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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算我一个。”

“算我一个。”

一个人的冲动有时候会有很强的感染作用,集合的四十余名队员,陆续地站起身来。余罪抱拳,深深一鞠,扭头就走,背后跟着一群,一下子涌出了院子。那两位督察相视凛然,没想到这里心这么齐。两人倒吸了一口凉气,暗自庆幸没有触了众怒。而楼上刚刚发现不对的魏局长大声吆喝着:“嗨,干什么?都回来。”

不少人回头看了眼,根本没理他。直涌出大院,魏局长嚷着门口的分局警员拦住。还在现场的十几位警察手牵手拉着人墙,余罪一行奔上来时,当头一位喊着:“喂喂,兄弟,都吃这碗饭的,重案队已经接手了,你们别激动。”

“哼,你拦得住吗?”余罪脚步不停,手直指要害,那说话的警员猛地发现皮带被抽了,裤子将落的一刹那,他忙不迭地伸手提着。一列人墙霎时瓦解,四十多名队员冲过防线,走了。

十几名分局警员傻眼了,哭笑不得了,不过也有位年纪稍大点的道了句:“能遇上这么够意思的兄弟们不容易,让他们去吧,这次咱们分局办得不地道啊,明摆着就是有人作恶,还打压自己人。”

“老吴,你省省吧,臭嘴。”有位劝了句,其余齐齐闭嘴了,只有向分局长汇报没拦住人的在说话。

队里分局长一看两位督察都被钉在会议室了,吓坏了,忙不迭地赔着不是,回头奔上楼,拍着桌子开训刘星星:“老刘,你看看,你带的一群什么队员?居然无视上级,脱离指挥……我命令,马上把他们集合起来,让他们全部归队。”

“呵呵,魏局,您不刚宣布我停职检查了吗?我拿什么指挥。”刘星星摸着发少额亮的脑袋,苦笑着道。不过魏长河被气得暴跳而走时,他又感觉到了一丝快意,坐在办公室里,对着询问他的两位同行,哈哈哈地笑了起来……

此时因为一位警察遇刺,市局刚刚启动了应急预案,调派重案队警员协同杏花分局彻查本案。可不料命令刚刚成文,便接到了重案队上报的消息,事发单位坞城路街(路)面犯罪侦查大队全体队员抗命,脱离指挥。

据说,当时市局局长就摔了电话,命令全体督察照单抓人,在编警员一律缴回警证,禁闭反省;临时协警,就地开除……

“哦,万戈,什么事?”

车上的许平秋接着老部下邵万戈的电话,此行长途刚走了二百公里,一听电话,他示意着司机靠边停车,可已经走到了高速上,不得已,只能到下一出口了。他听着事由,奇怪地问着:“消息确定?谁下的命令?”

“没错,王少峰局长现在都快疯了,反扒队集体抗命,市督察全体出动,还在警务通手机上发了通报,凡坞城路街(路)面侦查大队要求协查的案情,一律上报。”电话里邵万戈道,是一种很怪异的口吻。

“那伤员呢?”

“伤的是二冬,被捅了两刀,还没下手术台,不过应该没有生命危险……另外两人受了轻伤,据我目前掌握的情况,他们是在押解一个盗窃嫌疑人时被袭击的。详细情况没法往下查,反扒队就剩一个队长了。”

“好,这种案子得速战速决,马上集中精力抓捕脱逃的嫌疑人……对了,他们几个有什么情况,随时向我汇报。好的,谢谢你啊,万戈。”

许平秋挂了电话,司机提醒着,离下一出口不到三十公里了,是不是折回去。许平秋想了想,直接命令折回去,司机虽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不过他听到了许平秋一直在喃喃着:“唉,有人出昏招,少峰还应了步臭棋,要出事了,要出事了……”

出什么事呢?他无从知道,可他总有一种心神不宁的感觉,这种感觉像毒蛇一样蔓延在心里,当他觉得扑朔迷离,无从下手的时候,他突然想起,自己漏了一个很重要的人物。他赶紧拨着余罪的电话。

