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大闹牛头宴 (第1/5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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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行我素
“犯罪率,比去年同期下降零点七个百分点,命案侦破率达到百分之九十五点四;部、省级督导的重大刑事案件侦破率,百分之百。清网人数三百一十二人,比上年增长百分之九……目前在网上追逃的人数,四百二十三人,比去年同期增加百分之十三……”
干净、整洁、简约的办公室里,即便是在省厅这幢感觉很肃穆的楼宇里,也多少有了点年后温馨的味道,窗台上火红的迎春花已经开放了,满屋洒满了明媚的阳光。
不过屋里的两人却是愁云一脸,不但坐在办公桌后的许平秋发愁,就算站在大办公桌边上的秘书也发愁。事实上,每年年后在全省刑事工作会议以及全省警察工作会议召开前夕,大家都这么发愁。
不愁不可能呀,犯罪率年年攀升,数据上再怎么避重就轻,仍然有破坏和谐会议的可能。省厅对刑事工作考核的几个主打指标——命案侦破率,重大及一般刑事案件立案、侦破率,基层刑事警察伤亡率,以及省厅挂牌网上追逃的人员清网率。哪一项指标都是实打实的,而偏偏哪一项指标,在现实的刑事侦查工作中都不可能圆满完成。
“得有点亮点呀,小陈,我不是说你这报告写得不好,而是呀……”许平秋胡乱地翻着,看了辛苦的秘书一眼,小伙子肯定熬了几夜了,他委婉道,“没有像样的百分点拿出来,就得拿出亮点来,否则我这老脸摆不到全省警察工作会议上呀。”
秘书小声地提醒着:“去年的跨省贩毒案,报告里提到了。”
“那个不行,禁毒局肯定要大书特书,我抢人家风头算怎么回事?”许平秋摇摇头,指摘着这一部分,尽量淡化。
“那……街(路)面犯罪这一块去年也是个亮点,省城十几家报纸都报道过猎扒,社会反响很好。省台法制频道正在采访制作专题片。”秘书又提醒着。
摇了摇头,许平秋眼睛里掠过一丝黯色,缓缓地道:“街(路)面犯罪主体还在治安上,不合适,因为坞城路反扒队的事,把刑侦上的支队长都换了,我可不好意思提。”
那就没有了,最起码在秘书看来,每年侦破大大小小的刑事案件有上千例,可是远远赶不上案发率,其中将有很大一部分成为悬案、谜案,在警事档案中被束之高阁。即便是作为执法者的警察,也只能选取对社会危害较大、犯罪形式直观的案例去预防和抑制。
“我再想想……”许平秋思索着,不经意拿起了电话。他在想新支队长刚刚上任,肯定要烧几把火,说不定那里会有亮点。又在想,去年搁浅的几例案子,比如网络赌博案,是经侦和刑侦协查的,正在追捕几位骨干分子。如果有这样的案子,倒也聊胜于无。许平秋拨着支队办熟悉的号码,问了几句,脸色陡然而变,猛地就把电话扣了,又打了个电话,“嘭”的一声又把电话扣了。他一拍桌子,气骂道,“简直是胡闹。”
吓了秘书一跳,许平秋侧眼摆摆手:“不是说你……二队可真可以,居然敢从追逃人员里把人抽调走了,简直是胡闹。”
许处长向来是雷厉风行,不说报告的事了,拿起电话,拨通二队的,直接吼着办公室,通知邵万戈跑步来接电话。不一会儿就听他对着电话训着:“邵万戈,你清楚自己的身份不清楚?谁授权你停下赌博案追逃任务的?谁授权你抽调警力的?二队是全省刑侦工作的风向标,歪风邪气在你们这儿涨起来还了得?你听好了,就此事向支队、向市局分别写一封深刻检讨,了不得了你,你眼里还有没有上级?连支队长也管不了你了是不是?”
