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各有妙想

距五原市一百四十一公里,下高速再行驶十分钟,可以俯瞰群山环抱中的一处建筑:晋中监狱。

上午整八时,监狱接待了两位不速之客:一胖一瘦,身穿便衣,饶是有证件也让监狱长怀疑了半天,实在一个大饼脸,一个悍匪相,怎么看也不像省监狱管理局关照过要来此的刑警啊。

还好,证件无误,一个叫余罪,一个叫严德标。

核对身份、警号,过了四道冗长的手续才进了监区,年届五旬的监狱长估计是职业病的缘故,看谁都是苦大仇深、恨不得拔枪就地正法你的表情。余罪和鼠标跟在这老头背后使着眼色,想拉近点儿距离。

“秦叔啊,这个嫌疑人的改造情况怎么样?”鼠标扮萌演傻套近乎了。一般他这种白痴表情,中老年男女都会喜欢,那会让他们觉得现在这一代和他们当年差远了,很有自豪感。

“还可以吧,四次减刑,还有十一个月刑期就满了。”监狱长道,态度稍稍和蔼了几分。

“这儿是全省模范监狱,人性化程度挺高的啊……秦叔啊,您在这儿有些年头了吧,我们局长、省里副厅都知道您。”余罪轻描淡写道。

本监狱就是在监狱长秦方成手里成为全省模范监狱的,这是他职业的巅峰,也是最引以为傲的事。现在被同行讲出来,老头的脸色更好了几分,随手接过了余罪递的烟,一吸一喷,这隔阂自然就消失了。

“还行吧,自从九十年代大部分重刑犯不往大西北送劳改之后,我们这里就担负起了改造他们的职责,迄今为止未发生一起逃狱、自残或者伤害事件,不仅如此,我们在全国监狱文化节评比中,获得了第二名的好成绩,我们劳改人员组织的乐队,每年都到全省各监狱巡演……”

说了一大通,余罪和鼠标虽然不想听,可还得憋着听。话题终于转到了此行的来意上,秦方成监狱长介绍着他们要见的那位劳改人员:

“这个人被判的是死缓,是当时轰动全省的假冒增值税发票以及骗贷大案的嫌疑人,加上在看守所待的时间,他已经服刑十年零六个月了,表现还可以。”

“减刑幅度比较大,有什么特殊情况?”鼠标问。

“当然有,他是乐队指挥,又是服刑人员的普法教员,给我们监狱挣回来不少荣誉啊。”

“家庭情况怎么样,有人探监吗?”余罪问。

“呵呵,久病床前无孝子啊,即便有恐怕也麻木了,何况他根本没有什么亲人。”监狱长道,回了下头,看两位刑警不解,他笑着补充道,“别奇怪,十年的时间足够沧海桑田了,我们这里有不少工作人员,很多就是服刑十年以上的,已经习惯了这里的生活方式,刑满就留下来直接在这里就业了。”

“哇,服刑都服成国家工作人员啦?”鼠标惊诧道。

“呵呵,是啊,你愿意来吗?长年招工啊,不问出身,不要学历,有力气就行。”监狱长笑道。

鼠标吐吐舌头,不敢接话茬儿了。这穷山恶水的地方,还真不好招工,最起码从进门到现在,就没有看到一个女的,鼠标觉得就算累不死,也得憋死。

话题轻松了,步履放慢了,沿着狱中通道走了百余米,便看到了干净、整洁楼宇之间的服刑人员,刚吃完饭,正在列队。据监狱长解释,工作是严格的八小时制,有工资有津贴,加班有补助,绝对不像外面传说的监狱里有多么黑暗。

不信啊,不信你随便看。

还真是,余罪和鼠标看到的是成队成列的服刑人员,精神振奋、表情昂扬地报数,然后被领队带着去工厂、农场,除了高墙上的岗哨让人觉得这是个特殊环境,其他地方一点儿也不觉得异样。特别是那些服刑人走时,还唱着铿锵的老歌:咱们工人有力量……

余罪和鼠标愕然互视一眼,标哥小声说:“余儿,我咋觉得这儿生活老幸福了,相比之下咱们苦逼多了。”

