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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后一句听起来好绝望,老律师叹了口气。“我可以告诉你,法律是一片充满黑暗与真相的海洋,律师只不过是海面上的船。我们或许可以拉动一两根绳子,但说到底,决定航行路线的是当事人。”
“阿德里安拒绝了你的建议。”
“这部分我真的不能说。”
老人喝光他的酒,樱桃染红了杯底。他回避她的目光,伊丽莎白觉得自己明白原因:他知道那桩外遇。他原可以用来在陪审团心中播下怀疑的种子,但阿德里安不许他这么做。
“我很难过,孩子,你跑来这里,我却没什么能告诉你。希望你能原谅一个老人犯下这么可怕的过失,但是我实在筋疲力尽了。”
伊丽莎白握住他的手,觉得那一把瘦骨轻盈而脆弱。
“麻烦你好心帮我再调一杯酒吧。”他缩回手,递出杯子,“想到阿德里安,我就觉得心痛,两脚好像都没什么感觉了。”伊丽莎白去调了酒,看着他接过去喝了一口。“你知道乔治·华盛顿在这边住过一夜吗?”他比了一下,好像累得都要变成透明的了,“我常常在想,到底他睡在哪个房间。”
“那我就不打扰了。”伊丽莎白说,“谢谢你跟我谈。”
她一路走到宽阔的双扇门前,他才忽然又开口。“你知道我的绰号是怎么来的吗?”
伊丽莎白转过身子来,面对着弧形的楼梯和年代久远而发黑的地板。“我听说过那个故事。”
“那个眼神坚决的法官有一点说得没错,律师处理案子不能投入个人感情。当事人软弱时,我们要坚强,当事人错误时,我们要正确。这是一种简单的比喻。纪律,守法。”他抬头往上看,“我对每个当事人都遵守这个原则,直到阿德里安。”
伊丽莎白不敢呼吸,专心倾听。
“我们花了七个月准备他的案子,审判的那几个星期又并肩坐在一起。我不是说他很完美——天知道他跟我们其他人一样,只是个凡人——但是当他被定罪时,那就好像我心里有个东西坏了,像是某种不可或缺的、律师的器官停止运作了。提醒你一下,当时我表情不变,只是谢谢法官,跟检察官握手。一直等到法庭里面其他人都走光了,我才趴在辩护席的桌上,哭得像个小孩。你之前问我有没有什么能告诉你,我想就是这个了。爱哭鬼琼斯的最后一次审判。”他朝杯子里的酒点了个头,“一个可悲的老头和泪水,像永远互相支持的老友。”
伊丽莎白回到警察局,她大步走进前门,完全没有减慢速度。阿德里安说的是实话——这就是老人的意思。现在,她想知道他们手上有什么可以办他的凭据。不是擅入私人土地。而是谋杀。她要知道答案。
“你跑来这里做什么,丽兹?”
她转入刑警办公区,还是走得很快。贝克特庞大的身躯在办公桌间穿梭,想在她抵达戴尔办公室前追上。
“丽兹,等一下。”
她的手放在门钮上。
“不要,丽兹。上帝啊……”
但门已经打开了。戴尔站在门内,还有汉密尔顿和马什。
“布莱克警探。”汉密尔顿首先开口,“我们正在谈你。”
伊丽莎白犹豫了。“队长?”
“你不该来的,丽兹。”
伊丽莎白的目光从戴尔转到那两位州警局的警官身上。天黑已经好几个小时,现在这么晚了,这个会议一定非同小可。“这个会议是为了我?”
“有新的证据,”汉密尔顿说,“我们也希望你解释一下。”
“不行,”戴尔说,“现在没有律师在场。”
“如果你希望的话,可以不列入正式记录。”
戴尔摇头,但伊丽莎白举起一只手。“没关系,弗朗西斯。如果有新证据,我想听听看。”
“那就不能列入正式记录。进来关上门吧。不是说你,贝克特。”
“丽兹?”贝克特举起双手做了个阻止的姿势。
“没关系。我很好。”
她想告诉自己这是实话,但戴尔看起来累垮了。就连汉密尔顿和马什也好像背负着某种看不见的重担。伊丽莎白提醒自己此行的目的。她来是要替阿德里安说话的,因为那位老律师的肯定,跟任何她见过的证据都同样有力。但眼前这个封闭而拥挤的办公室里空气沉滞,有一股病态的甜味。然后她明白,那是恐惧。她才走进去三步,就已经开始害怕起来。“我被指控罪名了吗?”
“还没有。”汉密尔顿关上门。
她点点头,但“还没有”意思是以后会有,意思是快了。“什么证据?”
“那个地下室的鉴定证据。”汉密尔顿的手指碰触着办公桌上的一份档案。“那里所发生的事情,你有什么要告诉我们的吗?”他的声音仿佛来自很遥远的地方,“布莱克警探?”
现在每个人都盯着她看,戴尔忽然一脸忧虑,两个州警局的警官则充满了莫名其妙的同情,看起来简直是怪诞。
“我们检验了DNA,”汉密尔顿说,“在用来绑住倩宁·肖尔的铁丝上头,实验室验出了两个人的血。一个是倩宁的,当然了,这个我们早就预料到了。”他暂停了一下,“第二个样本是来自另一位不明人士。”
“第二个人?”
“是的。”
“那就是门罗兄弟之一。”伊丽莎白说。
“两个人都排除了。”
“那就是来自其他犯罪行为的血。交叉污染。以前的旧证据。”
“我们不认为是这样。”
“那么,还有别的解释……”
“我们可以看看你的手腕吗,布莱克警探?”每个人都看着她的袖子,看着那薄薄的外套和扣住的袖口。汉密尔顿凑近他,脸上的表情和声音都很柔和,“我们不是没有同情心的人……”
伊丽莎白两手僵住,觉得自己的皮肤热辣辣地灼痛起来。“我不明白你的意思。”
“如果你有理由失去理智——”
“我不该来的。”她说。
“如果当时的状况情有可原——”
“我根本就不该来的。”
她迅速走向门,血冲向耳际,皮肤依然灼痛。她没思考为什么,因为她已经厌倦了思考,也厌倦了感觉、回忆、谈话。那不过就是在某个时间、某个地方发生了一件事,并不是每件事都很重要。但其他人就是不肯了解。
那个地下室已经是过去的事情了。
结束了。
一时之间,她感觉到贝克特在她身后,他的声音从楼梯间传来,然后是在外头的街上。她动作更快,钻进了车子,迅速发动,只看到他的脸像一块白色污渍,双手举起来又放下。她开得很快,一言不发。橡胶轮胎在转角发出尖啸,一路开回家。她的皮肤依然灼痛,但那更像是羞愧、愤怒和自我厌恶。
铁丝上的DNA。