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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一些人,即使心中有了爱,仍能约束它,使它不妨碍严肃的事业和生活的主旨;因为爱情一旦干扰情绪,就会阻碍人们坚定地奔向既定的目标。
——弗朗西斯·培根<a id="jzyy_1_34" href="#jz_1_34"><sup>(1)</sup></a>
就像高级活动室一直宣称的那样,星期天才是返校日活动里最好的部分。官方的晚宴和演讲都结束了,老学生在牛津住下来,而那些忙碌到只能挤出一个晚上的访客们也都离开了。人们都休整过来,朋友之间可以进行轻松的聊天,无须担心被一群无聊的人强留着或硬拖进谈话里去了。
哈莉雅特颇为正式地拜访了院长,参加了她提供雪莉酒和饼干的小型招待会,之后又去新方庭探望了利德盖特小姐。英语辅导老师的房间里挂满了她即将出版的作品的校样,这本书是关于从贝奥武夫到布里吉斯<a id="jzyy_1_35" href="#jz_1_35"><sup>(2)</sup></a>时代的音韵学元素的。因为利德盖特小姐已经完善了,或者正在完善(因为任何学术成果都不可能达到绝对的完善程度)一种全新的音韵学理论,它包含十二种不同韵律的应用,构成了一套新奇而复杂的标注系统;又因为利德盖特小姐的手写字迹很难认,而她又不太会用打字机,所以现在那里至少有五个连续修改稿的活字清样,完成度各有不同,还有两张校样,以及一张打印好的附录,然而最重要的,也是支撑整个论证核心的导论部分还没有写出来。只有当一个部分已经进入到了版面校样的程度,利德盖特小姐才会完全确认把一个大段从一章挪到另一章的必要性,而每一次这样的改动都要额外消耗昂贵的版面校样,也需要删除五个修改稿中的相关部分;所以在进行必要的交叉核对时,利德盖特小姐的学生和同事会发现她一头扎进一堆纸里面,正无助地寻找着她掉进废纸篓里的自来水笔。
“恐怕,”哈莉雅特礼貌性地询问起她这部巨著时,利德盖特小姐揉着脑袋回答说,“我对写书的技术层面真是完全不懂啊。我觉得好迷惑,而且我一点也不擅长把想法表述给印刷工人。要是德·范恩小姐在这儿,她肯定能帮上很大的忙。她的头脑太有条理了。看她的手稿真是一种学习,而且当然啦,她的工作比我的复杂精细太多了——全是那些伊丽莎白时代的工资细节之类的,她都整理得井井有条,立论也安排得恰到好处。她还知道怎么把脚注设置好才能和正文对齐,我总觉得那个很难,虽然哈珀小姐在好心地帮我打字,但她其实对盎格鲁-撒克逊人比对打字机了解多了。我想你记得哈珀小姐吧,她比你晚两年入学,修了英语作为第二学位,现在住在伍德斯托克路上。”
哈莉雅特说她一直觉得脚注很麻烦,还问说她可不可以先看看成书的一部分。
“这个,如果你真的感兴趣的话,”利德盖特小姐说,“但我不想让你觉得乏味。”她从一张堆满了纸的桌子上抽出几页来,“别用手去碰手稿上的那一小块,上面有别针。我在这稿子上画满了页边注释,字行间也写满了,但你看,我突然意识到可以再大大改进我的标注系统,所以我得把它们全部重改一遍。我猜,”她愁眉苦脸地加了一句,“印刷工人肯定要恨死我了。”
哈莉雅特暗自同意她的说法,但安慰地说牛津大学出版社肯定早就习惯辨认学者们的手稿了。
“有的时候我都怀疑自己到底是不是一个学者,”利德盖特小姐说,“这些在我的脑袋里都很清楚,你知道,可一旦要把它写在纸上,我就糊涂了。你是怎么处理你的情节诡计的?那些不在场证明和时刻表一类的,要在脑子里全部记住一定很难吧。”
“我自己也常常搞糊涂,”哈莉雅特承认,“我从来没有成功地创作过一个不超过六个大错误的诡计。好在十个读者里面有九个自己也会糊涂,所以就无所谓了。第十个读者会给我写一封信,而我就保证说第二版的时候我会把错误改过来,但我其实从来没改过。反正我的书就是消遣用的;跟学术著作不一样。”
“其实你一直有学者的头脑,”利德盖特小姐说,“而且我觉得你当年所受的训练在某些方面对你还是有帮助的,不是吗?我曾经以为你可能会往学术界发展呢。”
“我没走这条路你失望吗?”