可惜,已经打不通了,服务员机械的声音在回应着:您拨打的用户暂时无法接通,请稍后再拔。

邵万戈挂了电话时,正看到了绿灯亮起,他赶紧地奔上前去。

豆晓波来了,搀着脑袋缠了几圈绷带的鼠标,可怜兮兮地站在门口,张猛和熊剑飞来了,两人咬得牙齿咯咯直响;骆家龙来了,吴光宇来了,都眼巴巴站在手术室门口等着。邵万戈被这个场面惊了一下,他能理解那群红了眼的小后生能干出点什么来,这点是他最欣赏的,只是让他奇怪的是,平时一张臭嘴不招人待见的李二冬,居然能让一拨人这么上心,起码二队的都是扔下手头的案子来的。

警察这个特殊集体让同事,特别是经常面对危险的同事之间有一种近乎血脉亲情的感情,简单来说就是兄弟相称,胜似兄弟。

一会儿孙羿也来了,后面还跟着周文涓,两人奔得气喘吁吁,平时不多话的周文涓焦急地问着:“邵队长,我们同学呢?”

“刚出来,去吧。”邵万戈扬扬头,他身边带着的队员眼睛里闪着羡慕,有一位手捅了捅队长,示意着楼下方向。邵万戈顿住了,是解冰,他踌躇着,不知道为什么没有上来。

这边众人忐忑不安地等着,医生一出来就拉着问怎么样。医生说问题不大,就是失血过多,众人终于将提到喉咙的心给放回肚子了,张猛揪着还缠着绷带的鼠标训着:“啊,你他妈干什么吃喝去了,怎么就捅了二冬两刀?”

“就是啊,好歹你也替二冬挡一刀啊。”熊剑飞火冒三丈地骂着。

孙羿一看虚弱的二冬,也是怒不可遏,直指着鼠标骂着:“这王八蛋从来就贪生怕死,一出事他跑得比谁都快。”

“哦哟,我冤啊。”鼠标捧着自己差点被打爆的脑袋,痛不欲生地道,“下车就有人给了我一板砖,一砖就把我拍地上了,七八个人呢……哥就能当贱人,可当不了超人啊。”

没人理他,都护着重伤员呢,李二冬喃喃地说着“谢谢”,他看到了同学,看到了一块的兄弟,像是生死轮回了一番,他是那么的高兴,对着离他最近的周文涓笑着,周文涓握着他的手,也笑着安慰他。

床车停了,邵万戈踱到了床前,众人从来没有见过邵队长如此温和的表情,如此和蔼地看着一个人,李二冬在喃喃地虚弱地道:“邵队长……”

他也许想说自己并没有丢脸,也许想澄清他并不是因为胆小而不愿意待在二队,也许想说,反扒队比他们刑警队还危险。邵万戈没有说话,双手并拢,在打着战术手语,那是突击和抓捕时才会用到的,在场的大多数都读懂了。

很简单:兄弟,保重!

一刹那间,两行热泪从李二冬的眼睛里溢出来。他嘴角抽动了,周文涓默默地为他抹去了泪。邵队长摆摆手,让送进病房,不过他却一把抓住了鼠标,两位队员一左一右挟着,鼠标抽泣着,抹着泪,委屈道:“凭什么呀,凭什么怨我呢?早知道这么憋屈,我就自己捅自己一刀得了……你拉我干吗?我看二冬去。”

“他有人护着,你在现场,现在需要你提供详细的一手资料……看清是什么人了吗?”邵万戈道。

“没看清,都戴着口罩。”鼠标道。那惊魂的一刻,其实只有几秒钟,两辆车猝然堵住巷口,他猛踩刹车,然后就看到一群戴大口罩的男人操着家伙奔上来,等感觉到害怕,已经人事不知了。

“车牌呢?”

“那时候都操着家伙砸上来,你让我看车牌?”

“体貌特征有记住的吗?”

“大清早的,天还没亮,怎么见体貌特征?都戴着大口罩,都是男的算不算?”

