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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噢,”我依旧摸不着头脑,只好回到老问题上,“我不明白,你为什么不去见见彭杰利?”
“我的朋友,我最多给他三个月时间,三个月之后,只要我想见就可以见到他——在被告席上。”
* * *
三个月见分晓?我怀疑波洛过于自信了。时光流逝,这个康沃尔疑案没有新情况出现,我们关注的事情很多,早已把彭杰利夫人的案子置于脑后。没想到报纸上一则短讯,又让我的注意力重回此案。报上说内务大臣下令掘出彭杰利夫人的尸体。
几天之后,各家报纸开始铺天盖地报道“康沃尔谜案”。从报纸上看,自从夫人去世,关于她死因的各种猜测就没有停歇过,特别是那位鳏夫与秘书马克斯小姐宣布订婚之后,流言蜚语更是此起彼伏,与日俱增。终于有人向内务大臣请愿掘墓验尸。果不出所料,在尸体里发现了大量的砷。彭杰利先生为此被捕,受到谋杀妻子的指控。
波洛和我旁听了早期庭审。证据也还是以前传闻的那些。亚当斯医生承认砷中毒的症状很容易被误诊为胃炎,内务部专家出示了验尸结果,女仆杰西一上证人席就开始滔滔不绝地指控,其中大部分属于捕风捉影,被当庭否决,但显然已对嫌疑犯造成负面影响。弗里达·斯坦顿小姐的证词说舅妈每次吃过舅舅准备的食物都很难受。雅各布·拉德纳讲了彭杰利夫人被害那天,他如何偶然碰见彭杰利正将除草剂瓶子放回餐具室的架子,当时彭杰利夫人的粥碗就放在旁边的桌上。再后来,金发秘书马克斯小姐被传唤到庭,她泪流满面,濒临崩溃,承认和老板之间有暧昧,他承诺若是妻子出了什么问题就娶她。面对这汹涌而来的指控,彭杰利保留抗辩权利,于是法庭开始进入审判程序。
雅各布·拉德纳随着我们回到下榻的饭店。
“你看,拉德纳先生,”波洛对他说,“我早就对你说过,你无法堵住悠悠之口,既然这么多人都认为很可疑,这个案子就没法不了了之。”
“你说得对,”拉德纳唉声叹气地说,“尽管如此,你看他还有机会逃脱罪名吗?”
“嗯,目前他还未作抗辩,所以,如你们英国人所说,也许还有什么撒手锏藏着吧。进来和我们喝一杯吧。”
拉德纳接受邀请随我们进了饭店酒吧。我要了两杯威士忌苏打水和一杯巧克力。那位侍者听见巧克力这个词显得很惊奇,恐怕这家店里根本没有这种甜腻腻的饮料。
“撒手锏总是有的,”波洛继续说,“我见过不少,堪称经验丰富。在我看来,那位丈夫想要逃命只有一个机会。”
“是什么呢?”
“就是你在这张纸上签上自己的名字。”
他动作夸张地从衣袋里掏出了一张字迹满满的纸。
“这是什么?”
“你谋杀彭杰利夫人的自白书。”
一阵冷场之后,拉德纳笑起来,“你疯了吧?”
“不,我没有疯。你来这个地方做点小生意,资金周转上有困难。大家都知道彭杰利先生很有钱。你认识了他的外甥女,她很喜欢你,虽然和她结婚会从她舅舅那里得到一笔钱,但满足不了你对金钱的需求。除非把她的舅舅和舅妈都除掉,由她这位唯一继承人来继承财产,钱才会到你的手里。你设计得很巧妙,做得也不露痕迹。你向那位容貌平平的中年妇女展开爱情攻势,直到她落入你的情网,对你深信不疑。之后你处心积虑地将她引入陷阱,将矛头对准她丈夫。先让她发现丈夫不忠,继而发现丈夫不轨,企图在食物中下毒。这都是你设计好的。你经常出入那所房子,有大把的机会把毒药放进她的食物,但只要她丈夫不在家,你就收手。你很了解女人,女人不会把疑心藏在自己心里,她是一定要说出来的。她和自己的外甥女说过,肯定也和别的女友说过。比较麻烦的是你怎么分别欺哄这两个女人,不要露出破绽。对你来说这并不太难。你对舅妈解释说,为了不让她丈夫起疑心,你要假装追求外甥女。对外甥女连解释都不用,她认为舅妈只是一厢情愿的单相思而已,与你无关。
“后来彭杰利夫人想要有个了断,就背着你来找我咨询。如果我的调查结果确认她丈夫企图毒死她,她就可以理直气壮地离开他,投入你的怀抱——她以为这也是你的期待。但这完全不符合你的剧本,你可不乐意让侦探插手。正在此时你看到了可乘之机,彭杰利先生在给妻子弄饭,你趁他不注意,在碗里放入致命的剂量。后来的事情就顺理成章了,你假装为了自己的利益要息事宁人,暗地里却煽风点火让别人闹事。可惜,聪明的年轻人,你忽略了我赫尔克里·波洛就在你身边冷眼旁观呢。”
拉德纳脸色惨白,但他如困兽犹斗,不甘束手就擒,“就算你说得不错吧,但为什么要和我说这些?”
“我有自己的理由,先生,我并不代表法律,我代表的是彭杰利夫人,因为她的缘故,我可以放你一马。你只要在这张纸上签名,就可以获得二十四小时的时间,想去哪儿就去哪儿。二十四小时后,我会将它交给警察。”
拉德纳有点举棋不定,“可是你并没有什么证据呀。”
“你这么想吗?别忘了我是赫尔克里·波洛。看看窗外,先生,看见那两个人了吗?他们已经在奉命监视你。”
拉德纳走到窗边,拉开百叶窗往外一看,咒骂着缩了回来。
“看见了吧,先生?签吧,签了好赶紧逃命去,机不可失,时不再来啊。”
“我怎么知道签字后你会放我走?”
“我赫尔克里·波洛一言既出,驷马难追。你打算签名了,是吗?那么,黑斯廷斯,请将左手的百叶窗拉上一半,那是通知他们可以放走拉德纳先生的信号。”
拉德纳急急忙忙地跑了,他脸色煞白,出门前还骂骂咧咧的。波洛不以为意地说:“我早就知道他是个懦夫。”
“可是,你这样做就是在纵容罪犯。”我很气愤,“你总是自诩很理智很冷静,现在呢,就这么放跑一个危险的罪犯,也太感情用事了吧?”
“这不是感情用事,是办案手法。”波洛说,“你还没看出来吗,我们手里根本就没有证据,如果我在法庭上这么空口白牙地对那十二位挑剔的康沃尔陪审员推理一番,那我赫尔克里·波洛岂不成了笑柄?我唯一能做的就是吓唬住他,在他惊慌失措的时候趁热打铁让他签字。外面街上那两个游手好闲的人正好派上用场。现在把百叶窗拉下来吧,黑斯廷斯,本来就用不着拉上去,我只是急中生智罢了。
“现在,我们要按承诺办事,给他二十四小时逃命,我是这么答应的吧?让彭杰利先生多关二十四小时吧,他肯定觉得这段时间很漫长,那也是他活该。别忘了,他确实对妻子不忠。哼,在家庭关系上面,还是要讲讲伦理道德的。不过就只有二十四小时,之后呢?就看苏格兰场的了。他们是什么人?怎么可能逮不到他呢?我的朋友,你就等着看好戏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