“是啊,现在能免费住上公房的机会可不多了……瞧这宿舍楼,肯定比市里哪座楼盘质量都好。”余罪小声道。

监狱长听到两人谈论了,只是笑了笑,招手喊了一句狱警,安排着叫人。这时候要见的那位主角从统一服装的队伍里出来了,远远看去,是一个身材均称、相貌清癯的中年男子。越走越近的时候,又让余罪和鼠标诧异了,和想象中大不相同,本来以为坐监十年得一脸迫害相,可此人恰恰相反,浓眉大眼,一脸阳光,根本不像四十多岁的人,看上去要比实际年龄小得多。

他走到近前,自动报告、蹲下,然后监狱长示意着狱警把他带到会客室,此番交涉结束,看样子并不是什么大案未清,他先行告辞了。余罪注意到了一个细节,那人似乎在监狱里混得相当不赖,谄笑着和监狱长打招呼,监狱长居然欣然受之。

就是这个人,卞双林——余罪和鼠标能在案卷中查到的一个硕果仅存的巨骗之一。被带到了会客室,那人随随便便地就那么坐下了,表情坦然,目光斜视,如果不是身上那身狱服,那简直就是一个准备开坛讲课的文化人士嘛。

余罪在观察着,鼠标在审视着,两人都在消化着这个出乎意料的场面,两人毕竟是来向骗子学习反骗的。这个很异类的尝试肖梦琪根本不同意,拖了三天,还是许平秋出面才安排了这次高规格的会面,成不成,实在让人心悬呢。

半分钟没开口,卞双林有点儿诧异了,同样审视着来人,不过他很知趣,没有随便问。在这里,服刑人员从来不会要求什么权利的,包括发言的权利。

一分钟没开口,卞双林有点儿愕然了,被两个一胖一瘦、相貌不善的人盯着,那感觉不怎么好受啊。

不过他很镇定,能发现的只有表情上的奇怪,除此再无其他。余罪读懂了,像这种本身就见多识广,又坐了十年监狱的人,你想由表及里发掘他的真面貌,恐怕没那么容易,有的只是表面上这么恭敬如一。

“帅哥,自我介绍一下。”余罪道,换了一副痞痞的态度。

“卞双林,晋中监狱二监区三队四组服刑人员,接受政府询问,保证坦白从宽、认真改造、脱胎换骨、重新做人。”卞双林好严肃地说,就像入党誓词一样,脸上是一副庄严的表情。

这表情看得鼠标直撇嘴,他随口道:“别搞这一套啊,找你不是案子,就是聊聊。”

“聊……什么?我所有的罪行都向政府坦白交代了,而且我在这里已经服刑十年了,服刑期间从来都是服从政府、认真改造,从来没有违反任何规章制度。”卞双林认真地说。

不好办了,这人被格式化了,已经被劳改制度拓成了一个模子。余罪抚着下巴,看着此人如此谨慎小心,恐怕这个有关犯罪方式和心理的谈话无法继续下去了。

这时候,卞双林的眼光稍有闪烁,似乎在揣度着来人的身份。

“帅哥,放松点儿,你的心理素质要比想象中强,否则不可能在这里混得风生水起。据说你在琴棋书画上的造诣很深啊,又当乐队指挥,又能搞书法,居然还自己作曲作词,要在外面,差不多能上《星光大道》出名了啊。”余罪笑道。

“呵呵,就是不上《星光大道》,出名也不难啊。”卞双林一笑置之,仿佛看破名利了,相视而笑时,他适时提了个问题,“两位是……”

鼠标笑了,一拢汉奸头型,一抚肥腮,笑眯眯地说:“你猜,猜对了我告诉你……别拘束,还真不是大事,你都待十年了,想犯事也难了。”

“这个好猜,都是警察。”卞双林道。

“哟,怎么看出来的?”鼠标惊讶了。

“不是警察,你进不了监区啊。”卞双林道。

余罪“噗”地笑了,想瞒这种人怕是不容易,他直接道:“对,我们是警察,你一定奇怪我们为什么专程找一个已经服刑十年的嫌疑人吧?”