邵万戈被气着了,回头瞪着鼠标,鼠标一摸受伤的脑袋,不敢吭声了。说实话标哥也够委屈的,就因为受伤没有二冬重,落了一堆埋怨。

邵万戈摆摆手,把这货交给两位随从了,又回头询问另一位别人直呼大毛的协警,基本情况一样,戴着大口罩,把驾驶的鼠标和副驾上的大毛打昏了,李二冬拉着铐子拼命把嫌疑人往回拉,然后被奔上来的一人捅了两刀,人被劫走了。

没有提供更有价值的线索,大毛和鼠标一样,有点羞愧,再怎么说也是警察,这回脸丢得可大发了。邵万戈让两人先住院休息,下楼时,碰到了一直等在那儿的解冰,他奇怪地问着:“解冰呀,你怎么不上去?”

“呵呵,在学校时,他们都不怎么喜欢和我在一起……还是算了,邵队,情况怎么样?”解冰问着。近一年的刑警生涯,把这位帅哥历练得看上去更干练了。

“不怎么样,标准的闷棍手法,严德标和同伴毛志高被拍晕了,二冬被捅了两刀,还没法询问。不过我估计他说不上什么来,都戴着大口罩,又是猝然发案,啧,不好办。”邵万戈道,稍有难色,袭警重案一般都由二队接手,可没料到一接手都是熟人,而且看样子难度不小。

“那应该从反扒队自身入手,他们对坞城路那一带比较了解,应该能找到突破口,而且,说不定他们就应该清楚是怎么一回事。”解冰道,一语中的,指出了本案的要点。

邵万戈笑了,笑得解冰很不自在,以为自己说错了,不料邵万戈半晌说了句让他也瞠目结舌的话:“你可能还不知道,反扒队集体抗命,你那位同学把队员全带走了,现在市督察正在四处找他……呵呵,我不得不承认,你们这届同学里,妖孽不少,最妖孽的就是这个,不过,恐怕他这身警服也穿到头了……”

邵万戈叹了句,信步离开了,似乎有点可惜没有发现这个妖孽。这种胆大包天的妖孽不多,如果用在正道,悍匪也要低他一头。

解冰迟了一步,他听愣了,他不知道自己心中是一种什么样的感觉,听到余罪这么出格,甚至有一种佩服的感觉。半晌他同样可惜地摇摇头,他觉得邵队说得没错,敢这样让大家钦佩的人,也该到脱警服的时候了。

此时,上午十时五十分,现场的初步勘查完成,二队把两个组投入到案件侦破和追捕脱逃嫌疑人中。没有意外的是,遇刺的李二冬也没有提供更多有价值的线索。但意外的是,支队长孔庆业也派出一组人员支援重案队,以往但凡本类袭警重大案件,都是重案队独立完成的。这个异样的举动,不得不让邵万戈把这个蹊跷的案子往更深的地方考虑了……

将错就错

十一时,市局督察队四辆车在南环路一家湘菜馆堵住了七个人,七位街(路)面犯罪侦查大队的反扒队员被核实身份,清一色的协警,年龄最小的二十一岁,最大的三十岁,大上午喝酒喝得咬牙切齿,不知道在商量什么。当督察宣布解除聘任合同,要收回协警证件和警械时,意外了,七个队员很爷们地把证件、铐子齐刷刷地交回到督察的手中。

带队的督察宋晋阳也来自基层,他认出了其中年龄最大的一位,居光明,是受过市局表彰的一位反扒队员。表彰协警的机会并不多,居光明则是因为抓贼受了伤。

看着这干人发红的双眼,宋晋阳关切地问了句:“老居,我认识你,前年基层模范人物表彰有你……你也算老同志了,怎么能出这种事?”

“呵呵。”居光明捏着酒瓶一饮而尽,重重一顿道,“没错,我是老同志了,干了八年,本来今天就没我们的事……可人家敢站出来,像个汉子,不像他妈有些人,前面兄弟在拼命,后面软刀子整人,心寒啊……走!”

