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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欲破晓

天亮了。

伸臂推窗,一股清新的空气扑面而来,肖梦琪连着开了数扇窗户,一室浊气尽去。

即便在后台也能感觉到前方的惨烈,大量翔实的照片、现场证据连夜清理,这些东西是不会公之于众的,这也是维护和谐环境所必需的,谁愿意让普通市民看到这些东西,进而人人自危?

审讯在特警总队、重案二队以及九处临时征调的武警总队后勤处进行着,嫌疑人、伤员和死者,这一夜是多少警察的不眠之夜无从统计,不过肖梦琪知道,应该很多。最起码禁毒局会议厅这两组人,谁也没有合眼, 也许最震撼的不是那个即将水落石出的大案,而是那位把枪口对准自己的警察。

严格地讲,他已经上了通缉名单,算不上警察了。可为什么却有如此多的警察为他掬一把泪?!

整夜都是在一种沉闷的气氛中度过的,现场的物证、涉案人员的社会关系、经济联系,京城和五原两地警察通力合作,以飞快的速度在剥去这个披着合法外衣的团伙的真面目。

姚曼兰上了通缉名单。

戚润天夫妇上了协查名单,无法想象的是,戚润天的夫人顾晓彤居然是五原第二制药厂的合作方股东之一,隐隐地揭开这冰山的面目才发现,也许最赚钱的不是外表风光的晋祠山庄,而是这个有着合法制药外衣的“制毒厂”。

更让人匪夷所思的是,从她身上查到了杜立才的线索,专案组怀疑, 在合作方的股东中,杜立才占了一份。

同是五原富豪的燕登科、周森奇以及栗小堂等数人均上了调查名单。刑事侦查总队特勤处在此时又提供了一个重要线索。根据一名特勤的有效活动,已经把姚曼兰牵涉到的官方线索捋出了不少,其中卫生部门、药监部门,甚至交通部门,有不少主管人物列入了调查名单。

“两年多前,第二制药厂因产品滞销、生产工艺落后而进行改制,时任市招商办主任的王某某给制药厂介绍了一个外籍华人投资,当时拟投资额是两千万元,不过迄今为止仅到账不到五百万,一部分用于发放厂里拖欠的工资,一部分建了现在的仓库……根据企业资质查证,第二制药厂有生产处方药物的批文,审批产量为每月三百千克,不过从昨晚查到的情况看,实际数据应该远远高于这个标准,按照他们的生产期和出厂记录,我们粗略估计……流向市面的失控处方类药物,有六十吨左右……

“这是各月出入的账目,他们是以医用碱、维C片、感冒灵等方式运输的,主要运输方式有两种:一种是列车专运,一种是汽运,主要销往地是羊城、各大港口……国际市场上,仅氯胺酮一项,出厂和销售的差价就达到十倍。

“化验结果还没有出来,不过从制作工艺来看,应该就是我们追踪一年多的毒源所在。”

李磊胸前起伏着,摆手示意警员停下汇报。真相给他的震撼远远高过预期,也许没有传统意义上的“毒贩”,而是一帮无良奸商,买通的无良官员,共同炮制了这一起延时两年的贩毒大案。

案情渐趋明了,可为什么却不像以往有一种成就感呢?他看看同行,看看刚从省厅归来的许平秋、史清淮和万瑞升等人,却是一种无语的感觉。

“对不起,抽了一晚上烟,让你们受苦了。”

许平秋意外地和蔼了,道了个歉,一室就他一个烟囱。

“不用道歉,该道歉的应该是我们。接下来,省委有进一步指示吗?”李磊问,这时候,他也当不了家了。

“纸里包不住火了,那就有很多人要被烧成灰了,这个我不担心,李副处长,我想求你个事。”许平秋客气地说。

“不用说了,我知道。”李磊瞬间变得有点儿悲恸,双手合十,作着揖,生怕提起马鹏的事,对马鹏的处理意见肯定要征求九处的意见,可到这份上,还能有什么意见,他道,“在他的问题上,我的工作方式有失误,我会对此认真检讨……至于那笔钱,就让它永远沉下去吧。”