“对呀,都十年了,我身上不可能还有您二位感兴趣的东西啊。”卞双林道,这才是最大的疑问。

鼠标和余罪相视一眼,使了个单刀直入的眼色,鼠标说:“有,我们是仰慕您哪。”

“对您的事,那景仰之情像黄河之水滔滔不绝哪。”余罪补充着,两人的恶搞开始了,余罪悄悄看了眼门外,还好,狱警没注意。

这还真把老骗子听傻了,搞不清什么情况了,愕然地看着两位让他心里有点儿发怵的警察。

“你是全省第一个诈骗案值超过百万的嫌疑人,干得很漂亮啊,直接从五钢厂骗走十个车皮的钢材。”鼠标道。

“你也是全省第一个伪造汇票诈骗的嫌疑人。”余罪道。

“而且还伪造资料骗贷,自己不下手,让别人骗,你在背后提佣金。”鼠标道。

“最风光的时候,据说,你在五原市政府都是座上宾,都把你当港商?”余罪道,他有点儿理解不了,这身份的置换,怎么可能天衣无缝。

“最牛的是,你干这么大的事都没被毙掉,被你拉下水的一个副市长、两个区长,还有几个国企领导,差不多都家破人亡了,死在监狱里的都有……对了,你还是超期羁押最长的一个嫌疑人,光案子查了三年零六个月。”鼠标道。

“比最牛还牛的是,你这日子居然还这么开心,监狱自考居然拿到法律学士学位了……犯了这么多法,居然现在改普法了,咸鱼翻身的事有, 老鼠变猫的事可不多见,连监狱长都对你赞不绝口。”余罪眼睛瞪大了, 这人身上的矛盾,就像一个处处不合理的骗局,可恰恰都是真的。

“牛,不佩服不行哪。”鼠标竖着大拇指。

“够跩,不景仰不行哪。”余罪也竖着大拇指。

一大篇溢美之词听完,卞双林蒙了,眼神呆滞、嘴唇耷拉下来了,已经听惯了“罪大恶极”“目无法纪”“令人发指”等等诸如此类的评价,估计是从来没有听过对他所犯罪行如此另类,甚至还透着褒奖的评价。

“我好像明白了,二位警官……一定是碰上棘手的诈骗案了,想让我,出出……主意?”卞双林不确定地说,直观地能作出如是判断,否则两个警察大老远找来就无从解释了,肯定不是景仰来了。

“啧,看来十年监狱,你的脑子没有锈掉,反而更精明了。”余罪赞道。

“眼光也没有迟钝,反而更犀利了,我看好你哦。”鼠标也道,撇着肥唇。

两人一吹一捧,卞双林可淡定不了了,开始为难了,做着要讲话的手势,却什么也没讲出来,这种事答应不是,不答应更不是,憋了半晌才道:“这个恐怕不行,我真的爱莫能助。”

“打击违法犯罪,人人有责啊。”余罪笑道。“嫌疑人也有责啊。”鼠标龇笑道。

警察知道在这一方面,作为罪犯是没有选择自由的。鼠标和余罪以玩笑的口吻讲出来算好的了,就是命令他做,他也不敢回绝。不过卞双林很为难地摇摇头道:“真不行,不是我不帮,而是帮不了。”

“理由呢?”余罪问。

“如果顾虑,这个好办,这可以是一个争取减刑的机会。”鼠标道。“和这个无关,这样说吧,我已经落伍了,真的落伍了。十几年前,民智和眼界都未开放,你操一口白话就能扮港商,现在可能吗?十几年前行骗,主要是打时间差,那时候通信落后,银行和银行之间衔接不畅,你拿个假汇票,划走钱,他们可能一周才能发现,现在呢,银联已经联网, 实时的,而且遍地都是监控,一张脸进公门,一辈子可都是嫌疑人啊…… 还有利用高科技的诈骗,比如电信诈骗,隔着千里万里就能作案;比如网络诈骗,根本不用照面就能达到目的……科技飞速发展的十年,而我被关了十年,我进监狱时刚有大哥大,现在的通信已经到什么水平了,你们比我清楚吧?骗术也是如此,可以说是日新月异啊,普通人能了解的,基本都是已经过时的,而我已经被关了十年,二位觉得,我还能跟上这个时代吗?”