七个人,踢凳子,扔筷子,顿杯子,都跟着居光明决然地走了,头也不回,反倒让这群气势汹汹而来的督察觉得理亏几分了。

是有点理亏,总不能真把一个反扒队全清除了吧。协警虽然受诟病,但绝大多数的基层警务都是靠他们完成的。从这一点讲,他们比坐机关里的更容易博得大家的认可。于是督察的工作进展只能慢下来了,只收缴到了不到四分之一队员的警证和警械,还都是协警……

十一时四十分,安嘉璐和欧燕子拉着哭哭啼啼的细妹子晶晶到了武警三院。鼠标的事通知家属了,可市里的家属就这个女朋友,细妹子慌神了,打电话问安嘉璐,到出入境管理处看安嘉璐的欧燕子一听受伤的是警校同学,忙带上细妹子匆匆赶来了。

“晶晶,你别哭了,不没事吗?”欧燕子劝道。

“呜呜……他要有事,我可怎么办?”细妹子抹着泪,到医院跟前却是不敢进去了。

“走吧,没事,是李二冬受伤最重,鼠标就脑袋挨了一下。”安嘉璐道,说着从同学那里知道的消息。

一听这消息,细妹子哭得更甚了,直抹着泪凄苦道:“安姐,他没傻吧?还认识我吧?”

欧燕子本来好难受的心境,被搞得哭笑不得了,干脆来狠的了:“你再哭就真傻了。”

安嘉璐赶紧拦着,鼠标捡的这个媳妇没上过什么学,十五六岁就进制衣厂当女工,文化水平仅限于能记记账。可不料这姑娘并没有吓倒,虽然哭啼着,可还是决然地道:“他要傻了,我就和他回老家种地,我养他。总比当警察担惊受怕强。”

这答案反倒把欧燕子听傻了,安嘉璐不屑地一拉她斥着:“听见没,这才是伟大的爱情……细妹子,你放心,你家鼠标那脑袋,就傻一半,也比普通人聪明。”

欧燕子吐吐舌头,震惊地跟在后头。三人进门的刹那,安嘉璐看到了从电梯里和一队警员相随出来的解冰,解冰也看到他们了,不过安嘉璐故作未见,昂首走着。解冰让队友们等着,追着拦住了安嘉璐,安嘉璐却是很傲地说道:“哟,解队长,有事吗?”

“我……”解冰想解释什么,不过没机会了,细妹子哇声一哭,扑到他怀里了,把欧燕子苦得啊,直往一边侧脸。哭哭啼啼的细妹子问着标哥如何了,解冰赶紧劝着:“没事没事,标哥怎么可能傻了,刚才还吃了碗泡面呢。”

一听这个,细妹子放心了。那边解冰却见得安嘉璐和欧燕子早走了,把解帅哥给郁闷得,只得跟上队伍走。

“安安,你和他真的掰了?”欧燕子小声问。

“我们根本没发生过什么,所以也无所谓掰不掰。”安嘉璐有点落寞地说道,浓浓的失恋味道。

“安姐姐。”细妹子抹着泪,放心了,开始说话了,很诚恳地说着,“我奶奶告诉我,找对象别找太俊的,心花;也别找太有钱的,心野。解哥人不错,就是太优秀了。”

安嘉璐一愣,被这朴素的理论震住了,欧燕子却扑哧一声笑了,笑着道:“哦,我明白,这个择偶条件,也就鼠标符合。”两人相视笑了,安嘉璐却也是心有所思,一直未发言。

出了电梯,快到病房门口时,几个人蹑手蹑脚,冷不丁被人看见了,张猛笑着喊着:“鼠标,你妹。”

又有两个脑袋伸出来了,回头也喊着:“鼠标,你妹。”

鼠标心神刚宁,正啃着慰问品,不屑地回头对骂着:“你妹,你们全部你妹!”