“谢谢,那笔钱我会给您一个交代。”许平秋谢了句,双方在此事上,意见高度一致。

“余罪同志怎么样了?”李磊问,他意外地对这个名字记得很清,怎么也不敢相信,许平秋居然能驾驭得了这种人。

“手术刚结束,还在昏迷中。”许平秋叹了口气。

倚窗的肖梦琪莫名地鼻子一酸,她侧过脸,悄悄地拭去了眼角的湿迹。在电脑屏幕前的俞峰、曹亚杰和李玫,手速慢慢地放缓了,似乎陷入到了曾经亲密无间的回忆中,又见到操场上那个作怪的、天天给大家起绰号的小刑警。

气氛又重归沉闷,如果不是涉嫌泄密的事,也许这件事会成为所有参与者职业生涯中一个辉煌的巅峰。很可惜,一涉及官商,恐怕就不会了。

反泄密专员杨正转移着话题问:“许副厅长,早听过您神探的传闻,昨晚真见到后,才发现有过之而无不及啊,我到现在都没明白一些细节。”

许平秋讪笑道:“之所以神了点儿,是因为我和那些牛鬼蛇神打交道的时间太多了。你想知道什么细节?”

“比如,怎么怀疑到郭鹏广的?”杨正问,很好奇,他想象不出,谁有本事未卜先知。

“不是我。”许平秋道。 “是余罪?”李磊惊声问。

“对,还记得那次他把郭鹏广打得住院吗?就是那件事,让他怀疑郭鹏广有问题。”许平秋道。

“什么,那件事?”杨正不解了。

“对,当时他是奉九处的命令化装潜入桃园公馆,以商人的身份……

被打秋风的余罪等人无意中抓到了,这种大水冲了龙王庙的后果只有一个,不管暴露不暴露,按规矩这个任务就得结束了。”许平秋道。

“是这样的,可哪儿露了破绽?”杨正问。

“这就是破绽,其实余罪告诉我,他已经发现了这个人的身份,就是故意往死里揍,等着他亮明身份的。”许平秋道。

“那不亮身份,就代表着有问题?”杨正不解了。

“拼着挨一顿揍也不亮身份,图什么?况且宁死不屈的人并不容易见到,即便有,也应该有什么理由吧,他的理由如果是保护九处的秘密,实在站不住脚……因为任务已经结束,那就没有秘密可言了。恰恰余罪最不相信的就是品格和气节,所以他告诉我,这个人有问题……他的理由是, 表现得太忠诚的人,一般他们的忠诚就是个表现而已。”许平秋道,脸上有淡淡的笑意。

当然,还有一个不为人知的理由许平秋没有讲,余罪和林宇婧是情侣关系,在那件事上余罪能直接地判断郭鹏广说了谎话。既然开口就是谎话,那还有什么可信度?

“那杜立才……我实在不敢想象,他上了通缉令,居然还敢再找回来。”李磊道。

“肯定是性命攸关,才铤而走险。这个有待咱们的进一步发掘了。”

许平秋欠了欠身子道:“他在禁毒上工作了十几年,论胆气不比马鹏差,他这个家人被绑、迫不得已的故事编得相当好,而且他了解我的行事风格,肯定会不拘一格,起用非禁毒上的人员,当余罪四处寻找他的时候,他适时地出现了……他也了解余罪,余罪是个心里不装原则,可很重感情的人,而且他也不怕余罪,不管是拳脚还是枪械,十个余罪也不是他的对手……他选择出现只是想通过余罪,向专案组传递虚假的信息,以他在禁毒局工作十多年的经验,编‘毒源’的故事非常容易,而且也在前期成功地骗过了我们……在那样一个藏身点,他可以随时逃走。”

“那余罪是如何发现他身上的疑点的?”李磊问。他知道余罪在嗅源上做手脚的事,就是等着杜立才演完戏逃走。

“他根本就没相信过……”许平秋道,把排泄物检测的故事讲了一遍,听得众人瞠目结舌,居然在这种意想不到的地方找到破绽,之后当然是虚与委蛇了。现在李磊不得不佩服西山的这个老神探了,敢情根本不是疏于追捕,而是把通缉人员摆在那儿,用他牵扯出更大的战果。