卞双林坦然道,是一种低沉而忧郁的男中音,带着极具说服力的磁性,这个无懈可击的理由,让鼠标和余罪表情黯然了。

这话显得很诚恳,那种爱莫能助实在有点儿难堪。没错,谁被关上十年,也要和外面的世界脱节哪,两人看到卞双林显得难堪的样子,心里是同一个想法:看来白跑这一趟了。

一张、两张……很多张,花花绿绿的照片,贴上了案情的版面。

肖梦琪做得很仔细,一丝不苟,是开化路刑警队连着案发的照片,发现销售赃车的电话、网页、不同接货地点,以及截获的取款照片。她倒也发现了两个不同嫌疑人的照片,在福建省龙岩市,离五原几千公里,已经知会那边的警方了,不过恐怕这类被骗了八千块的案子,不会引起太大的重视。

熊剑飞给她打着下手,剪辑照片,帮着梳理,一上午只完成了一个案子的版面。肖梦琪用荧光笔标着时间轴,熊剑飞越看越迷糊,好奇地问:“肖处长,这有用吗?”

“当然有用了,你看,这些案子一排出来,就有很多规律可以发现……比如作案的频率、发布虚假信息的方式、取走赃款的地点,以及把受害人骗到的地方,你发现有什么不同了吗?”肖梦琪问。

就一版花花绿绿的照片,熊剑飞实在看不出什么来。肖梦琪笑了笑, 很多基层的单位恐怕都没有侦破这类连环案子的能力,她笑着解释着:“看地点,取款地点来自三个不同地方;看时间轴,发案集中在上午、中午; 看频率,比较杂乱。所以,你可以据此大致判断:受害对象没有特定性, 是随机选择的;他们的通信方式,都是用移动运营SP平台提供的端口,利用了变号这一边缘技术,伪装成他们需要的号码……这说明他们的作案手法是同源的。无差别选择欺诈对象,但是像开化路刑警辖区这一带集中多发,又显得有一定的特殊性。”

哎哟,熊剑飞苦着脸道:“您这么一说,我咋觉得更难了?”

“当然难了,连市局领导都头疼这种频发的诈骗案子。”肖梦琪道,排出来就会更直观地发现,这可能是成群的毛骗,也许侦破不难,但要为抓这么小且多的毛骗而付出巨大的警务代价,那是真难。无论哪里的警方也不可能放下警务专门针对这些货色。

“可怎么办?”熊剑飞道。

“咱们……要找到一把钥匙,打开这些症结的钥匙,用最直观最简单的方式处理。”肖梦琪道,她习惯性地手叉在胸前,看着案件的版面, 狐疑地说,“钥匙……就是整个案件可能存在的破绽,找到他们存在的破绽,就找到打开整个案件的钥匙了,啧……”

破绽嘛,很多,取款的人甚至连面部必要的遮掩也不做,他们也许不是嚣张,而是根本没把这个当回事。难哪,肖梦琪和熊剑飞对着案件的版面发痴了良久。面对频发的诈骗案件,想想兵乏粮匮的装备,这之间,实在不可能有一条捷径跨过千里万里抓到嫌疑人哪。

同样在这一天,汪慎修和骆家龙在鼓楼分局已经开始了紧张忙碌的工作。

第三天了,两人依然做得兴趣盎然,尽管寸功未建。

不过这里的技术含量就高了,有个电脑高手好办事,骆家龙把全市涉及骗色的案件理到了一块。报案的有八百多例静静地躺在鼓楼分局这个积案的协办里,花样多得让人咋舌:除了传统的仙人跳,还有新兴的诈骗手法,标准的模式是一男一女开房,多数是精虫上脑的男人们以为魅力四射,勾到了妞,等进门洗白白出来欲行好事时,却发现脱下来的衣服以及财物早不翼而飞了。

这种高频的发案谁都束手无策,以至于现在宾馆都学乖了,洗浴间隔断都成透明的了,明着是增加情调,其实是防骗防贼呢。

这一拨,骆家龙全部分屏放过了,手一抹,屏幕上显示出了一屏女人,他向着帮忙的汪慎修问:“什么感觉?”

一屏受害的女人,多数被骗财骗色,其中就包括解南路派出所刚刚发案的两宗,汪慎修看了几眼,笑道:“不是一个类型啊?”