“你确定?我妹了啊。”骆家龙笑着道。

一下子鼠标觉得不对了,咬着苹果奔出来了,哎呀,一慌把舌头咬了,顾不上疼,上前就抱细妹子。细妹子却是生气了,哭着,闹着,小拳头擂着:“你怎么不告诉我……你怎么不告诉我……受伤了也不告诉我……骗我,又骗我……”

“没骗你,我怕你担心……谁他妈告诉我女朋友了……别哭啊,晶晶,我不当警察了,我回家给你做饭洗衣服去……”鼠标揽着,大手抹着细妹子的泪,细妹子抚着鼠标头上的绷带,又是悲从中来,两人相拥而泣,哭得那叫一个稀里哗啦。眼睛很软的安嘉璐和欧燕子,顿时被这种伟大的爱情感动得不忍再看。

“行了啊,肃静肃静。医院走廊,搞得像情人路似的。”张猛看不过眼了,两人哭得引得不少病人出来观看,而泪涟涟的这一对,怎么看怎么像演电视剧。

安嘉璐和欧燕子劝着这一对,骆家龙回头跟兄弟们说着:“喂,兄弟们,你们说,为什么动人的悲剧总不发生在美女和帅哥身上,非要在标哥身上演出呢?”

“别酸了,要有细妹子这么个妞儿,我绝对娶她当老婆。”孙羿道。吴光宇接茬儿道:“现在也不晚,和鼠标抢呀。”

“真是一群不要脸的,不能饥渴到连兄弟的妹子也想抢吧?”张猛道。

熊剑飞不悦地瞪了众同学一眼,实在兴味索然,见孙羿和吴光宇、张猛都看着安嘉璐,他不屑地说着:“真没出息,我就不信,没妞儿能把你们憋死。”

“憋不死,可活得没意思。”吴光宇笑着,评价熊剑飞道,“难道熊哥你一直练童子功,不怕变态呀?”

熊剑飞一听这话火了,一揪人,卡着吴光宇的脖子,恶狠狠地说着:“老子早变态了,先拿你发泄发泄。”惹得众人一阵好笑。

安嘉璐和欧燕子此时再见警校的同学还是这么闹,颇有些亲切的味道。不过等听到二冬没事,悬着的心才一下子落地。这干人对安嘉璐说李二冬在隔了两间的特护病房,已经睡着了,伤势不重可也不轻,捅了小肠部位了,光手术就做了两个多小时,需要静养一段时间。

不知道是谁提的议,想去看看。骆家龙带着众人,蹑手蹑脚,出了楼道,拐了个弯,在一处大玻璃外,一个接一个,将很多个关心的脸庞印在玻璃墙上。就像心有灵犀一样,病床上的李二冬睁开眼了,他看到了很多人,很多熟悉的同学、朋友、兄弟,他们都在欣慰地笑着,在做着鬼脸,在打着手势,在这个本应该悲伤的时候,却一点也没有悲伤的氛围。

他笑了,笑得依然虚弱,可却很开心……

十二时,重案队一组在交通监控上根据描述锁定了两辆作案车辆,拍到了一张模糊的面部,技侦开始最细微的还原手法恢复,这个技术活难度不算很大,但很繁琐,需要很长时间。

同一时间,重案队二组向坞城路派出所、分局下属的治安队、巡逻队发出了协查请求,要求协查的是凌晨四时开过商业街的两辆面包车。这样的面包车和这个时间段,把协查的人也难住了。这条人口密集的商业街,大多数商户用的都是这种经济实惠的小面包,很难查的。

下午十三时,王少峰局长连续两次打电话询问重案队侦破进展,要求务必在最短的时间里把凶手和脱逃的嫌疑人缉拿归案。电话里,领导几乎是雷霆大怒,比发生了震惊全市的凶杀案件还让他生气。

真正生气的地方在网上——一则《坞城路发生袭警事件,三名警员受伤》的报道,后续又增加了押解嫌疑人脱逃,疑是当地黑社会所为的八卦新闻,这种事一般是严厉禁止的。等网警发现时,网上波澜已现。拿捏不定处理意见了,网警支队、刑侦支队齐齐向市局请示。

难啊,认同或不认同新闻都不好办,所以还是像惯常一样保持缄默,外松内紧,不断向办案的二队施压。

袭警的事件慢慢在扩大,警务资源慢慢地调动着,而这一切,都赶不上上级要求的速度。十四点四十分,第二次询问了醒来的李二冬,重新描述了一遍被袭的经过。询问完毕,案情碰头会就在医院召开了,邵万戈临时向三院请求了一间会议室暂用,两组聚齐了重案队侦破上的精英,李航、赵昂川、陈成功、方可军,再加上新晋的解冰。大家在队里私下讨论时,称这几位为队长麾下的五虎将。从清晨接案忙到中午,会前还有人就着医院的福尔马林味儿吃着方便面。