这胆气,可把九处的听得心生寒意了,要是杜立才猝然对余罪下手, 要是在相处间发现问题,那后果岂不是无法收拾。

“真不愧神探之名哪。”李磊叹道,由衷地赞了句。

“更多的时候,神是一种象征、一个摆设,那就是我。真正探到的,不是我。”许平秋慨然道,长舒了一口气,眼睛看到窗外时,他舒展着双臂道,“天大亮了。”

“对,天大亮了。”李磊附和了句。

“还有很多事要做。”许平秋看着李磊道。

“对呀,这不等着您下命令吗?”李磊道。一桌皆笑,善意的。

“那好,我开始发布命令。万代局长召开禁毒人员全体大会,宣布本案结果,措辞你斟酌一下。”

“清淮,你组织禁毒局综合办、党办和后勤,筹备一下马鹏同志的追悼会。”

“肖梦琪,加紧后台支撑信息梳理,追捕人员已经分赴各地了,消息恐怕已经传出去了,对必须追捕的,要在最短时间里找到线索。”

连续发布数条命令,众属下称是时,许平秋慢慢地起身,边走边告辞道:“我也有件事要办,去接一下还在被关禁闭的同志,去医院看看还在昏迷的,还有,再也醒不过来的。”

他慢慢地踱步出去了,李磊从这个并不高大的老人身上似乎悟到了什么,或许他不是神,可他身上有一种精神,那种精神会让人折服,让人无条件信任……

“说几件事,不许哭鼻子了啊。”

任红城站在总队的禁闭楼上,面前站着林宇婧和李方远。

“第一件事,即时解除审查,恢复李方远、林宇婧同志的正常工作。”任红城宣布。

“啊?是吗?”李方远一下子如释重负。

“我就知道,他能做到。”林宇婧兴奋了,她急切地问,“余罪现在在哪儿,他知道我没事了吗?”

“咦,”老任奇怪地说,“我以为你们会好奇内奸是谁。”

“对呀,内奸是谁?”李方远问。

“回头你们就知道了,有问题我不予回答;第二件事,请不要对组织有任何情绪。”任红城道。

好像这一点不那么容易,李方远和林宇婧都是一副苦瓜脸,莫名挨了顿审查,总不能还得表现出感激涕零的样子吧。好在李方远还知趣,笑着摇头道:“没有,没有任何情绪,我们经得起考验。”

“呵呵……”老任笑了,他识人不少,这种情况下,他宁愿更相信还有点儿逆反情绪的林宇婧,他劝道:“其实就算有也没什么,警察这职业从来就是这样,你得防着媒体黑你,得防着犯罪分子害你……反正就一句话,没事就好,我干这行被组织审查了不下十回,没办法,性命攸关,马虎不得啊……走吧。”

带着两人下楼,李方远显得情绪很好,林宇婧却是有点儿狐疑地问:“毒源找到了吗?”

“还真找到了,否则我也出不来啊,其实我是和你们一起被审查的,刚刚解除。”任红城笑道。

找到了,这事可真让林宇婧两眼发亮,她快步追着任红城问:“你可以不告诉我,但我知道是余罪。”

“为什么呢?”任红城道。

“感觉,他总能从貌似无解的地方找到答案。别人找不到的地方,他一定能找到,上次来见我他就告诉我,很快就有结果了。”林宇婧道,满脸洋溢着幸福的颜色。

“方远啊,你先下去,楼口有同志接你。”任红城停了下来,李方远应声下去了,回头时,林宇婧却吓了一跳,紧张地问:“任……任主任,余罪难道……不会是……”

“他的事很复杂,我尽量简要地和你说一遍。”任红城道,看着关了这么久的林宇婧,又想想还在昏迷中的余罪,他咬咬牙强调着,“我知道你们之间的那层关系,坦白讲我不想当这个恶人,而且我也没有兴趣当月老,我负责告诉你真相,你自己评判。”

林宇婧愕然地点点头,然后任红城大致说了一遍,调试着手机,亮到了林宇婧的面前。

良久,瞠目结舌的林宇婧缓缓地问:“那这个……也是真的吗?”