“你指案件类型?”骆家龙问。

“不,女人类型。”汪慎修笑道,看看无人在场,他解释着,“看这些样子,比如这种,肯定是小鸟依人型的;这种发型,绝对是很独立型的;还有这种,肯定是高知剩女一类;还有这种,富婆型的,看表情就知道目中无人……”

汪慎修并未详细看过案卷,他一边说,骆家龙一边对比,居然发现大多数是正确的,这时候他不得不审视这个在学校就自封为情圣的汉奸哥了,半晌道:“行啊你,别的警察都是看嫌疑人有一套,你是看女人都有这么一套。”

“我在当特勤的时候,客户主要是女人……别忘了,扔羊城的时候, 我还在夜总会当过几天领班,接触的全是女人。”汪慎修笑道。

“那你说,找骗这些女人的嫌疑人,怎么找?”骆家龙问。

“怎么找骗子我不知道。”汪慎修摇摇头,骆家龙刚一失望,不料这个没干过警务的警察却又补充着,“可我知道怎么去骗这些女人。”

“哟,那我得请教请教了。”骆家龙被刺激得来劲了。

“很简单,你投其所好,她们就投怀送抱……这种小鸟依人类型的,她们喜欢霸道、豪爽、大方的男人;这类高知型的呢,喜欢幽默、风趣、优雅的男性,如果她们年龄稍大,可能更倾向温柔知性一点儿的……这类富婆型的吧,就更简单了,性对于她们而言纯粹是找刺激……你看小店区发的那个案子,骗子连着七次骗走了那个小富婆三十多万现金,发案跨度长达九个月,都不用说,肯定是床上伺候舒服了,予求予取。”汪慎修判断道,听得骆家龙哈哈大笑。

真实性嘛,恐怕只有到受害人那里去考据了,两人讨论不出所以然来,不知不觉话题就走向了泡妞。汪慎修说了:“这泡妞泡妞,其实就是一种骗术,从素不相识到搭讪成功,你要让她解除戒备,你要让她心花怒放,你要让她失去理智,然后……再让她陪你上床。”

“过程都知道,但实践的难度很大啊,特别是像咱们接触的这些骗子,能把不同类型的女人骗上床,这不是一般人能办到的。”骆家龙神往地说,他自问,即便帅,也不会帅到对所有女人通杀的程度。

“这个得学习,得锻炼……对了,你不说我还想不起来,还真有这种专业培训的,叫……等等,我想想,你在网上搜索一下,叫‘猎香人’,就在咱们市。”汪慎修道,这是他曾经以海外代购身份掩护接触到的边缘人。

骆家龙一脸不信,噼噼啪啪击了几个键,联网一查,然后两眼一凸, 惊呼上了:“哦,猎香……泡妞培训班?”

他迅速地免费注册会员,浏览着,夜店把妹指南、瞬间摧毁女人防备的开场白、亲密宝典、让美女疯狂的肢体语言、温柔陷阱、车震完全指南……看得骆家龙瞬间两眼发直,直呼厉害,早有这么好的经验总结,他何至于一天傻乎乎地抱着电脑看艺术片流口水。

“我说汉奸,还真有培训班,观摩观摩去……啧,这个对咱们侦破类似案件会很有帮助的,我敢断定,就咱们手头这些案子,都是花丛老手干的。”骆家龙兴奋了,两眼炯炯地盯着汪慎修,这地方是要会员的,汪慎修明显有这种路子。

“行啊,没问题,把那俩有老婆的叫上,考验一下他们?”汪慎修笑了。

“他们好对付,一说有漂亮妞,屁颠屁颠就去了,背着老婆还没准儿干了多少坏事呢。”骆家龙笑道。

“哈哈……咱们这到底是反骗呢,还是骗人呢……哈哈。”汪慎修笑着坐下来了,突然间他好像发现了点儿变化,似乎这个骗的故事啊,充斥在生活的方方面面……

在接到汪慎修电话的一刻,鼠标欣然答应了,催着余罪回去。两人已经离开了晋中监狱,刚驶出十公里,说话间余罪突然毫无征兆地踩了刹车,颠了鼠标一家伙,鼠标正要开骂,余罪一个手势制止了,直接道:

“咱们可能被骗了。”

