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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8.警视总监的冒充者
本部小说已进行到第九回。故事跌宕起伏,情理物态纷繁变幻,上演出一幕幕人生悲喜剧。有人为恋情伤悲,有人沉湎于危机四伏的侠气之中,还有人手执恶魔之剑为所欲为。
小说中的人物跳出了笔者最初的构想情境,按照各自的想法无所顾忌地行动,丝毫不会考虑笔者的担心。笔者本是谦逊之人,而他们却愈加嚣张,自顾自地肆意谈笑。这次竟然使得无辜的阿姥婆婆也被勒死了,这些行为真是太目中无人了。笔者虽然义愤填膺,但他们根本不把笔者当回事,所以也只能束手无策。
言归正传,《夕阳晚报》记者古市加十执意认为安南皇帝藏身在日比谷公园的“铜鹤喷泉”下面,欲将此事写成独家新闻,于是飞快地向田村町一丁目的方向奔去。古市加十跑得很夸张,想必是要引起笔者注意,以至于使自己的角色继续活跃在故事里。不过,本部小说里的关键人物不只有古市加十。不仅如此,此前,警视厅也发生了一件令人匪夷所思的事。虽然有点无奈,但只好让加十再跑一会儿,我们先到警视厅去看看。
让时间倒流约一个半小时,在搜查课长房间,四枪手之一刚刚做完一个出人意料的报告,随后开门出去了。
这个出人意料的报告是何内容呢?就是今日凌晨三点五十分至四点五十分期间,两个警视厅总监,一个在赤坂区,一个在深川区,同时进行岁末警戒的慰劳巡视。这又不是霍夫曼的《卡洛风幻想曲》,想到两位总监同时在东京巡视,简直不可思议。但是,若事实果真如此,虽使人惊讶却非空穴来风。这个报告对真名古来说,可不是凭空臆想的东西呢。
上上一回,从真名古与总监的谈话中可以推断,杀害松谷鹤子的凶手正是监视总监。这种推测在理论上具有可行性。他用心良苦地推测出整个事件,回到课长室后又坐立不安地等待总监的行动。话虽如此,看官们如果没有读到上上一回的内容,可能理解不了。那么究竟是何事如此重要?让我来简要地复述一下吧。
据家住有明庄山崖下的裁缝花所述,她目击了犯案现场,嫌犯身材高大、理平头、手臂缠有闪闪发亮的东西。随后,真名古赶到现场进行缜密勘查,详细情况如下:
嫌犯身高五尺七寸五六分,平头,职业为警察,佩戴金绒饰带臂章,三至五颗星章的警视以上职务。佩剑,脊椎微弯。左足微跛,鞋长十二尺,为美国爱迪斯公司生产的普林斯顿款。
基本就是如此,若是熟悉总监的人看到这里,定会深信这简直就是一幅总监的肖像素描。更何况,他从鹤子的衣柜抽屉内,还找到了一架狮子头烟嘴,这正是总监爱用的东西。根据这些迹象把整件事情从头到尾联系起来,连资质平平的侦探都会毫不犹豫地断案了。确实如此,在法国,十九世纪初期曾出现一位由平民盗贼升为警视总监的人,他叫法兰斯·维多克。维克多仅凭借以前学到的技巧便在侦查方面如鱼得水。
但这件事肯定不会如此简单。这么活跃的杀人犯不多,这么难对付的就更少。究竟什么样的警察有这么大的勇气敢告发呢?就连往常沉稳冷静的真名古,看着那支狮子头烟嘴,也不由得显露出苦恼的表情。
我们已经多次说过,真名古在执行侦查任务时表现出的冷峻刚直,与雨果的《悲惨世界》中出现的嘉伟尔刑警相比毫不逊色。只要有不合法的地方,哪怕对方是神明,他也会不顾一切揭露真相。显然,离开有明山庄后,真名古便开始一系列严密的行动。
真名古先来到日本桥的伊吹服饰批发铺,让他们找出总监的尺码并做了记录。有人也许知道,日本桥的伊吹,是专门定做东京府管辖内警察制服的批发商。真名古在这里找到了留在厨房墙壁上总监的上衣浮雕刻印。随后真名古又回到警视厅,找来那四位枪手,让他们去勘查今天早上有明庄六人与“卡玛斯秀”六人投宿的筑地酒店“铃本”。此外,他还调查了现任警视总监(前京都府警察部长)与松谷鹤子的家,以及总监在元旦凌晨三点五十分至四点五十分期间的行动情况。
