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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阳下山了,利瓦伊还坐在那具支离破碎的尸体旁边等。成群的苍蝇围着他嗡嗡盘旋。他手指头好痛,心里很纳闷,不知道这是不是上帝在考验他。他上过教堂,知道上帝会这样考验人。可是利瓦伊觉得自己并不是什么大人物,他不明白上帝为什么要这样考验他。他只是个清洁工人。这世界令他感到困惑。可是,过去这七天来,上帝一直在对他说话。上帝说话的声音好轻柔。当他感觉周遭世界一片黑暗,天旋地转,听到上帝轻柔的话语,他会感到很安慰,很舒服。然而,听上帝说话,听了整整一个礼拜下来,那已经成为他脑海中不可或缺的一部分。当上帝忽然不跟他说话的时候,他会感到莫名空虚。此刻,利瓦伊心里充满疑惑,不知道上帝为什么忽然又不说话了。他刚从监狱里逃出来,而此刻,他坐在地上,前面十英尺的地方有一具尸体。他已经逃亡七天了。
我创造世界花了七天。
上帝的声音忽然如潮水般涌进利瓦伊的脑海里。可是,这次听起来有点不太一样。那声音若隐若现。利瓦伊屏住呼吸,转头看看旁边,可是那声音又不见了。利瓦伊知道自己不够聪明——他太太这样告诉过他——可是也不算笨。他是逃犯,而他旁边有一具尸体,这恐怕跳到黄河都洗不清了。而且,头顶的河岸上就有一条小路。所以,利瓦伊决定等一下再听上帝说话。
就这么一次。
他跪在那个死人旁边,摸摸他身上的每一个口袋。后来,他摸出那个人的皮夹,把里面的钞票拿出来,因为他肚子饿了。他祈求上帝原谅他,然后把皮夹丢在地上,把那个人的尸体拉直。他从尸体背后拉出断裂的手臂,然后让死者的双手交叠在胸前。接着,他伸出一根手指沾了一点血,在死者苍白的额头上画了一个十字,然后轻抚死者的眼皮,让死者闭上眼睛。他向上帝祷告,祈求上帝把死者的灵魂带回天堂。
带他走吧。
好好照顾他的灵魂。
就在他站起身来的那一刹那,他忽然看到眼前有个白白亮亮的东西闪了一下。
东西抓在尸体手上。那是一小片布条,夹在尸体指间。利瓦伊轻轻一抽就把那片布条抽出来了。那片布条白白的,破破烂烂,很像是从衬衫上撕下来的,长度和一只婴儿鞋差不多。布条已经褪色,脏兮兮的,上面绣着一个名牌。利瓦伊不识字,所以看不懂那是什么名字。不过,那片布条白白的,看起来很干净,而且大小又刚好。于是,他把布条缠在血淋淋的手指上,用牙齿咬住一边,打了个结,然后拉紧。
接着,他走到柳树的树荫下,站在那个缠着黑胶布的箱子旁边。他伸出一只巨大的手,抓住箱子的一头,然后用力甩到肩上。对一般人来说,那一定很重,光是想象那个动作都会怕。不过,利瓦伊不是一般人。他太强壮了,而且这是他的使命。箱子扛在肩上,黑胶布在他耳朵上摩擦着。那一刹那,他忽然又听到上帝说话了。他说利瓦伊表现得很好,叫他继续走。
于是他走了。十五分钟后,警察来了。
亨特警官的车子开到桥上,慢慢减速,最后停下来。这里很偏僻,没有路灯,没有人家。整个天空一片黝黑,西边的地平线呈暗紫色,浓浓的乌云低压压地悬在天际。接着,两道刺眼的闪电划过天际,传来一阵隆隆的雷声。接着,好几辆警车也跟着开上桥,排成一列停在亨特车子后面,车顶上的警灯闪个不停。有人打开一具探照灯,桥上忽然大放光明。亨特转头看看约翰尼。约翰尼和他妈妈坐在后座。后面警车的大灯从后窗照进来,约翰尼的脸笼罩在一片阴影中,看起来一团黑,不过一束束的头发看起来特别显眼。“你还好吗?”他问。约翰尼没吭声。约翰尼的妈妈紧紧搂了他一下。“约翰尼,就是这里吗?”