“至少照片是真的,他无意中喝下了含毒的饮料,你知道那是什么结果……他被人设计拉下水,最后又被人设计,用这事把他抹黑了,他的事情复杂就在这儿,恐怕考虑到舆论效应,那位领导也会很慎重地处理此事。”任红城道,看着林宇婧戚然的脸色,他拿回手机道了句,“对不起。”

“为什么要告诉我这些?余罪呢?”林宇婧有点儿生气了。“是他让我告诉你的。”任红城道。

一瞬间,林宇婧的脸色煞白,抬步就走,走了两步却又觉得不对了,回头问:“他为什么让你告诉我?你还没有告诉我,他在哪儿?”

“在昨晚的扫毒行动中,他身中一枪,现在还在昏迷中……你们的战友,原特勤处归籍的特勤马鹏……殉职。”老任抚抚前额,伸指拭了拭眼角,生离死别对他已是常事,可每每还是忍不住心痛如绞。

林宇婧一刹那愣住了,紧张地、嘴唇翕动着问:“伤得很重吗?” “

腹部中弹,手术取出时麻烦了点儿,失血过多……抢救了几个小时才脱离危险。他是在昨晚走的时候,托我告诉你的,他知道你出来后迟早会知道的,听得出他还是挺在乎你的。”任红城道。

那种愤怒的、那种担心的、那种恨不得掐死他却又担心他死的心情, 是多么的纠结啊。

“在乎?!呵……因为在乎,所以选择告诉我?”林宇婧冷笑着,苦笑着。

“你应该了解他不是一个忠诚的人,对组织、对你,都不是。”任红城坦然道,转身而走,头也不回地提醒着,“不过他像个男人,有胆色,有担当,够义气,也够无耻……他在第一人民医院,重症监护室,七楼。”

淡淡提醒一句,出门时,许平秋正抚着李方远的肩膀在说什么,同来的几位同事估计都说了马鹏的事,李方远一脸戚色。

不一会儿,林宇婧出来了,边走边抹着泪,招呼也没打,快步跑着往总队门外去了。

“怎么了,这是去哪儿?”许平秋问。“不知道。”任红城摇摇头。

许平秋瞪了他一眼,差不多猜到了,摆着头:“不管去哪儿,你也送送去啊?”

“哦,对。”任红城省悟道,开了一辆车,追出去了……

雄心易老

“情况崔彦达同志汇报得很详细了,表决吧!”

省委,一号办公室,国旗后高大的书橱下,慈眉、星目、微微发福的首长道,这张经常在省新闻联播里出现的亲和面容,此时显得怒容满面,不住地叹息。

秘书的手有点儿发抖,他详细记录着今天的决议内容,因为本市第二制药厂涉嫌制毒的事,多年来首次破天荒地大半夜把这些代表全省最高权力机构的几位常委通知到场开会。讨论的事,每一项恐怕都要在五原掀起一场轩然大波。

省、市食药监局,省、市卫生部门,市委,包括市公安部门,都有涉案人员上榜。涉及非政府官员的商人,有数人有政协委员、人大代表的身份,最耀眼的还获得过省五一劳动奖章,最棘手的还有在任省市领导的子女,他们在这一起非法制售处方药物的事件里究竟扮演着什么角色,恐怕可想而知了。

崔彦达厅长几乎是愤怒地汇报完了案情,说到此案有嫌疑人被杀、有禁毒人员变节,甚至波及境外的工作,而且就在刚刚过去的昨晚,又有一名禁毒人员殉职之时,忍不住唏嘘不已,有点儿失态了。

祸起萧墙,自古而今,已经被证明无数回了。

一个常委的手举起来,他看看众同仁,面不改色地说:“我同意,崔厅说得对,除恶务尽。”

“我同意。”另一个举起手来了。又一个举手同意了……

最后一个,一号首长举手,他扔了手中的笔,有点儿愤意地说:“全票通过,交政法委立即组织实施,凡涉案的人员,不管职务大小,不管哪个部门,一律依法侦办,该追究刑事责任的,追究到底,决不姑息!”