调查结果表明,“铃本”酒店的庭院与后门最近都没有人出入过,即嫌犯并不是有明庄住户六人之中的任何一个。而身份调查情况显示,总监和松谷鹤子的住址同在京都市东山区山科町同一处所,二人之间的关系当然不言自明。
最后一个调查,即为整项推理的最终结果。调查情况显示总监于凌晨三点五十分驾驶双人敞篷跑车途经溜池十字路口,当天四点四十分经赤坂见附返回警视厅周围。换句话说,总监从邻近杀人现场的溜池到赤坂见附之间三分钟路程的距离却花费了近五十分钟。目前,推理过程都已非常清晰。但真名古并未停止探究,他采用一种非常奇妙的办法,叫花做了一个嫌犯的探头试验。花的答案究竟是什么,我们不得而知。但从真名古与总监面谈时那充满自信的神态,结果也就不言自明了。
不过,真名古在本搜查课长室等来的,不是迟迟未到的总监,而是两份更加意外的报告。其中一份报告是花带过来的,是她在“中洲”酒店从印东忠介那里打听来的。内容大概是三点四十分左右,山木元吉攀上屋顶偷偷跑出“铃本”,驾驶哈齐森的双人敞篷跑车离去,五点左右又返回“铃本”。另一份报告是刚才听到的有关“两位总监”的异事。
出现目前的状况,笔者也没想到。变成这等局面,使人开始怀疑真名古的推理准确性。综合考虑,只能说是真名古的推理过程不够严密,必然存在遗漏的地方。他的推论里并没有拿到起决定作用的证据。作案现场连总监指纹之类的东西都没有,只是平头、总监制服之类的东西,更何况这些内容是一位天真烂漫的少女在月光朦胧中观察到的,也让人很难彻底信服。要说狮子头的烟嘴,同样的烟嘴多了去了。还有那日凌晨,总监通过警戒线时是身着便衣还是制服呢?这个内容也很模糊。这位理性且思维缜密的真名古,此次做法似乎过于草率。真名古竟然会那么重视一个少女的供述内容,也让人觉得有点不可思议。不过,笔者认为,与其说真名古过于自信,不如让我们再来看看哪件事情直接影响了真名古的推理。这项本不应出现的思维问题,究竟是什么事情引起的呢?笔者庸俗地觉得,原因在于真名古爱上花了。这位冷峻理性的真名古恋爱了!这可不是开玩笑,笔者有证据呢。从他们在出租屋二楼见面之后,真名古对花的方式各位读者都看到了吧,真是太浪漫了。要是往常熟悉真名古的人知道,肯定会十分意外,觉得真名古警视会不会是神经发作,或是沾染了小说里的童真与孩子气。要是再看到他卖弄屠格涅夫散文诗的模样,肯定会瞠目结舌。平日里的真名古可不是这类肤浅的男人,也不会是位对女性温柔体贴的人。他算是位绅士,却是那种随时根据需要对人施加酷刑的绅士。但是这样的真名古却卖弄起了散文诗……这分明就是恋爱的状态嘛!对此,花也深感惊讶,情不自禁地问“为何对我如此亲切”,而真名古对此一言不发,只用苦笑一笔带过。不仅如此,他朗读时的语调时而低沉,时而高亢,恰到好处的变幻使听者的心变得柔软异常,仿佛踏入梦境一样……毫无疑问,这是恋爱的男人的嗓音。这件事可真了不得。
果不其然,四枪手之一刚走出课长室,真名古就表情复杂地双手抱胸呆坐在椅子上。从神色上看他内心非常苦恼,眼皮低垂,一声不响。刚才那位枪手离开前按下了按钮,现在整个东京城已开始全城大搜查,墙壁上的扩音器里不时传来刺耳的声音。目前负责搜查本部的神田组已确定有明庄的两位住户岩井通保和川俣踏绘躲藏在“茶松”赌场,正为前往拘捕向上面报告。
真名古忽然睁开双眼。他的眼睛并没有完全张开,要不是眼眸中透出的一股果敢力量,还以为这只是一条细长的缝罢了。他将双臂放在腿上,好像又想起了什么,快速起身离开椅子,抓起那件如大乌鸦般的长披肩外套,边将手臂穿进去边步出课长室。他没有显露任何沉重的神情或阴郁的眼神,而是一脸坚毅。现在还不是追问原因的时候……如此看来,真名古并未失去信心。他神态自若又果敢自信,似乎已下定决心。那么,真名古将会有什么样的行动呢?
