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伊丽莎白开着车,尽量不去想刚才教堂里发生的事情。忘了那具尸体,忘了另一桩死亡的事实吧。那实在太重大,又太突然了。她需要时间去慢慢消化其中的含意,于是她改想着贝克特。他想帮忙,这点她了解,但她厌恶那座教堂的程度,是他永远不可能明白的。那种古老的恨意深深纠结在伊丽莎白的灵魂里,因而当她站在小时候熟悉的那座祭坛前,根本很难客观得起来。站在那儿,她觉得自己好渺小,而且觉得被骗得好惨、好愤怒。那是一种很难处理的复杂感情;于是,在安静的车里,她把注意力集中在眼前最重要的一件事上。
她相信阿德里安,这样正确吗?
他们从来不曾亲密。他救过她的命,曾是她苦恨绝望长夜中的一线光亮。因为如此,她对他的感情从来就不理性。每一想到他,她脑海中浮现的就是他在采矿场的那张脸,稳重而善意。后来她成为警察,对他就更加信任了。他大胆而聪明,关心被害人和家属。然而,即使她自己当了警察后,也还是觉得他高不可攀。偶尔碰到时会有一个微笑或是一句话,都只是短暂的小事情,但她无法否认自己心中被激起的情感,以及这些情感所带来的那个危险问题。
她迷上他了吗?
这个问题好难回答,只因为她从没问过自己。她会当上警察是因为阿德里安,她会发奋努力是因为他也是这样的人。当初鉴定结果发现朱莉娅·斯特兰奇的指甲底下有他的皮肤碎屑,伊丽莎白是唯一不相信他有罪的人。他的朋友、同事和陪审团都认为他就是凶手,连他妻子到最后好像都失去了信心,只是低头坐在旁听席,不肯看他的眼睛,后来宣判时她还根本没到场。眼前这个想法困扰伊丽莎白比以往更甚。连阿德里安的老婆都不相信他了,她为什么该相信他?伊丽莎白不喜欢这样的自我怀疑,但她以往对阿德里安的信任的确是盲目的。当时她很年轻,拼命想要相信;回顾起来,那一切全都合理。但现在呢?她还是依旧盲目吗?十三年过去了,但两桩谋杀案看起来是一样的。她眨眨眼,仿佛还能看到吉迪恩的母亲躺在同一个祭坛上。这两桩谋杀看起来有什么不同呢?
她不知道。问题就出在这里。他们还不知道新的被害人是什么时候死的,但根据尸体的外观,很可能是发生在阿德里安离开州立监狱之后。伊丽莎白反复思索了一小时,很不喜欢这么极端的巧合。她想知道,除了阿德里安是个已经被定罪、刚坐牢十三年被放出来的谋杀犯之外,是不是有什么能把阿德里安跟新的被害人联系起来——目击者证词、物证,任何东西都好。通常她有十几个熟同事可以打电话去探消息,但现在她被停职了,没办法通过一般管道获取消息。而且要是她挖得太深,弗朗西斯·戴尔真的会开除她。她告诉自己别管了。眼前她的人生已经四分五裂,倩宁的人生也是。吉迪恩还在医院里。州警局正想用谋杀两个人的罪名起诉她。
可是,这是阿德里安·沃尔啊。
而且是在她父亲的教堂。
她不知不觉又回头,停在路边观察上头的动静。法医已经来了。在场的还有贝克特、伦道夫,以及十来个鉴识人员和制服警员,而且她猜想弗朗西斯·戴尔也来了。当然了,他怎么可能不来呢?阿德里安曾是他的搭档。当年他的证词也协助检方将阿德里安定罪。
伊丽莎白点了根香烟,抽了半根后拧熄了。有什么不对劲,不是教堂,不是尸体,也不是任何明显的东西。是被害人吗?还是犯罪现场的什么?她又观察了教堂五分钟,忽然恍然大悟,知道是什么这么不对劲了。
戴尔的车子呢?
他是刑事队长,这是大案子。她拨了贝克特的手机,铃响了三声,他才接。
“丽兹,嗨。”他压低了声音,她想象着他从尸体旁退开,“很高兴你打电话来。有关稍早——”
“弗朗西斯人呢?”
“什么?”
“我没看到戴尔的车。他应该在场的。”伊丽莎白说。
贝克特停顿了一下,沉重的呼吸声从电话那头传来。“你人在哪里,丽兹?你在犯罪现场这里吗?我警告过你——”
但丽兹没在听。戴尔不在教堂这边,她早该料到的。“狗娘养的。”
“丽兹,等——”
但伊丽莎白立刻挂掉电话,赶紧把车子掉头,一路飙车朝城里驶去。开到两英里外的一个山丘顶端,隔着树林的缝隙,她看到远处城里白色的尖塔和屋顶及房子。下了那座山丘,路上堵车很严重,她右转,经过一条铺着鹅卵石的街道,穿过市区另一头,心中想着:不会的,不可能这么快。但即将来到阿德里安那栋烧毁的农场大宅时,她远在一英里外就看到了闪烁的警灯。尸体还在教堂,戴尔就已经跑来逮捕他的老搭档了。怀恨,懒惰,敌意。无论原因是什么,都太明显了。他们要把他先抓住关起来,再找别的理由。
“不是你想的那样。”她下车时,戴尔迎上来说。然后看着她从两辆车子间挤过来,他举起双手后退,那栋焚毁的农场大宅就在前方十码之处。
“尸体才刚发现而已。你根本没有理由逮捕他。”伊丽莎白说。
“别冲动,丽兹。我说真的。”
她从屋外的制服警员间挤过,绕行着进入那个同样烧成焦炭的房间,看到阿德里安面朝地趴在煤灰里。不管他是怎么被制伏的,反正看起来都很暴力。他的衬衫被撕破了,双手和脸上都沾了血。他们用塑料束线带绑住了他的手腕和脚踝,把他像个动物似的扔在地上。
伊丽莎白才往里走了三步,戴尔就抓住她往后拉,双手像钢似的钳住她的手臂。“我想跟他谈谈。”她说。
“不可能。”
“弗朗西斯——”
“你闹够了吧!”