训完,扣了电话。许平秋点了支烟,兀自气愤不平。秘书心里知道,在某个层面这是领导在刻意地维护着下属,只是这么凶的口气他可是头一回听到,他有点怀疑,因为去年坞城路侦查大队的事,许处长那股子气还没下去。
是啊,肯定没有。许平秋气呼呼地想着,电话里的邵万戈倒是什么都没隐瞒,直言相告的。咦?不对了……许平秋有点奇怪,要是下面手脚不干净胡来,不至于这么堂而皇之,于是他舒了口气,又拿起电话来了,直拨到了邵万戈的手机上,换了一副和蔼的口吻道:“万戈,我刚才心情有点不好啊,不过你得认清楚形势,出了去年那档子事,现在各级对脱离指挥和抗命的事有多反感你应该清楚……你给我说说具体情况,怎么回事?错误不能犯在你身上啊。”
电话里的声音秘书听不到,不过他发现一个奇怪的现象,许处长听着,眉头在慢慢舒展,而且似乎脸上还有某种复杂的情绪,惊讶、愕然、兴奋,交织在一起,只听他说着:“可以呀,一下子捞了三个?”
“是吗?还是预先设伏?漂亮!古寨县可以呀。”
“什么?不是县里刑警做的?那在哪儿?”
“羊头崖乡?!”
听到这个名字时,许平秋如遭雷击,停顿和屏息的时间特别长,好半晌才换了一副平缓的口吻对着话筒小声问着:“是余罪?”
这个答案似乎得到了认可,两人在电话上直聊到秘书站得腿发酸才结束。放下了电话,许平秋一靠椅背,毫无征兆地哈哈大笑了,笑得浑身直抖,笑得愁容尽去,笑得秘书不知所以。
“别紧张,小陈,失态失态了……来来,报告就这样写吧,别字斟句酌了,没意思。”许平秋此时仿佛全放开了,把报告扔给秘书。秘书刚要问,他强调着:“不管别人怎么看,怎么想,我们干我们的,太在乎别人的感受了,非让我们自己难受呀。”
“可……还是没什么亮点。”秘书踌躇地道了句,不是没有,而是这位领导太注意平衡,不愿意和别人去抢。
“呵呵,真正让我得意的亮点,恐怕无法书写在屁事不顶的格式文里。”
许平秋仰身一笑,那得意的劲儿,似乎比接到了提拔的任命还要自得。他在想,一年前兵行险招招进来的队员,干得真是漂亮,只是到现在无人喝彩罢了。
邵万戈放下电话时,脸上同样透着得意的笑容,他很了解那位时常黑着脸训人、笑着脸阴人的许处长,虽然已经身居高位,可和大多数刑警一样免不了俗,每每听到一个久思未决的谜底时,总会忘了一切,包括生气。
他想,这次抽调警力,停了两桩子案子的事,怕是没人会追究了。收起了手机,他扬头向三层的窗外看了眼,又是一年过去了,陆续归队的队员们又带上了那种愁云不展的严肃表情,这不咸不淡的日子呀,又要开始了。
随意地踱步着,到了他刚刚出来的房间,透过门缝,他看到了马秋林还在心无旁骛地忙碌,那表情显得庄重无比,虽然仅仅是给地图标注,贴个小纸条的事,可在外人看来,他仿佛是小心翼翼地拿着某个大案的证据一样。每每写好、贴上,他总是若有所思地看上好久。
从年前一直就是如此,隐隐地让邵万戈有点佩服这一代纯粹凭着脑力和思维去侦破的前辈,虽然在某些方面和现代的刑侦技术相比已经落伍很久了,可也不得不承认,在某些现代技侦无法解释和解决的领域,少了这种方式还真不行。
他轻轻地推开了门,慢慢地和马秋林站到了一起。眼前是一张全省的行政图,密密麻麻已经标注了上百个标签,邵万戈知道,那是两年多来各地发生的盗牛案,绿色的表示已经侦破,红色的表示悬而未决,而这个时候,满地图几乎全是红色标签。
“马老,一共清理出来了多少桩?”邵万戈问道。这种活,除马秋林这号无所事事的警察老头,年轻人怕是干不来。
“二百三十七桩,还有没报案的,报了案没立案的,立了案被县镇公安局、派出所隐瞒了的,真要全清理出来,怕得是个天文数字了。”马秋林道,叹了口气,年纪越老,越觉得什么事也干不了了。
“您别心急,反正已经延续了这么长时间了,不急在一时了。”邵万戈安慰了句,对于他而言,盗牛和凶杀贩毒枪案一类的重案相比,自然是不用太急了。如果不是有和其他系列案件并案的可能,他恐怕连介入都不肯。
“不要小看这些案子,一两桩重案的危害的是一隅,而这种系列案子,危害的可是一方啊。这几天我和偏关、晋北、大同一带的同行了解了一下,频发的盗牛案让他们也头疼,现在那些地方已经开始架铁丝网护场了,仍然时有被盗……”马秋林道。
“我大致也了解了一下,地市一级组织的专项侦破一共有六次,不过仍然是收效甚微,由北而南数百公里,现在的交通这么发达,而案发地大多数又偏僻,无从下手啊。”邵万戈道,这个案子曾经在某市的人大会议上被提出来过,之后一年前省厅的工作会议作出过专项部署,下面不是不重视也不是不打击,而是浑身力气无处可使呀。
“快了,我们已经触摸到他们的踪迹了。”马秋林笑着道,看着一张标签,他知道那个突破口就快来了,马上就是席卷全省的狂飙。
“有件事我得和您通个气。”邵万戈突然转了个话题。马秋林侧眼一瞥,笑着问:“怎么?抽调警力怕被追责?”