十五分钟后,真名古驾驶的汽车在筑地小田原町一丁目的“铃本”门外停下来。他踏过湿润的石板地径自走进客厅,悄然探出头来的老板娘一看到他,电击般马上低下了身子。
真名古这般的人物受到的对待果然非同一般。他请老板娘带路走上二楼,进了东侧,这曾是山木和珍妮特住过的房间。真名古是要核查山木是否如印东忠介所说曾经离开“铃本”。山木住的房间约十二坪,有扇飘窗,窗下有个小橱柜。窗台上装有很低的防盗栏杆,再往远处可看到消防局的火警瞭望台,还有对面圣路家医院的高大建筑物。窗户底下厨房的屋脊衔接成了直角,另一侧紧挨着“石上当铺”仓库的墙壁。原来是这样,依托这样的地形确实可以毫不费力地跑出去。真名古尝试着做了一次。他用手紧紧抓住窗户框,身体垂挂起来,缩起双腿,很容易就越过栏杆,放下脚就是厨房的屋脊。
真名古用手电筒照明,蹲低了身体慢慢前行。他并没有注意到什么特别的东西,不久就来到了屋脊的尽头。走过一个细长的空地,就看到了仓库的墙壁。按照惯例,仓库墙壁上钉着弯头钉。如果跳下抓住弯头钉朝下悬吊,脚尖就能够到仓库墙壁较厚的地方了。只要能跳到弯头钉上面就很容易爬到下面去,而仓库的弯头钉刚好在厨房屋脊下一尺的地方,若隔着四尺的空地往下跳必须要相当熟练才行。真名古走出“铃本”,绕到那块空地上,把梯子放在仓库墙壁上,爬到刚才的弯头钉那里,用手电筒照着,仔细检查周围的墙壁。很快他发现墙面上有非常明显的行动痕迹。会是什么呢?是指甲抓伤的三道刮痕,因为仓库墙壁较为坚硬,刮痕并不十分明显,但却能够清楚地看到,弯头钉下面约两英寸的地方分布有竖长约一尺左右的抓痕。物证凿凿,显而易见那位身形笨拙的山木没有抓住弯头钉而摔下去了。用指甲抓这么坚硬的墙壁,指尖能不受伤吗!抓痕的尽头,留有一点儿像是血渗进墙壁的痕迹。这就解释了为什么印东在“天德”发现山木的三指指甲磨损且有白色墙土残留在指甲缝内。虽然山木在这个时间偷偷跑出“铃本”的原因尚待进一步探究,但非常明显的是,留在有明庄玄关墙壁上的三条刮痕不是山木的。真名古这类探案高手,不会把手指抓伤的痕迹和锐利的金属刮伤的痕迹都弄混淆。所以,先前花讲到山木手指上有奇怪的伤痕时,真名古一点儿都没感觉到疑惑。这么说,山木手表上的玻璃碎片,应该能在这附近找到。若真找到了,至少能说明山木不是那个使用装了哥罗芳的玻璃管绑架皇帝的人。真名古爬下梯子往下方的石子地面上一照,果然看到散落的一些玻璃碎片。而且,从印在墙壁上左手抓痕处的淡淡血迹不难看出,山木摔下时左手手腕处受了伤。这上面肯定也有指纹,晚一些叫其他人来采集。本以为调查到此为止了,谁知真名古又返回“铃本”,不过这次他去了楼下东侧印东的房间。这间房也是十二坪左右的面积,临着走廊是个细长的庭院,庭院尽头是道人工砌起的高墙。沿着走廊往左有个钩形的转角,尽头有间厕所。左侧有条往下的楼梯,走廊再转个弯就可以到达玄关的位置。厕所的窗户呈葫芦形,镶上了竹条,透过窗户可以清楚地看到刚才真名古走过的厨房屋顶的三分之二面积。还有三分之一临近仓库,刚好被当铺这所建筑凸出来的部分盖住,从厕所的窗户看不到这里。虽然不能贸然相信印东忠介的话,但在这样的客观环境下,他确实有可能从这扇窗户看到山木爬上屋顶后跑出去了。