戴尔的脸颊出现红斑,当着其他警察的面硬把她拖到外头,来到一棵橡树下,她靠在树干上,挣脱了手臂。“这根本是狗屎。”
“冷静一点,警探。”戴尔厉声说,双眼威严,“事情不是你想的那样,你也不准跟他谈。这表示你不能插手这次的逮捕。”她往右走,他挡在她面前。“我说真的,丽兹。你再硬来,我发誓就要以妨碍公务的罪名逮捕你。”
她往前挤。
他一手放在她胸膛上,这样触摸非常不得体,但他脸上毫无不安。“我会铐住你。”他说,“就在上帝和所有人面前。你真的希望这样吗?”
伊丽莎白以新的眼光看他,这样的强硬并不是他平常的作风。“我没事了。”
“你确定吗?”
她后退,举起双手。隔着人群,她看到阿德里安趴在地上。他看着她的眼睛,然后她感觉到一股电力。“为什么要把他手脚都铐起来?”
“因为他很危险。”
“那为什么要逮捕他?”
“要是我告诉你,你会守规矩吗?”
一股怒气集聚在伊丽莎白胸口。“守规矩”这个字眼很宽容。“我什么时候不守规矩了?”
“你待在这里,等我处理完了再谈。”
“我有个问题。”
他转身竖起一根手指。
“什么罪名?”伊丽莎白问。
戴尔指着钉在一根发黑木头上的红白两色告示牌。伊丽莎白这辈子不知道看过几百个这种告示牌了。那是金属的方形牌子,上头的字很简单:禁止进入。
“你在开玩笑吧。”她说。
“这块土地现在不是他的了。”
戴尔走回屋里,留下伊丽莎白站在外头,看着他们把阿德里安扶起身,拖出废墟,然后塞进一辆警车里。看着他离开,她无法隐藏自己的情绪。无论阿德里安现在怎么样,毕竟他以前当过警察,而且是最顶尖的警察。不光是能力强,他还得过很多奖,备受赞誉。之前他因为一桩她不认为是他犯的罪行而坐了十三年的牢,而现在,他在这块他以往曾拥有的土地上,被打得趴在地上,被铐住手脚,押上警车。
因为擅入私人土地,而遭到逮捕。
伊丽莎白没等到戴尔回头找她谈,就先离开了。她先在路边等,然后跟着一队巡逻车回到警察局,在一段距离外观察着阿德里安被粗手粗脚拉出巡逻车,步履艰难地走向警局背面围墙的大门。他反抗那些粗暴的拉扯,但旁边的警察只是因此更粗暴。等到他走进门时,整个人已经完全离地:他挣扎着,同时两个警察抓着他的双脚,另外两个抬着他的肩膀。她等着戴尔出现,但没等到。
在教堂,她判定。因为原来就该是这样。应该要先调查,再进行逮捕的。
她发动车子,但还没驶离路边,就看到那辆深蓝色轿车停在警局后方停车场的边缘。车子是黑轮胎、州车牌。她判断是汉密尔顿和马什。
他们还在城里。
还在寻找绳子要吊死她。
有个圆丘可以往下俯瞰那座教堂,另外还有一条只有内行人才知道的碎石路。这条路弯过树林,终点是一片高处的林间空地,视野一览无遗,可以看到起伏的丘陵和远处的山脉。在以往比较好的时光,他会独自去那里,思索着这个城市的一切美好。当时的事情都合情合理,天空下的一切都各就其位。
但那是好久以前的往事了。
他把车停在树荫下,穿过草地,直到看得见下方倒塌的尖塔和散布的汽车。他知道那座教堂常有人去——那个驯马女子,还有一些游民——所以他早料到会有人发现尸体。但是看到警察跑去那里,还是让他想呕吐。这么多年来,那座教堂一直在他心中占据了一个特殊的位置。没有人能明白原因或其中的意义,但那教堂完美地填补了他心中的空虚。
那祭坛上的那个女孩呢?
她也是属于他的,但不像他挑选过的其他人那么重要,因为现在有警察看着她、碰触她,同时在推测着。她应该躺在静寂的黑暗中,而他一想到那些彩绘玻璃后头所发生的事情,心里就很不高兴:明亮的光线和疲倦不堪的警察,法医进行着那些沉闷、讨厌的工作。他们永远无法明白她死去的原因,也不明白为什么他选择了她,又为什么把她留在那里被发现。她的意义远远超出他们所能了解的范围,不光是一个女人或一具尸体或拼图中的一块而已。
死了之后,她就只是一个孩子。
到头来,他们全都是。
伊丽莎白来到医院,发现吉迪恩已经被移出手术后的恢复室,搬到同一层楼的一间单人病房。“怎么可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