“那个问题不大,我是指咱们前方羊头崖乡派出所那位,居然组织外调组,准备通过打架、闹事、划车、碰瓷的办法,把几家牛头宴酒店有嫌疑的法人拘起来。”邵万戈笑着道,他得到解冰的汇报了。
此言一出,马秋林眉头一皱,脱口而出:“这个混账小子,什么时候才能老实点。”
“暂时压下去了,我这次派出的除了赵昂川一位老侦查员,剩下的都是去年进队的新人,特别是这次的组长解冰,是块好料子,正好借此机会让他们单独历练一下……不过您老推荐的这位,得小心他在外面又捅娄子啊。”邵万戈提醒着,知道马秋林和余罪关系匪浅,他期待马老哪怕能敲敲边鼓也行。
“嗯,没问题,话我一定说到。”马秋林笑着应下了,不过他在思考着来自翼城市一线的线索。他想来想去,似乎并没有很合适,而且很合法的方式能打开缺口,那些屠宰大户就即便真是销赃者,没证据,能拿什么让他们就范?
邵万戈看到了马秋林的为难之处,关切道:“解冰他们正分析着所有线索的价值,相信他们不久能找到一个合适的方向,只要是正确的侦查方向,这些事也不算难,从各县区抽调一部分警力就能解决。”
马秋林笑了,神神秘秘地看着邵万戈笑道:“解冰还真不行。”
“是吗?”邵万戈愣了下,反问着,“原因呢?”
“根据已知的证据去解开未解之谜,我不否认你们重案队有这类优秀人才,解冰就是一位。”马秋林笑着道,话锋一转又说道,“可在根本没有证据,或者只有非直接证据的情况下,他们就不行……原因就是他们只会循规蹈矩和按部就班,他们太优秀了,优秀到根本不敢去犯错。”
邵万戈皱了皱眉头,似乎对马秋林的评价很不爽,马秋林笑了笑,刺激着邵万戈道:“要不再赌一把?我还赌线索会从余罪这里查出来。而且赌你的重案队员,根本压不住乡警。”
“好,赌了!”邵万戈答应得很痛快。透着不服气。
“你虽然不服气,可你也怀疑,对不对?就像你第一次听到盗牛案,听到余罪悄悄向同学私下求援,反而坐观其成一样,其实你也期待在他那里发生点奇迹,对吗?不过我仍然要告诉你,输的是你。”马秋林笑着道。
“赢了您,丢人的不是我;而您要赢了,这个悬案侦破最终要花落二队了,马老您对他的溺爱可是够深的啊。”邵万戈笑着道,两人相视一笑。
不一会儿,邵万戈慢慢退出了房间,马秋林又依然故我地忙上了。其实心里彼此很清楚,这种出格的事当警察的绝对不能干,不过,在证据不充分的情况下,要想尽一切办法找到新的证据,这种事警察可得必须干。
这个考验肯定难不倒余罪,不过肯定能难住解冰。邵万戈边走边这样想着,他有个奇怪的想法,如果把这两个人的优点能综合到一块该多好……
“今天咱们的学习和讨论就到这儿……我希望大家牢记自己的身份,千万不要给身上的警服抹黑,关于这个盗牛案,队里正在加紧对整个案情的梳理,如果有并案可能的话,我们马上会补充侦查力量,在没有得到新的命令之前,我们暂且只限于排查出入翼城的贩运车辆……”
解冰侃侃而谈,自从得知余罪有可能使用下三滥的手法,他出于对队里名誉的考虑,当天晚上就警告了所有队员,次日又把人召集起来,学着老队长的样子,开会、强调、学习、讨论,硬是拖了一天的时间,谁也没让出门。