真名古掀开走廊的遮雨窗,小心谨慎地回到庭院里。地面已结霜,土质变得非常松软,而且有隆起的迹象,貌似飓风洞穴的模样。由于土层与坚硬的地面之间留有空隙,所以即使是分量很轻的物体停留在土层上都会留下印迹。这时候真名古的鞋印,如同踏上了灰层一样陷入土里约有两英寸的样子。他仔细地查验一遍,没发现任何与脚印相似的痕迹。从十二月二十七日以来,东京就不曾刮风下雨。四枪手之一所做的报告里指出庭院内部并没有人出入的痕迹,应该是以此为判断基础的。当天晚上印东的隔壁房间并没有其他客人入住,再往里隔一间是村云笑子和吹萨克斯的威尔森的房间。那里的庭院也查过,并没有发现任何类似脚印的痕迹。虽然次序上有所不同,但玄关的位置(此细节是随后调查出来的),有一位名为定的女服务员值晚班,她在十二坪的柜台那里与她的朋友千代边闲聊边吃着南京豆,一直坐到五点二十分临检前。两人本来计划六点准时去拜水天宫的,但又不想弄乱头发所以没有躺下休息过。若有人想从玄关出去,肯定难以逃过她们两人的眼睛。
真名古又来到了二楼。踏绘与罗伦多的房间在山木的隔壁。房间里有扇镶着格子的窗户,窗户下面就是庭院,想要从这格子窗户爬出去是没有可能性的。那么剩下的就只有哈齐森与岩井通保的房间了。过了拱形桥直到走廊尽头就是岩井的房间,与他面对面且位于左翼底端的则是哈齐森的房间。岩井的房间有十二坪大,附带有个六坪的休息室,休息室向着西北方,刚好与印东房间的方向相反;隔了备前堀,从那扇镶着木条格子的窗户看过去,刚好可以看到正在建造的本愿寺大大的屋顶。有扇半大的窗户上吊着几片挡雨窗,真名古把挡雨窗往上推了推,看到下面正是玄关的屋顶上方,另外一侧有一大棵塘松,粗大的枝干越过了人造的高墙朝外面伸展着。真名古转过身去,面对浑身战栗的老板娘。
“谁在昨天晚上帮大家分配房间的?”他问道。
老板娘说是岩井先生帮大家分的。真名古仍然一副眼皮低垂的困倦模样,他仔细观察窗户下方的橱柜与上方的窗框。其中有些不寻常的地方。说起来这东西其实很常见,倒也不是特别令人惊异。直截了当讲的话,说的就是瓢竹斋竹笼里面的插花,里面插着投入式白梅与水仙。真名古倒是格外认真地研究起这些看起来平常的物什。细细看过一番,发现还真有些异样。一般人看过都会觉得这是双月流的插花,不过摆放的方向则是朝后的。一个再怎么不懂插花的人,也不会插出这类的花却将其摆向朝后的方向。这比应当放的位置还要靠后四分之一。真名古转向老板娘问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