语毕,他挥手送人,很愤怒,也很无奈。

更无奈的是,很快证明,调任省热力总公司党委书记的顾言明,以及涉嫌此案的其女顾晓彤,已于三日前离境。警察的动作不可谓不快,可再快也快不过消息灵通的幕后,警方仅仅在京城堵住了试图逃向境外的姚曼兰、戚润天,连药厂合作商、制毒主要嫌疑人潘孟都下落不明了。

大厦将倾,猢狲四散,恐怕全部归案要遥遥无期了。

国家禁毒局、国安部派遣的专案组在次日上午已经抵达五原,开始了深入的挖掘……

案子上升到一定的层面,和底层那些警察的关系就不大了,即便他们能揭得开错综复杂的案情,可也捋不清那些藤缠麻绕的人情。即便能抓到那些穷凶极恶的罪犯,可对于一个个戴着政治光环、穿着金融保护衣的官与商们,也无能为力。

他们有他们的事情,安静的走廊里,征衣未卸、战甲未解的“毒刺”队员,静静地或坐或站着,从昨晚到清晨、从清晨到午后,一直等在这儿。消息还在封锁着,知道详细案情的人并不多,只有任红城和林宇婧来过,林宇婧哭了一鼻子,又哭着走了。

手术后的余罪一直没有醒过来,几次询问护士,都摇摇头,不知道是没醒还是醒不过来了。熊剑飞脾气暴躁,揪着医生恫吓:“为什么还没醒过来,是不是你们手术有问题?”

医生被拎得面红耳赤,憋了半天直喊救命,以为又遇到杀医行凶的了,主治医生跑过来两回给大伙解释,因为失血过多,伤员又受了刺激,暂时昏迷很正常。

这个昏迷时间会有多长?医生说了,有可能是下一刻,不过也有可能是下一周。

没说完就跑了,他害怕这群人那副要杀人的眼光。

于是就这么枯等着,谁也没说走,谁也没走。意外的是,谁也没有流泪,哪怕看到余罪虚弱躺着的样子,哪怕眼睛酸楚,似乎心硬得也流不出泪来了。

“要不去吃点儿饭吧。”鼠标提议道。

“就知道吃,怎么没把你吃死啊。”熊剑飞顺口骂了句。

“如果选择一种死法,我宁愿吃饱撑死。马哥死得真冤哪……余贱这货心真狠,就看着马哥对着自己来一枪。”鼠标凛然道,想想这事都心寒。

“他向来就狠,对自己都下得了手,何况别人。”熊剑飞道,虽然马鹏已经身残,可不至于非让他去死啊。

“邵帅,到底怎么回事?怎么还喊归队,他不就在禁毒局吗?”豆晓波问。

邵帅靠着墙,头仰着,把事情的前因给大伙简单讲了几句,听得人心凛然,末了,他黯然说:“世界上有一种最伟大、最高尚、最无私的警察,知道是谁吗?”

“有吗?”鼠标翻着白眼。

“有,死了的警察。”骆家龙道。

这是正解,众人一下子明白了,回头看着,在玻璃墙后静静躺着的余罪,身处其间,都能明白他的意思了:死是一个成全,否则马鹏不会带着那么幸福和安详的笑容。

“那这会怎么定性?”豆晓波问。

“死者为大,不会有人再去较这个真了,应该是殉职。”骆家龙道。“就算殉职吧,是殉在黑金上,还是拒捕的罪名上,或者是,他想得到死后的荣耀?”豆晓波问。

骆家龙看看邵帅,似乎他是唯一知道正确答案的人。邵帅仰着头,轻声道:“我想起了我爸爸,记忆中他是个暴躁的男人,常和我妈打架吵架,又抽烟又酗酒,听说上学的时候差点儿就被警校开除了……不过后来他成了英雄之后,却变得满身光环,爱岗敬业、无私奉献、心系家国、慷慨赴死什么的,所有的赞美之词都好像不足以形容他的事迹,一下子变得我都不敢认了。”

不知道邵帅是什么意思,众人都呆呆地看着他,他讪笑道:“我原来很不适应这个,可我现在明白了……这个世界的谎言太多了,最起码英雄的谎言还有真实的成分,好歹那些英雄也做过让人感动的事,哪怕只有一两件……为什么非要戳穿它呢?我很恨余罪,他就那么眼睁睁地看着马鹏去死,不过他做得对,他比我们更懂警察这个职业,如果马鹏活着,会更难受。”