吴光宇和孙羿坐在床上,百无聊赖。这两位是一听车就两眼放光,一学习就这鸟样。在解冰看来,他们应该是重点防控对象。坐身边的是周文涓,她老是不声不响的,解冰觉得问题不大。老队员赵昂川就不用说了,他知道轻重厉害。新队员董韶军,表现一向很沉稳,边学习还边拿着笔记本记着要点呢,虽然来翼城的时候他是独自来的,不过之后知道那是队长的安排,解冰倒也无话可说了。
看来看去,主要就是防着孙羿和吴光宇别被拉下水了。随着散会的话说出来了,解冰又补充了句:“文涓,你把队里的命令和余罪通个气,别让他胡来。今天晚上我们一块聚聚吧,我请客……孙羿,光宇,你们给大伙找个饭店,如何?”
“哎,行啊。”孙羿乐了。
“……解组长,我有个事情得说一下。”董韶军说话了,直道,“要不我跟余罪说吧,派出所那儿的检测遗留物也得清理一下,我晚上叫上他干活,省得他没事找麻烦。”
解冰看了看脸正眉浓,一向很正派的董韶军,这种同志还是信得过的,特别是他坚决地和自己站在一起,不像其他人还有点抵触情绪,于是他笑笑点了点头:“那辛苦你了,检测标本那活儿干得真不容易。”
“没事,跟我客气什么。”董韶军憨憨一笑。
结束的时候已经快天黑了,等收拾妥当,下楼吃饭时,天已经全黑了,郑忠亮开着派出所的长安警车来接董韶军,两路人分道各自忙上了。解冰看了上车的董韶军一眼,很放心,那拨同学,总不至于开着警车去胡闹吧?
当然不会,小面包警车开回了夏朗派出所,一会儿出来的就成大路虎了。郑忠亮兀自在发牢骚,为什么不把大家都请上呢,那一个牛头,七八个人都吃不完,多去点人不吃亏。
车里坐着余罪、张猛、李逸风、董韶军,四个人在交头接耳商量着什么。郑忠亮边驾车边提醒着:“我可告诉你们啊,今天晚上就吃饭,谁要打架、闹事,找碴儿,我据实向上头汇报。不能让我赔了夫人又折兵是吧,别请了客回头还得担责任……”
“我强调了几次了,不打架,不闹事,不找碴儿。我想了想,我现在好歹是所长,狗少这下三滥主意,绝对不能用,有损我所长威信是不是?咱们就吃饭行了吧?”余罪回过身来道,又补充了一句,“而且我请客,够意思了吧?”
“哦,这个我没意见……你们作证啊,不是我不请,是余所长要抢着请,我一片警不能跟所长抢是吧?这光荣让给他了。”郑忠亮乐了,直把买单的责任往余罪身上推。后面的笑了,那笑声里,透着一股郑大仙没有察觉出来的阴谋味道……
宴无好宴
车行驶在宽阔的柏油路上,放眼望去,正月的灯火和星光交相辉映,把这座山区的小城装点得璀璨无比,像童话中的宫殿。可谁能想到,这如诗如画的美景之后,还有着不为人知的罪恶呢?
一路上郑忠亮不吐不快了,他问着一直检测的董韶军,凭什么就能怀疑这些做牛头宴的商家。董韶军没有解释,因为他知道自己的专业让一般人很难理解。解释不上来,郑忠亮就更有劲了,埋怨着这帮刑警道:“你们不能太狭隘,对吧,不能看着人家有钱就跟人家过不去,对吧?这十几家牛头宴商家,都是日进斗金的主,至于贪图贼赃那点儿小便宜吗?”