“没事,就是去玩玩呗,骆驼说了,猎香厉害着呢,专教人怎么泡妞。”鼠标嘚瑟道。

“不是,咱们被监狱里这个老骗子骗了。”余罪道,很慎重。

“有吗?那份上他骗咱们有什么意思,再说被关十年了,确实落伍了。”鼠标道。

“错了,既然被关十年了,居然还清楚银联联网、破绽不好找的事; 既然脱胎换骨了,怎么还关心刚刚出现的电信诈骗、网络诈骗,而且知道现在遍地都是监控?既然洗心革面了,怎么还对诈骗的日新月异了解得这么清楚……”余罪狐疑地说,觉得这最合理的地方,透着某种不合情理。

“可他确实被关了十年,基本都要落伍了,顶多能看看电视和报纸。”鼠标道。

“不不不……他可一点儿都不落伍,有巡回演出,又是普法和文化教员,而且十年拿了双学士学位……这王八蛋,是借口,根本不想帮咱们。”余罪道,一打方向盘,去而复返了。

“喂喂,这回去……顶用吗?他要是不合作,你拿人也没治啊。”鼠标道。

“要是连一个过气的骗子都拿不下,你还想抓当红的骗子?这人是个高手,一定得好好请教请教……你难道没发现,我们从见面开始,就对他一点儿恶感都没有?表情那么淡、坐姿那么乖、说话那么稳重,偶尔加上一个很拘谨的搓手动作……他成功地骗得咱们的理解和同情了,我们根本就是灯下黑,忽视了一个简单的事实,这就是:见人骗人、见鬼哄鬼的骗子,怎么可能头回就说真心话呢?”

余罪后悔不迭地说,加大了油门,又驶向晋中监狱,他不确定自己在这里能得到什么,不过他很确定,头回交锋,他和鼠标落了下风……

以谎对谎

一轮血红血红的夕阳从山头上渐渐地坠下去了,初夏的天气里,从山间吹来的晚风居然还会带着几分凉意,把站在窗口的鼠标吹得冷生生打了个激灵。

这儿的风景好美,就是觉得监狱外黑漆漆的空间里像有鬼,鼠标关上了窗回头时,余罪还像痴迷一样翻看着所存并不多的有关那个骗子的资料,都是有关他参加监狱公开活动的资料,他是服刑人员的乐队指挥,据说从作词作曲到排练都是他负责,还写了首歌叫《重生的希望》。这歌居然还给他换来了几年减刑,据说在全省改造成果展中获奖了。

不独如此,这厮能写一手漂亮的板书,全监的板报都是他办;不光书法好,文笔也跩,监狱信息报上经常有他的大作,连狱警也一个劲地称好。这还不是他全部的优点,据说晋中监狱连着数年在成人自考中名列全省第一,多数都是他这个教员的功劳,满监区要数文凭,反倒是这个骗子最高,服刑期间把双学士都拿到了,简直让一干狱警除了仰望再没别的感觉了。

余罪也在仰望,鼠标踱步上来的时候,看到了余罪拿着一张照片发呆。一墙的书法,居中的是一幅弥勒佛图,也是出自卞双林的手笔,墨线勾勒的胖佛,笑容可掬,配的书法潇洒飘逸,看得鼠标咂吧着嘴问:“是不是觉得人才的下场都不怎么好?”

余罪抬眼,看到了鼠标那张又贱又猥琐的脸,他笑了,慢慢地放着照片附和道:“还真是,英雄所见略同。”

两人相视贱笑,鼠标拉了椅子坐下来,直问:“待了一下午,还准备再见见?”

“有这意思。”余罪道。

“提人就行了,至于这么慎重吗?”鼠标不屑了。

“如果现在把你调回反扒队上街执勤,你什么感觉?或者让你当便衣,到火车站维持秩序,什么感觉?”余罪不答反问。

“那老子才不伺候呢,好歹现在也副科级了。”鼠标嘚瑟地说。

“就是啊,你这么个烂人,谁想强迫你都难,何况这么个人才?他要真不想配合,这个恐怕强迫不来,政府机关、银行、国企他都骗过,就差骗公检法了,又蹲了十年大狱,这种人,我还真想不出用什么说服他。” 余罪道。