众人皆静,看看邵帅,又看看余罪,愤意和不解,慢慢地化作了怜惜。当警察心里的阴影已经够多了,有一天要眼睁睁地看着兄弟去死,却不能阻拦,那会是一种什么样的痛苦啊。

也许,他是不愿意醒。

骆家龙看着余罪,如是想着。

车停靠在医院的大门外,邵万戈亲自迎着马秋林。这个环境很嘈杂, 进进出出的人车挤着,永远那么熙熙攘攘,不会因为什么事而改变,哪怕是发生了震动全省的大案。

这就是小市民的生活,柴米油盐和生老病死,不会因为一隅的什么事而改变。马秋林看了几眼却是感触颇深,当了一辈子的警察,去得最多的地方一是单位,二是看守所,第三就数医院了。警察这个高危职业经常和医院打交道,他还真记不清来医院探望过多少次因病因伤住院的同事。

“马老,人还没有醒来,我想,能和他交流的恐怕没有几个人,您老应该最了解他。”邵万戈道。马秋林却道:“可你却不了解我,又是老许的主意吧。”

邵万戈笑了,肯定是,他道:“我也很想做,恐怕我做不到,我拳脚还行,脑瓜和嘴皮子都有点儿笨。”

“笨点儿好,太聪明了,自寻烦恼。”马秋林道。

“这事……我怎么说呢,马鹏这事定性了,可他这事,啧……”邵万戈难堪了,理不清这个头绪。

“没什么对错好坏,你难道就一直奉公守法,从不越界?既想斩妖除魔,又想当善男信女,可能吗?简单地讲,如果你到马鹏那份上,身残名毁,你希望赖活下去,还是痛快点儿去死?”马秋林侧着眼看邵万戈,如是问。

“也对,有人成全我一枪,我会感谢他的。”邵万戈挠挠短发,笑道。这是个粗线条的汉子,很直,马秋林喜欢和这种人打交道,他叹气道:“老许这家伙从来都是兵行险招,要不满盘皆错,要么出奇制胜……他是不会考虑作为棋子的那些人的感受,在他看来,所有的牺牲都是值得的。”

“他最喜欢的就是起用新人,特别是没有多少背景、敢打敢拼的新人。不得不承认,这招是挺奏效的,我都不敢想象,这几个平时调皮捣蛋的匪小子,真拼起来,一点儿都不比他们特警逊色。”邵万戈傲然道。

“没点儿匪性,还真当不好警察。”马秋林背着手,淡淡道,“老许这老家伙,不知道把多少还不懂事的小警都送上绝路了。”

“总得有人去做啊,马老您越来越慈悲了,这不像您的风格。”邵万戈道。

“我没说他不对,只是有点儿惋惜。我们的心理阴影就够大了,真不知道,这孩子还能不能挺过来。”马秋林道,惋惜地撇着嘴,摇着头。

两人到了七层,进了甬道,期待着的队员们个个下意识地起身,站着,看着队长上来。

没错,从刀口枪尖下走出来的队员们,仿佛脱胎换骨一般,让邵万戈感觉到了一种坚不可摧的气势。

“有种,当司机真屈才了。”邵万戈扇了孙羿一巴掌,笑了。

“你太暴力了,又击毙了一个……不过我喜欢。”邵万戈拍拍熊剑飞的肩膀。熊剑飞敬了个礼道:“他们该死。”

“呵呵,看来人不可貌相啊,这个小秀才居然也是一根毒刺?”他又转向骆家龙。

骆家龙赶紧地敬礼解释着:“邵队长,我是客串,编外的。”

“了不起,重案队有你一席位置,随时可以来。”邵万戈道,他看到默然站着的邵帅时,却讷然了,笑了笑示意,向邵帅敬了个礼。

邵帅却是不悦地说:“又是因为你是我父亲的下属,我是英雄的儿子,而向我致敬!”

“错,我在向你本人致敬,也在向你父亲致敬,不管你承认与否,你骨子里还是你父亲的血,你和他的选择一样,从不逃避。”邵万戈道。

“谢谢,不过我不是警察,不用回礼了。”邵帅道,还是保持着傲然的表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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