没人反驳,连余罪也笑了笑,直摆手示意着:“今天主要任务是吃饭,不是办案,案子二队插手,估计没我的事了。你要想讨论案子,去找解冰去吧。”
一噎,郑忠亮可不乐意了,斥道:“兄弟,说这话什么意思?好像怕请我似的,这么多年了,你数数你请过几顿?这么多年,你顶多就在地摊上请过大伙,还不是自己的钱。”话题转到了玩笑上,案子就被搁过一边了。一路上聊着曾经的同学、哥们儿,那些糗事现在听来依然让人捧腹。连李逸风也听得津津有味,深悔自己没上大学,直接当兵去了。众人一问,他又开始摆活自己文艺兵那两下子,笑得一车人乱抖。
不一会儿驶到了近郊,此番精挑细选,最终董韶军选的却是翼城最大的一家牛头宴——贺府牛头宴。此刻见到真容,比从别人嘴里听到让人惊叹多了,占地十几亩的大园子,距院子几十米就都是停泊的车辆了。一眼看过去,真把虎妞这辆豪车搁到这儿,也不怎么显眼了。
开进了院子,停好,众人下车,一眼已经看了个大概:三幢中式的尖塔楼,仿古木楼建筑,楼里灯光楼外灯笼,照得满院子如同白昼,几乎能嗅到一股沁人心脾、引人食欲的香味。郑忠亮得意地介绍着,后院就是牛头宴的大炖鼎。
对,不叫锅,叫鼎,翼城古属晋朝,这是祭祀才用的做法。一鼎老汤烹牛头,一年四季不熄火,什么时候来,都能闻到这种奇异的香味。
不但香味好,服务更好。几人刚站定,已经有门童迎上来了,报了定餐的名,进楼又有服务员引领着。裹着头巾,一袭碎花小夹袄的服务员小妹,笑吟吟地一伸手,把李逸风骨头看酥了。
等到众人落座,那却又是另一番风景,实木格子屏风,古色古香,一面是雕琢的千牛图,线条极其粗犷,忍不住让人多看几眼,所坐的桌子是八仙梨木大桌,油光锃亮,一摸手感极好,绝对是有年头的东西了。郑忠亮对这帮同学说了:“这才是吃牛头宴的风格,比什么土家的牛头厉害多了,有客人专程开几百公里来这儿吃。”
“又不是你家开的,拽个毛呀。”张猛不屑地斥了句。
“要我家开的,早把你扫地出门了。”郑忠亮针锋相对来了句。张猛伸手劈拳,郑忠亮马上抬臂格挡,这是当年警校里表示亲热以及发泄不满的惯用方式。两人边拆招边相互人身攻击。董韶军微微地笑着,看了余罪一眼,示意了郑忠亮的座位,那意思好像表达了什么。余罪笑了笑,使了个手势——手划两圈,曾经同学时候惯用的,那叫“淡定”。
说笑着服务员进来了,放下了几味小菜,最后一盘叮叮当当放下却把众人看傻眼了。一盘子里,五把漂亮的匕首,正好一人一把,李逸风愣着问:“不用筷子呀?”
服务员笑了。郑忠亮挥手斥退了服务员,指着李逸风道:“兄弟,这就是餐具,这叫未见牛头影,先闻刀叉声。操刀剥食,大快朵颐,那才叫爽。”
“哦。”李逸风应了声,眼睛亮了亮,很稀罕了。不过一看那几味小菜,却是不入眼了。栗子叶、苦菊、苤蓝丝,还有一盘清嘴的黄瓜片,他用刀扎了片挑着问着,“哇,不能连点调和都没有,就这么吃吧?”
“风俗不同,估计就这么吃吧。”余罪问道,他对于美食可没什么概念。
“一会儿就知道了,这玩意儿还真缺不了。今天啊,你们要见识到最牛的盛宴了,打个赌,一会儿别惊得喊出来啊。”郑忠亮笑道,似乎很笃定,不过说得越神棍,越让兄弟不齿,众人你一巴掌,我一拳,戳着捅着装腔作势的郑忠亮。
笑声中,菜端上来了。一身古装的小妹领头,之后是两人合抬的大木盘子,一上桌,愕然声音四起,果真惊讶地都喊出来了。只见一个硕大无比的牛头赫然在桌,香气四溢,酱色鲜明,热气腾腾,把没见过的哥几个看得叹为观止。
小料放好,郑忠亮给哥几个摆着小盘小碗,看众人仍在惊讶,他颇为得意直指着道:“吃啊,等好久啦。”
董韶军拿着刀在踌躇,实在不知道往哪儿下刀啊。余罪有点愕然,感觉这么大牛头,就这么吃?李逸风却是饶有兴致地瞅着,傻傻地问:“这么大牛头,熟了么?”