邵万戈向来雷厉风行,等询问的解冰一出来,敲着桌子就开始了:“案子就这么个案子,说难也不算难,可加上限时和社会影响因素,那麻烦就大了。说说,找个突破口,从哪儿下手?李航,你先来……”

这位是在滨海缉毒案重伤的那位,血与火的历练只会让一个人更加成熟,他翻着上午的记录道:“监控这一条线,我建议作为旁枝……事发时间在早上六时三十分,而锁定的车辆,是凌晨四时经过,按时间计算,他们到达反扒队外巷,应该在四时二十五分。也就是说,他们准备很充分地潜伏在那儿,就等着我们的押解车辆出来。”

“好,排查这一组你负责,重点从无证运营车辆上下手,包括废旧车辆回收的地方排查一遍,查查案发时间段内,有没有类似的可疑车辆。”邵万戈按惯例安排着,等李航应声,他又看向了赵昂川,这位大个子,平时嘻嘻哈哈,在二队的时候也很喜欢鼠标和二冬这俩小子。赵昂川此时的表情很严肃,清清嗓子道:“上午我去反扒队的时候,他们已经集体脱离指挥了,依我看,这种事里应外合的可能性很大……而且,就本市来说,我想一群敢对警察下手,而且敢抢押解车辆的人,不那么好找吧?有这么大胆子,直接抢银行不就得了,反正都是重罪。”

众人笑了,邵万戈斥了句:“说主题。”

“主题就是,我们不能脱离反扒队办案。被劫走的嫌疑人贾浩成,根据案底查实,他被派出所滞留了两次,被反扒队传唤过不下六次,最了解嫌疑人和嫌疑人幕后的人,应该还在反扒队。”赵昂川道。

“有道理……你这样,一会儿和严德标,还有那个姓毛的协警联系一下。有情绪归有情绪,案子还是要办,在这一点上,我想他们不会拒绝的,要是能联系上脱离指挥的队员,那样会更好。”邵万戈道。又问到了陈成功和方可军,一个是现场勘查,一个是背景调查,被袭现场基本和伤员所述一致,所用武器是一把三棱刀,其余是铁水管以及板砖块,标准的地痞装备,没有什么可查性。

至于背景,贾浩成据说是坞城路两家电单车专卖店的老板,不过彻查之后才发现,注册法人不是他,是他父亲,这个人是个标准的坑爹二代。本身就有钱,叔叔又是副区长,家世相当不错。据说案发后,他父亲亲自到刑侦支队说明情况,要求警察把他这个逆子捉拿归案。

说到大义灭亲这一段时,邵万戈犹豫地掏着烟抽上了,下意识地抹了把根根直立的寸发。重案队员们互使着眼色,安静了。这位声名赫赫的邵队绝对不像个警察,最起码表面上一点也不像,一年四季常留的是接近光头的板寸,长脸,两眼阴鹜,鹰勾鼻子,和任何一部大片里的坏人相比,在悍匪气质上都要更胜一筹。相处久了,队员们都知道队长这个下意识动作的意义,那是开始有所怀疑了。

“哦,接着说……解冰,你来,你这脑子比我们几个都好用啊,大家听听你的想法。”邵万戈掩饰着自己的走神,邀着解冰,众人善意一笑,都看向这个入队不到一年的帅哥。在二队大家都是凭本事混,而这位解帅哥,在分析和判断上也确有过人之处,否则不会和这些常年在枪口刀尖上打滚的人坐到一起了。

“有几个疑点,第一个就是他父亲大义灭亲,我实在无法相信。”解冰开头道,众人一笑,邵万戈也跟着笑了,其实都看出里面的猫腻来了,解冰接着道,“第二个疑点就如刚才赵哥所说,敢劫嫌疑人、袭警,这种人不好找……除非有一种情况,那就是这个嫌疑人本身就涉黑,才有可能在短时间里组织作案。”

