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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把那件被奶奶捏得有些皱褶的旗袍平铺在书桌上,脑子里想着秦净的模样。
粉红的颜色很是配她,她的肤色很白,活着的时候一定白得水嫩。旗袍前胸处绣了一叶兰草,只有一叶,翠嫩纤细的一叶,从右胸房下方到蛮腰处,异常柔软的弧度,再在隔了一寸处又绣了朵兰花,离胸房最凸出处有一指距离,看似端庄而又暗藏诱惑。这花样要是在现在一定会非常流行,只是在几十年前,只怕会有人觉得太张扬放浪了,原来那么优雅的花也可以绣得这么妖娆。
这件旗袍要是做成无袖的一定风情万千,偏偏做成七分袖,使妩媚打了不少折扣。
我翻身下床,把包里的另外一件旗袍也拿了出来,相同的款式,不同的花式。虽然墨绿的已有些陈旧,但岁月给它更添了几分韵致,加之旗袍本就带些古味,更何况暗纹里埋的可都是货真价实的金线,所以就算有些陈旧也并不会让人觉得寒酸。在复古风大吹的现在,更是受人欢迎。
我轻轻笑起来,梳妆台的镜子里映出我的模样,美得有些魅惑、诡异。
这,是我吗?
从最底层的抽屉里抽出一本相册,翻开就可以看见一张张黑白或是彩色的照片,每张照片的边角都微微有些泛黄。每一张照片里全都是一个女人。她很美,瓜子脸,凤目,贝齿……传统的中国古典美女,照片里记录着她十八岁至三十来岁的韶华岁月。
她笑起来时,浅露贝齿,那是年轻的她十八岁时。拍摄照片的是我的父亲,一名爱好摄影的穷编剧。
再看后面几年的,虽美丽依旧,可眉间总是夹着淡淡的哀愁,拍摄的地方也从不同的风景地转换到了背景呆板的照相馆。因受一个人的影响,她爱上了拍照,最后那人却举着相机去拍别人,所以她只能跑去照相馆孤独留影,在闪光灯和咔嚓声中回忆曾经的美好。
她是一名茶艺师。
记得我那时跟茶馆里的大桌子一样高,常常孤零零地躲在茶楼的柱子后,看她葱白修长的右手执起茶壶为客人倒茶。她常常对我说,做一个茶艺师,要具备最基本的纯、雅、礼、和的茶道精神理念,才能将茶之本、韵、德、道诠释得尽详尽善。每一味茶,程序错了或是少了,那便缺了礼数,而每味茶所需的程序也不相同。比如潮州功夫茶要经历十九道,而西湖龙井茶则只需十道。
也不管我听不听得懂,她一闲下来就跟我说茶道,这点她跟爷爷有些相似,他也是不管我听不听得懂,天天都不厌其烦地说着关于旗袍的种种。
只有在跟我说这些的时候,她才会舒展开紧蹙的柳眉。她那时是茶馆老板的孤女,从小接触的就是茶,自己打理着一间小小的茶馆,生意不好也不坏。在闹市中,这小小的茶馆显得那么幽静,别具一格。也就因为这样的不同,吸引了他的眼光。可也因为她一直不变的淡然,遭到了爱人的背叛。
她卖了自己的小茶馆,去一家大茶楼工作,为的就是有规律的作息时间,可以多陪陪他,谁知最后他却不需要她陪伴。寂寞的时候她常常去从前的小茶馆坐上一会儿,后来茶馆几经转手,原来的茶馆变成了照相馆,她就经常独自一人跑去拍照。
如果用茶来形容她,应该是白茶吧?清淡,没有很浓郁的香味,不钻胃不涩口,喝完要细细回味才能捉到那若有似无的清香。
与她所学的比起来,我知道的都是些粗浅功夫。
那时我不过四五岁,较之同龄的孩子安静许多,日日听她讲解茶道,也许她说了更多,但我能记住的却是极少。等大了,我专门买了介绍茶艺方面的书,每翻一页,都觉得似曾相识。
她是苏州人,说话细语轻声,如和风拂面,加之长相出众,所以来茶楼品茶的老主顾常常都会先打电话预约。从上班忙到下班,她从不许我跟在她身边,所以我常常躲在柱子后,听她轻声地给客人们讲解茶道。
我一直以为她柔弱,没有脾气。面对丈夫的背叛,她只是冷眼旁观。我甚至以为她不爱,所以不闻不问。可是,在他走后,长达两年的时间里,她竟再不能讲解茶道,而是孤独地坐在家里,将茶具洗了又洗,茶泡了一泡又一泡,却从来不喝。
终于,我再不能听到她的声音。那么重的血腥,将她团团裹住。
她走得那么快,快到我还没来得及问她:可恨她和他?可想过报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