约翰尼咽了一口唾液。“就是这里。”他伸手往外指。“就在桥边,就是从这里掉下去的。”
“再告诉我一次,当时他说了什么。我必须知道他说的每一个字,不能漏掉。”
约翰尼的声音听起来有气无力。“我找到她了。那个被绑架的女孩子。”
“没有别的吗?”
“他叫我赶快跑。我想,他的意思是,开车撞他的人可能会下来杀我。”
亨特点点头。整件事的详细经过,他已经问过约翰尼六七次了。“他都没说什么别的吗?你为什么会认为他说的就是你妹妹?他有没有提到那女孩子叫什么名字?他有没有说那女孩子长什么样子?”
“他说的就是阿莉莎。”
“约翰尼——”
“他说的就是她!”
车后的灯光很刺眼,他看到约翰尼歪了一下头。亨特忽然很想拍拍约翰尼肩膀,想告诉他不要怕,没事了。然而,无论他多么渴望,此刻他却没办法扮演这种角色,没办法亲自抚平男孩心中的创伤。他瞄了凯瑟琳·梅里蒙一眼。她坐在后面一动也不动,看起来好娇小。他忽然也好想拍拍她的肩膀,但那种感觉却复杂得多。她很漂亮,很温柔,楚楚可怜。然而,她是受害者。警察和受害者之间有一道界线。他不能跨过那条线。那是规范。于是,亨特强迫自己把心思集中在案子上。他说话的时候口气很冷峻。“约翰尼,你要有心理准备。那种可能性很低。已经一年了,他说的很可能是蒂法妮·肖尔。”
约翰尼摇摇头,但还是没吭声。这时候,他妈妈说话了,可是,她说话的口气让人觉得她自己也像个孩子。“我认识蒂法妮。”她说。
这句话她已经说第二次了,可是却好像没有人注意。约翰尼眨眨眼睛,眼前忽然浮现出那个失踪女孩的模样。蒂法妮个子小小的,一头金发,绿眼睛,左手上有一条伤疤。她很喜欢说一个笑话给别人听,只要别人肯听。那笑话一点都不好笑,好像扯到三只猴子、一只大象,还有一个软木塞。她是个乖孩子,一直都很乖。
亨特又接着问:“桥上那个人,你还记得别的什么吗?你认得出他吗?”
“我只看到一个黑黑的人影动来动去。我没看到他的脸。”
“他开的车是什么样子?”
“我说过了,我没看到。”
亨特转头看了车窗外一眼,看到那些警察陆续下了车,幢幢人影映照在桥边的水泥护栏上。他心情很不好。“你们待在车上。”他说,“不要离开车子。”
说着他钻出车子,用力关上门,开始仔细观察四周的环境。空气凝滞潮湿,飘散着河水的气味。桥的两边一片漆黑,仿佛浓浓的夜色从桥下涌上来。亨特朝北边瞄了一眼,仿佛他看得到雷文县边缘那一大片荒野。那里是一大片森林,还有连绵的小山丘,山脚下是一道狭长的沼泽区,绵延二十英里。那里就是这条河的源头。这时候,一滴雨水打到他脸上。他朝旁边那个警察比了个手势。“在桥边架一具探照灯。”他说,“就在这个位置。”说着他开始往桥墩那边走过去。这时候,那个警察从巡逻车里拿出一具探照灯,打出一道耀眼的光束,刺穿黝黑的夜色。他拿着灯走到桥边,光束在四周投映出一片不规则形的光圈。最后,他把灯架到桥边,光束照向河岸,桥下泥地上那具尸体赫然出现在眼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