这一句又赢得了几位同事的首肯,有光就有暗,有白就有黑,站在警察的角度,谁都知道不管在什么地方,总有地下世界的存在。

解冰接着道:“第三个疑点,这个贾浩成以他销赃的罪行,就算进了看守所判也就判两三年,甚至有机会减刑或者保外……可为什么现在要铤而走险呢?说不通啊。”

“你是说,可能牵涉到其他的罪行或者嫌疑人?”邵万戈问,他一下子思路开阔了。

“否则,就无法解释了。这个袭警案的动机就缺失了。”解冰以问代答。

“有道理,按你的思路走……这样安排吧,小解,你和昂川一组,从反扒队内部入手,李航、成功、可军,你们三人分下工,集中精力追查凶手。没什么强调的,怀疑谁就盯谁,我不管他什么后台什么身份,我只要看结果,最迟在明天这个时候,让我看到确切的消息。”

邵万戈拳头一擂,一锤定音了,这些训练有素的队员几乎是同时起身往外走着,解冰和赵昂川低语着,那几位却是急匆匆告别,到监控排查现场了。

解冰和赵昂川急匆匆进了严德标和毛志安所在的病房,那一拨人正在说笑,他们一进来,顿时肃穆了。解冰在学校就向来不合群,此时有点勉为其难,很难为情地道:“德标,我能和你谈谈吗?这个……”

“出去,出去,外面等着。”赵昂川轰着众人。本队的熊剑飞几位有点不悦,至于安嘉璐和欧燕子,则是给了个无可奈何的表情,都出去了。就剩反扒队两位了,解冰坐下来,和颜悦色对鼠标道:“德标,你能联系上队里其他人吗?”

“其他人,你指谁?”鼠标道。此时一下子省悟了,问着大毛道:“咦,大毛,那帮王八蛋怎么一个也不来看咱们?太他妈不够意思了。”

“许是忙吧。”大毛也有点失落。

“再忙也得来看兄弟呀,就算不看咱们,也得看看二冬呀,这帮白眼狼。”鼠标气道。

完了,解冰和赵昂川互视一眼,知道这两位还蒙在鼓里呢,解冰尽量放平了口吻,先让鼠标和大毛不要激动,然后告诉他们俩:反扒队集体脱离指挥,据现场的督察回报,带头闹事的,是余罪!

鼠标毫无征兆地噎了下,差点把中午吃的吐出来,大毛惊得一哆嗦,几乎从床上一头栽下来。两人有点不信地看着重案队的两位,那么严肃,绝对不是开玩笑了。

“鼠标啊,昨天余罪是不是参与审讯被劫的嫌疑人贾浩成了?是不是用了什么手段?招致人家报复了。”赵昂川问。当警察都有这种可能,有时候你不知道怎么就惹谁了。

“没有。”鼠标反应很快,摇头道,这光景,总不能落井下石吧。两人又看向大毛,大毛也摇着头确定道:“绝对没有。”

“那……能不能试着联系一下他们,督察队正在四处找他们……这事不是他能解决得了的。”解冰和气道,生怕引起鼠标反感。鼠标也急呀,要着手机,拨着余罪的电话,半晌傻乎乎道:“联系不上,不在服务区。”

“那你知道他有可能干什么?”赵昂川道。

“找凶手呗。你还不知道他是什么人,谁让他难受,他就得让谁哭着脸!”鼠标道。这也是他想干的事。

“哪有那么容易?你连体貌特征都讲不出来。”解冰道,随后又解释了句,“赵哥是说,他有可能去什么地方吗?”

