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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沉默造访时,玲子老师似有些承受不住地再次开口。
“那个是‘记忆之泉’。”
我小声解释,她没有听到。
要怎么做才能让弘之的身体保持住现在的样子,我思考着。我很清楚他已经不可能复生,但也不想看到他化为灰烬或者化为白骨。我认为最可怕的,是他的身影就此消失,那比死还要可怕。不管多么冰冷,只要掌心能继续触摸到这张脸庞,我想我就能坚持下去。
首先,需要干净而高级的丝绸,而且要许多许多,足够我绕上好几层的。然后,是末药,这是最重要的。弘之曾经告诉过我,“木乃伊”这个词的词源就是这种香料,它具有杀菌与防腐的效果。早在公元前四千年,人们便以它为供物烧给神佛。那是可以带来重生的圣药。
当时,我们是怎么聊到木乃伊的?我已经忘了。弘之知道许多我不知道的故事,每一个都跟香水有关。听他说那些故事,总能使我深感佩服,让我满心愉悦,令我平心静气。
接着,要放血,取出内脏。这事再怎么细心也不过分。不论是多小的肠子上的褶皱,多薄的脑子中的皮层,都要一个不剩、一片不留地掏出。然后,就是往里面塞满末药。塞的时候要注意,要巧妙地拉开皮肤,不要破坏原本的形状。当然,脸颊的内侧也不能忘记。最后,裹上浸过末药的丝绸,静待末药完全渗入每一寸的肌肤。没有什么好怕的,列宁也好,伊娃?贝隆也好,都是如此这般操作的。
调香室的柜子上有装末药的瓶子吗?为什么玲子老师尽絮叨些无足轻重的事,却不把关键的香料带过来?现在我们最需要的,明明就是末药……
“我们约好一年打两次电话的。”
陌生的声音!我受惊地抬起脸,手还停留在弘之的脸庞上。
“父亲的忌日,我打给他;母亲的生日,他打给我。得定好日子,要不就会忘记。”
是站在玲子老师身旁的男子。他抓着床沿,一句一句慎重地吐出言语。低下头时,昏暗的灯光照在他的侧脸上。
真像弘之啊,简直可以说就是弘之啊!一瞬间,我猛地被拉回到现实,贴在弘之脸颊上的手指冰冷得僵住了。
弟弟?他有弟弟吗?他从没提过家人呢。弘之说,家人全都去世了。然后,再无下文。家人全都去世了——我以为再没有哪句话比这句话更适合他。他总是坐在玻璃的调香室里闻香,就好像出生之前便在那里,久久都不动一下。
如果光线的角度再变一下,就能看清他的脸了。我连忙移开视线。弘之的唇依旧润泽,今早才洗过的头发尚还柔顺,而他最珍惜的鼻子在如此寒碜的灯光下,仍然不失美好的轮廓。
“今天是父亲的忌日,也是我打电话的日子。他是为了让我能早点知道,才选择这个日子的吧。”
男子不是对玲子老师、我或者弘之发问。
我把手从弘之的脸上移开,玲子老师哭出了声。明明没有窗,寒气却不知从哪儿悄然而入。
他会选择今天,也许并不是为了承诺过的香水,而是因为挂念弟弟。也说不定,他希望自己能和父亲死在同一天。
我竟然在妒忌这个素不相识的弟弟?不合时宜的情感使我困惑、混乱。它击垮了我,也带给我失去弘之的真正的痛苦与恐惧。
在布拉格机场迎接我的,是个一脸稚气、堪称少年的年轻男子。他双手插在穿得旧兮兮的皮夹克口袋里,微微弓着身体,发现我之后,露出害羞的微笑跟我握手。青年有着匀称结实的身材,双耳戴着金色的圆耳环。
“真抱歉,让你久等了,飞机晚点了好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