威胁是肯定不可能的,死缓都过来了,那么重的罪,肯定该经过的都经过了;利诱也不可能,减刑对他来说恐怕没有吸引力,刑期还有不到一年就满了,现在就算打开监狱大门,这种人也不会跑。其他优惠条件嘛, 余罪倒是想,可没那个权力啊。

“我就觉得没啥用啊?都关十年了,能解决现在的案子?”鼠标疑惑了。

“想执法就得了解犯罪,我在凶杀案子上栽了几个大跟头,之后才发现,经验和经历很关键,一个嫌疑人的心态不是你想象得出来的,而且作为警察,你也不可能了解所有的嫌疑人是怎么想的……啧,在这个上面, 咱们需要一个领路人啊。”余罪道,他认真检点过,栽跟头的原因也许是过得太顺、太想当然了。支援组的声名日隆,不光是各个队员骄气很盛, 他这个当组长的明显也有点儿浮。

“你是说,你想揣摩透这个骗子的心态,去抓另外的骗子?”鼠标问。“有这个想法,就像学艺一样,高手点拨你两招,回头对付那些小瘪三,就容易多了。”余罪道。眼前又像强迫症一样,回忆到了黄三,那个已经走到高处不胜寒境界的老贼,相见一次,这一辈子都难忘了。

完了,有点儿魔怔了,鼠标看余罪手里一漾一漾玩起了硬币,他知道这贱人在思考了,只是让他难以接受的是,来回几百公里,就为了向一个骗子请教,这要说出去,得多丢人啊。

不管愿意不愿意,准备工作做得相当足了,等狱警来叫时鼠标才发现,余罪还有最后一招。时间已经到晚饭时分了,两人被带到的地方是监控室,从画面上能看到一个大餐厅,服刑人员正井然有序地排队打饭,不愧是模范监狱,吃饭的时候都坐得井井有条,满场只能看到门口有一两个狱警看守。

监控位置的狱警起身把位置让出来了,接待的这个人得到了监狱长的通知,给余罪介绍着监控的情况:晋中监狱是全省最早完善7×24小时无死角监控的监狱,全监多少多少探头,衣食住行,包括睡觉、上厕所都能监控到,此举最大的好处就是杜绝了一些牢头狱霸私下办事,以及发生斗殴、伤害事件的可能。

余罪面无表情,似乎根本没听进去,半晌指着监控问:“这是干什么?”

狱警看了眼,又是卞双林,边吃边在讲什么,周围聚了一拨人,他意会错了,解释着:“说古呢,老卞爱给大家讲故事,监狱里又没什么娱乐,闲聊神侃就是最好的消遣方式。”

确实是聊,屏幕上看到了扒拉着饭的卞双林讲得眉飞色舞,旁边边吃边听的狱友听得如痴如醉,甚至有人听得忘记吃饭了,拿着饭盆,眨巴着眼直勾勾看着,余罪蓦地兴趣来了,问鼠标:“读读他在讲什么?”

“……这时候……张飞……就燕人张翼德,猛张飞……哎,有音频啊。”鼠标刚读两句,指着设备道。两位狱警似乎有点儿不情愿,不过还是打开了音频,不愧是模范监狱,居然能捕捉到用餐现场清晰的声音,那个熟悉的声音在讲着一段故事:

“话说这中都城破之时,喊杀震天,血色遍野,沿着数丈高的城墙, 那叫一个箭如飞蝗、石如星雨,城墙上下遍布着尸体,城门被破,满城喊杀声起,丞相府董太师正仓皇不知所措……恰在此时,一个身高八尺、手持丈八长矛的黑大个子一马当先,狂吼着:‘燕人张翼德在此,谁敢与某一战!’话说着纵马狂奔,遇兵斩兵、遇将杀将,直逼近太师中府,呔声大喝,手扬起丈八长矛,一矛搠向董太师……那矛啊精钢所锛,锋利无比, 一搠就是个前后透亮的窟窿,可怜董太师惨叫一声气绝当场……猛张飞杀得兴起,一矛挥处,不管男女老少,碰着立毙,哎哟哟,那场面叫一个惨哪……”

这故事从监控上传出来,听得鼠标和余罪目瞪口呆了,就鼠标这草包肚子也知道不对了,狐疑地问:“三国里,董卓是被张飞干死的?”