张猛最直接,刀一插,一平削,一大块肉已经插刀上了,他蘸着辣汁加蒜,狠狠地啃了一口。众人都瞧着他,只见他蓦地一缩头,使劲抿着嘴,半晌喘了口气,喜色外露,粗口就来:“靠,真他妈好吃。”
“是不是?我尝尝。”李逸风削了一块,一咬一嚼,马上连连点头,不断地往嘴里送着,话也顾不上说了。
董韶军也削了一块,催着余罪赶紧尝尝。余罪小声说着:“这几日一直倒腾牛下水了,有点反胃。”不过在董韶军的鼓励下还是切了一块,一尝,那香味和着辣味,仿佛有提神醒脑的功效一般,让他齿颊留香。再一块,又仿佛舌尖上的味蕾全被激活了一般,刺激得他使劲地抿着嘴,几乎毫无意识地又来一块,心里折腾牛下水的不愉快,早忘到九霄云外去了。
两腮的肉瘦而不柴,带皮的肥而不腻,吃着才发现那几样粗糙小菜的用处了,油腻的嘴里嚼上几根,清清爽爽的,再就一杯白酒,又能继续大快朵颐了。
哇,五个人刀来叉往,那叫一个风卷残云。
牛腮肉被张猛抢走了,他在狠嚼;牛眼珠被董韶军叉走了,吃得像个变态;颚上的肉被郑忠亮小心翼翼剔下来了,那儿的味道最美。连余罪也没闲着,正对着盘子里偌大的牛舌头发狠,靠,这舌头就有斤把,吃不下了。
渐渐地,偌大的牛头见骨了。大伙儿吃的速度也放慢了,有人开始很没风度地解裤扣了。此时才发现,根本没必要这么没节操地抢着吃,五个人根本吃不了这盘牛头……
其实整幢楼的吃相都不怎么雅观,所有的食客都在享受美食,即便是娇滴滴的女士,也挡不住奇香美味的诱惑,握着刀横着叉吃得眉开眼笑,牛头宴上这些服务员准备的那些解说很多时候都没必要说了。
为什么呢?都忙着吃呢,谁顾得上听呀?
饭间,从三楼包厢里下来了两位中年男,一位瘦高,一位矮胖,所过之处,服务员纷纷鞠躬,叫一声“经理好”。叫的是那位胖子,就听他对身边瘦高个子的那位说着:“七哥,我们这儿的生意全仰仗您了啊,贺老板这两天不在,不过他交代过了,一定好好款待您。”
“老秦,你跟我客气什么?”瘦个子笑着揽着秦经理,带着醉意道,“不就点食材的事嘛,你们这家最大,我不紧着给你们,还能给其他人呀?”
“那是,那是,是贺老板有生意眼光啊。”秦经理觍笑道,似乎很忌惮这位供应商。
生意人忌惮,肯定必有所求,而饭店所求无非就在食材上。事实上,这位供应商虽然不是本地人,虽然仅仅是个牛贩子,可在当地却大名鼎鼎,是各家拉拢的对象。没办法呀,谁让人家手里有货源呢,全市牛头宴已经成了个大产业,销售的旺季经常出现断货,少了这样走南闯北不缺货源的人支持,光饭店还真玩不动。
下了一层,瘦个子喝多了,打了个趔趄,秦经理赶紧扶着,又下一层,瘦个子看到一个模样娇嫩的服务员,便动手动脚,直摸上脸蛋。那小服务员不好意思,羞得捂着脸跑开了。秦经理可不高兴了,直训着:“看看你,真不会待客,又摸不掉一块肉……对吧,七哥,您慢点,要不今晚别走了,我给您老安排,包您满意,咱店里这都是乡下丫头,您肯定看不入眼。”
“呵呵,算了,我自个儿找地方吧,还得赶路呢。”瘦个子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