“哦,去嫌疑人家里瞅瞅吧,说不定余儿泄愤,得去砸他家。”鼠标道。那两位听愣了,大毛依着这个思路想,脱口而出道:“带那么多人走,不会去砸贾浩成家的店吧。”

“不能吧,你们反扒队这么拽?打砸抢也干?”赵昂川吓了一跳。

“这倒有点像余罪的风格啊。”解冰喃喃道,使着眼色,两人退出了房间,电话询问着坞城路派出所,是否往那个地方派驻警力了。邪了,居然还真没有,解冰急了,叫着赵昂川,两人火速地往余罪最可能出现的地方赶去了。

不一会儿,病房里,余罪带队脱离指挥而且滞留督察的消息被鼠标一一讲出来了,一干警校的同学,下巴齐刷刷掉了一地。刚刚还埋怨这货怎么还没来,现在可好,都傻眼了。隐隐地对这贱人有钦佩的成分了,最起码他不像大家一样,只能干坐在一起掉眼泪。

震惊才刚刚开始,这时骆家龙的手机响了,是条短信,他看了眼,愕然地对众人说着:“是余罪的短信……”

众人一惊,齐齐涌了上来抢着看,不过看完后骆家龙就赶紧溜了。剩下的人面面相觑、齐齐噤声,碍于身份的原因,这种事只能当未见到……

破绽难破

余罪慢条斯理地收起了手机,抬眼时,一众反扒队的兄弟都看着他,还包括一个大姐,能当阿姨的年龄。此时她脸上的忧色更深了,当时头脑一热,不知道就怎么跑出来了,现在想想,这些个协警被开了倒无所谓,可她……毕竟是受培养多年的警务人员,怎么就能犯这种低级错误呢?怎么在关键的时候,不相信组织,反而相信个初出茅庐的小警呢?

从队里出来啥也没干,余罪让大伙先躲起来,好好休息一下,分成几拨人散了。他们没到中午就听到了居光明那拨人被督察没收证件,就地宣布开除的事。消息传来,还没和督察照面的一些人可真傻眼了,此时才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

余罪看着大伙,他带的这几位几乎就是反扒队全部的精英了:林小凤,干反扒快十年了;洋姜,技校毕业就一直在队里混,也有五六年,就期待着有一天组织把他转正呢;关琦山,以前在坞城路派出所,后来才到反扒队历练了;还有郭健,以前在南城分局,因为补助的事和分管局长拍桌子吵架,也被下放到反扒队四五年了。七八个人除了洋姜虽然都是在编警察,可多多少少都有点毛病,一时出于激愤站出来没问题,可要真把身家押上,余罪从大家犹豫的眼神里已经看到答案了:不可能。

“怎么办?凤姐?”郭健问,此人眼睛看人散光,像挑衅一般,第一印象就是个刺头。林小凤没吭声,在队里她资历最老,可从来也不敢作这么重要的决定,关琦山也附和了,问着林小凤道:“凤姐,要不咱们投案自首得了?大不了停职反省,回头扔哪个郊区派出所去。”

是啊,不会比这种待遇更差了,军心开始浮动了。林小凤没吭声,她看着余罪。此时的余罪已经换了一种姿势,呆呆地、傻傻地、无计可施地看着头顶的阳光。几人午饭后钻在坞城路惠民巷里这个小区花园里,长椅上坐了几位,地上蹲了几位,都犯傻呢,都在想怎么会跟着跑出来,怎么就又开始后悔了。

“余罪,你说句话呀,大家可是跟着你跑出来的。”林小凤看余罪这个表情,不悦了,上前推了把,质问着,“你说吧,怎么办?我说你胆儿也太肥了,当面就把人家督察的证件摸走。”

说及此处,众人都笑了,反扒队的队员在长年累月的锻炼中,多少有点手段。偏偏这位进队时间最短,手段却最厉害。余罪笑了笑道:“我是在等。”

“等什么?”林小凤问。

“等事情捋顺点,咱们好动手啊,关哥,你不是真准备回去吧?现在领导在气头上,回去就是典型,绝对会拿你开刀。”余罪道,把关琦山吓了一跳,不敢提了,可他反问着:“那怎么办?督察现在满世界找咱们呢。”

“所以才不能让他们找着,所以才得等风头过去咱们再回去……法不责众你们又不是不懂,真把凶手揪出来,或者沿着这条线整出点事来,到时候,咱们就可以堂而皇之地回去了。”余罪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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