“怎么听着我好像也弄不清了,不是吧?”余罪听着卞双林如同评书般抑扬顿挫的声音,甚至有点儿怀疑自己错了。

两名狱警咳了声,一个直说犯人们瞎扯呢,要关音频,却不料被手快的余罪拦下了,在屏幕上看到那些服刑人员饶有兴趣地围着,余罪觉得似乎就一个杀人故事,不应该有这么大吸引力。

果真如此,故事来了个峰回路转:

“……就在张飞杀得兴起之时,突然间,他的手一停,看到一个女人,然后这血色满脸的凶神恶煞,一下子下不了手了……因为他的马前, 惊倒了一个绝色佳人……对,四大美女之一,貂蝉……话说这貂蝉美女能美到什么程度,听某家与你们慢慢道来……”

鼠标笑了,余罪愕然了,这故事嫁接得,好像还真是那么回事似的, 他看到了,那些服刑人员跃跃欲试的表情,有人在催着问:“后来呢?”有人在好奇地问:“美成啥样?”

在狱警越来越尴尬的表情中,这个传奇故事从卞双林的嘴里出来了: “那美得啊,有诗赞道:原是昭阳宫里人,惊鸿婉转掌中身,只疑飞过洞庭春。按彻梁州莲步稳,好花风袅一枝新,画堂香暖不胜春……后人称她闭月美人,意思是月亮的光芒也不及她美丽啊。乍见美人当前,张飞慢慢下马,身上的凶煞之气尽去,丈八长矛‘哐啷’掉在地上……娇羞不胜的美人,手挽兰花,轻托着下颌,露出的一截粉雕玉琢的白胳膊,而那脸蛋蛋,白得像一团玉,一双楚楚可怜的眼睛,如泣如怜……众位看官,这情形,你们说是杀了她,还是上了她?”

屏幕里一干听众纷纷鼓噪:“上了她,上了她。”

好,饭盆一磕,权当惊堂,卞双林话锋一转继续评书着:“那美人楚楚可怜一声:饶命。张飞此时丈八长矛已然落地,不过他觉得身上那根寸八肉矛开始傲挺,几欲穿衣而出。那美女貂蝉本是媚惑众生的祸水,对此岂能无觉,她已然看到了张飞衣服下那根寸八肉矛挺向了她……于是她轻解罗衫,慢分双腿,秀项慢挺,轻启朱唇,羞不自胜地对着张飞道:‘英雄,来吧!’”

“哈哈……”鼠标和余罪喷笑了,卞双林在最关键的地方卡住了,伸着手要烟,早有送上烟点上火的,这货边吃边抽边说,大讲寸八肉矛大战闭月美女的故事,让后台听着的余罪和鼠标笑岔了气。

“嗒。”狱警有点儿不好意思地关上了,有人要解释,余罪摆摆手道:“没事没事,这才是真实情况,奸淫犯法,意淫无罪。”

“这故事讲得不错啊,黄版三国。”鼠标嗤笑道。

“犯人还不就这样,除了瞎扯还是瞎扯,我都听老卞讲过关云长力战单雄信、宋公明怒杀王昭君,更离谱的是啊,他还编了套神话版的叫:白骨精逆推孙悟空。”一狱警笑道,把鼠标给逗得刚停下来,又笑岔气了。

两人对这个老骗子的兴趣更浓了,狱警见省城来人当个玩笑,不会给狱方抹黑,这倒放心了,对于晚饭后要见的人,已经准备安排了。

仍然是模范监狱的做派,饭后点名,按组列队,统一收看电视台新闻,当然也只能看新闻感受一下外面的幸福指数。然后是教员讲话,内容是认真改造,服从管教,争取早日脱胎换骨,重新做人。

按部就班的生活又起了小小的波澜,卞双林被狱警传唤,又一次走出了服刑的监区,坐到了上午同一张椅子上,在看到余罪和鼠标两人笑着走进来时,他慨然长叹,好颓废的表情。

“哟,看这样是不想见我们?”鼠标打趣地问。

“呵呵,刚才说得挺欢的嘛,怎么哑巴了?”余罪问道。

卞双林也许是明白这两人恐怕要追着不放了,他百无聊赖地一笑道:

“二位,咱们远日无仇、近日无怨,不至于揪着我不放吧?我真帮不上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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