了沙发一角,她吸了口气,而后慢慢的念“人生不如意十之八九”。念了很多遍,念到后来眼泪越流越多,念到嗓子都哑了却仍旧没有任何好转。
她现在急需一场心理咨询,可谁又能做她的心理咨询师呢。
夜空中月牙悬挂在西头一角,隔着树梢发出淡淡的光。她泪眼朦胧地看着外面,办公室的电话忽然响了。
她想起来云月华和李唯西还在林家,怕是他们的电话,硬撑着站起身去接。
“您好京大心理科。”
她的鼻音很重,一听便觉得她哭过。
对面的声音很是粗犷,“你是小护士吧?”
宋摘星吸了吸鼻子,“您找谁?”
“不好意思这么晚还打扰你啊。我从网上查到的电话,知道你们下班了,还怕没人接呢。”
宋摘星听出了他的意思,耐心道:“您需要什么帮助吗?”
对面的男人呵呵两声,似乎有些不好意思,“小护士啊不瞒你说,我明天打算去心理科的,但是又觉得不是什么大事,过去排队看病也怪麻烦的。既然你们医生不在,我明天还是去你们科里好了。”
“您和我说说?或许我也可以帮到您。”
对面男人停了几秒,叹了口气,“我经常吐痰,不是有痰,就是一直想吐东西。只要我在外面,走几米就得吐一次,很烦。”
宋摘星问他:“去呼吸科看过吗?”
“看了,医生说我根本没病,也没痰。”
“心理问题?”
“这算心理疾病吗?那个大夫说让我去心理科看看。我吓死了,这算什么心理问题啊?”
宋摘星回答他:“不是什么大问题。”
男人干笑两声,“我也觉得我挺正常的,没啥心理疾病。不过这种坏习惯到底怎么改啊?”
宋摘星想和他说习惯养成的问题,但如果从足够科学的角度来讲,形成一个习惯所需的时间因人而异,可能需要六十多天,也可能需要九十多天,甚至需要一两年的时间,但这种话对于电话对面的人显然不适用。他只是需要一个信念改变习惯而已。
既然他觉得自己是小护士,宋摘星沉吟片刻,说道:“你知道,形成或改变一个习惯只需要21天。”
“21天?怎么改变?”
“我们是习惯性的动物,百分之九十五的行为是通过习惯养成的。研究结果显示,大脑构筑一条新的神经通道需要21天时间。所以人的行为暗示,经过21天以上的重复,会形成习惯。”
对面的男人来了兴趣,“如果我去心理科,你们会帮助我做什么?”
宋摘星抹了一把眼角残存的眼泪,平静地说:“巴甫洛夫的狗你知道吗?”
“巴什么……不知道。”
“心理学家巴甫洛夫用狗做了这样一个实验:每次给狗送食物的时候就打开红灯、响起铃声。这样经过一段时间以后,铃声一响或红灯一亮,狗就开始分泌唾液。”
“听着很有意思。”
“这是心理学上著名的操作性条件反射,即在一定的刺激情境中,如果动物的某种反应的后果能满足它的某种需要,则以后它的这种反应出现的几率就会提高。”宋摘星顿了顿,接着说道:“你刚才不是问心理科会有什么治疗吗?巴甫洛夫的发现开辟了我们通往认知心理学的道路,以条件反射理论为基础的行为治疗方法主要包括厌恶疗法和系统脱敏感疗法。”
“没想到你一个小护士懂得还挺多。”
“其实您不需要接受这种心理治疗。”
对面的男人很奇怪,“那你刚才解释这么多?”
宋摘星回答道:“只是想告诉您我们有更系统的治疗方法,但您并没有达到这种地步。”
解释那么多,其实就为了让他相信自己而已。有了这个信念,她才能继续引导他做下一步。
对面的人果然又问起来,“那我怎么才能不吐痰啊?”
宋摘星吸了口气,“给自己21天的时间,改变自己的习惯。”
“就……这样?”
宋摘星语气坚定,“是的,克制住。每次想吐痰的时候就提醒自己,不要吐。”
“我害怕做不来。”
对面男人的话刚一说完,宋摘星的心跟着一沉。这句话好像就跟她自己说的一样,放弃喜欢一个人,她害怕做不来。
她稳了稳心神,继续说出的话更像对自己说的一样。
“刚开始或许不习惯,但如果坚持住,21天肯定会改变的。”
她不记得后面那个男人怎么说的感谢,只是拿着电话听筒愣了很久。如果意志力足够强,习惯确实可以改变。
宋摘星慌慌张张地翻开抽屉找了支笔,随即在书桌的便签纸上写了个“1”。
看着写下的数字,她终于笑了起来。
凌晨两点钟,出租车行驶在路灯摇曳的马路上。
云月华与李唯西同坐在后排车座上,此时云月华的脸色不太好。
“林雨泽做过心理测量?”
李唯西长指揉了揉眉心,“重度焦虑和轻度躁狂。”
“没了?”
“是。”
云月华想着刚才林雨泽的样子,奇怪道:“你看他发疯的样子,不应该啊。”
李唯西和云月华到达时林雨泽已经平复很多了,据林莞说晚饭时林雨泽忽然大发脾气,将管家暴打一顿,实在不像是平时的父亲。何况管家与林雨泽共事那么多年,从来没见过林雨泽发那么大的火气,整个人像魔怔了一样,对人又踢又打又骂,实在匪夷所思。
李唯西静默不语,一时之间毫无头绪。
云月华很少见他这么无奈的样子,不由得心疼道:“慢慢跟进吧。”
“林帆的印象里他就是这样一个父亲,可在林莞的印象里,却是完全不同的样子。”
云月华想了想,“多从林莞那里了解了解情况。”
这代表着以后要多和林莞接触,李唯西没有回应她。
云月华捕捉到了他的情绪,问道:“你真的喜欢宋摘星?”
李唯西眸光半垂,“当年我父亲救过她。”
这一点云月华倒没想到,转而恍然大悟,“我说她当时来心理科这么坚定。那么优秀的孩子,非咱们科不进。”
“不过,”云月华接着皱了皱眉,“伯棠早就改名字了,她知道你是伯棠的儿子吗?”
李唯西摇了摇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