“不会,真的。我很高兴我们的学生能走出去,做这么不一样、又很有趣的事情,而且把事情做得很好。我必须说,我们的大多数学生在自己的领域里都很杰出。”
“现在这一批呢?”
“这个嘛,”利德盖特小姐说,“我们招到一些非常好的学生,她们也惊人地勤奋,特别是当你想到,她们同时还在继续参加所有那些外面的活动时——只是有时候我担心她们做太多事了,晚上没办法睡足觉。现在有年轻小伙子、小汽车和派对,她们的生活比战前那时候要充实多了——甚至比你们那时候都充实很多,我想。要是我们的老院长看见学院现在的样子,恐怕会很惊慌吧。我得承认偶尔我也会被吓着,甚至那么开明的学监也是,她觉得只穿着胸罩和内裤在方庭里晒太阳是很不合适的。并不是怕有本科男生看见——他们早对此习以为常了——可是万一哪个男子学院的院长来找我们院长,他们得在穿过庭院的时候忍住不脸红。马丁小姐非常坚持要求她们穿浴衣——如果她们愿意的话可以露背,但得体的浴衣是有它们的用途的,不能用普通内衣代替。”
哈莉雅特赞同说,这似乎非常合理。
“我很高兴你这么想,”利德盖特小姐说,“对我们比较年长的这一代来说,把握传统和进步的平衡是很难的——如果那能称得上是进步的话。像这样的权威在今天能得到的尊重已经很少了,而且我希望在整体上这是一件好事,虽然这样一来,管理任何一个机构都会比以前更困难。你肯定想喝杯咖啡了吧。不,真的——我一般这个时候都会来一杯。安妮!——我好像听到我的校工在配餐室里的声音了——安妮!请你再给范小姐端一杯咖啡来吧。”
哈莉雅特已经吃饱喝足了,但还是礼貌地从穿着整洁的制服的女仆手里接过了咖啡。门再次关上之后,她评价说,什鲁斯伯里的工作人员和服务水平比她那时候进步了好多,于是她再次听到了对新总务长的夸奖。
“不过我很担心,”利德盖特小姐补充说,“安妮有可能不再在我们这栋楼里服务了。希利亚德小姐觉得她太自我,而且可能有一点心不在焉。也是,可怜的人,她是个寡妇,带着两个孩子,其实真的不应该出来干活的。她丈夫本来有很好的工作的,我想,但他精神方面出了点问题吧,可怜的人,死了,好像是饮弹自杀,或是类似的惨剧,把她一个人悲惨地留在世上了,所以她很愿意做点力所能及的工作。她的小女儿们寄宿在朱克斯太太家里——你记得朱克斯一家吧,你在的时候他们还住在圣十字路上的门房里。现在他们住在圣奥尔代兹路上,所以安妮可以在周末去看她们。这对她来说是好事,也能给朱克斯太太带来些零碎的额外收入。”
“朱克斯退休了吗?他年纪不大啊,不是吗?”
“可怜的朱克斯,”利德盖特小姐善良的脸上出现了忧郁的神色,说道,“他惹上些可悲的麻烦,我们只好把他开除了。很遗憾地说,他其实不是那么诚实,不过我们给他找了份园丁的工作,”她变得开心一点了,“这样他就不用面对处理包裹一类的诱惑了。他是个最勤奋工作的人,可惜把钱都拿去赌马了,所以很自然的,就会有经济困难。对他的太太来说真是太不幸了。”
“她是个好人,”哈莉雅特附和。
“她为这件事沮丧极了,”利德盖特小姐接着说,“公道地说,朱克斯也是。他快崩溃了,总务长告诉他必须离职的时候,她也很难过。”
“是——吧,”哈莉雅特说,“朱克斯一直挺能说会道的。”
“哦,但我相信他是真的为他做过的事感到抱歉。他解释了自己是怎么陷进去的,一件事又引发了另一件事。我们对此都很痛心,可能除了学监吧——她从来都不是很喜欢朱克斯。总之,我们给了他太太一小笔贷款来还清他的债务,他们也在很诚实地还款,每星期付几个先令。现在他已经改邪归正,而且我相信他不会再走歪路了。不过当然,不可能还让他继续在这里做了。我们不可能完完全全放心,而对于门房,我们需要找我们很信赖的人。现在的这个,帕吉特,是最可靠的,而且人也很风趣。你一定要让学监告诉你一些帕吉特说的有趣的话。”
“他看上去正直得像座纪念碑一样,”哈莉雅特说,“这样一来,他可能就没那么受欢迎了。朱克斯当年会收贿赂的,你知道——如果谁回来晚了,这一类的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