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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开始,福尔摩斯觉得他自认的“一眨眼之间”,其实是他失去了意识的一小段时间,而在此期间,公孙寿趁机离开了。这个想法让他觉得,那中国人一定是在他身上玩了一个精心布置的恶作剧。在双座四轮马车里提起的所有超自然的事件,那粉末画成的魔法圈,还有公孙寿的祈祷文,全都没有任何意义,不过是在烘托渲染气氛,但根本没有高潮。那些粉末不是人骨,不过是动物骨头磨成的粉。所谓的毒品,不过只是染色的水。他身体上感受到的不安,无非也就是身心失调的反映。公孙寿骗了他,而他却一头扎进了这个骗局里。
这个念头让他极为恼怒,甚至发誓绝不会让公孙寿这样玩弄了他之后还能逃避惩罚。
就在此时,他注意到风不再吹拂。这本身没有什么特别的,但少了风声之后,只剩一片寂静,却显得很不同寻常。福尔摩斯从未遇到过如此安静的情况,一切都仿佛被取消了,一切都陷入死寂。无论远近,都听不到一点声音。然而事实上,乡间不可能是宁静的。总有树林里的生物发出叽喳啁啾,有牛铃叮当,有鸟儿鸣叫,有农场工人叫喊,有车轮滚动,总有某些会发出声音的东西。但此刻,福尔摩斯却被彻底的无声包裹住了。甚至当他的一只脚在草地上挪动时,也没有发出一点点沙沙声。他所能听到的全部声音,就只有他自己的心跳和呼吸。
天上的云一动不动。这甚至比寂静更让他紧张。它们挂在天上,就像是画上去的一般,仿佛不过是舞台剧上的背景幕布。整个世界似乎静止了,被冻结在了某个时刻。
也或许,是冻结在了两个时刻之间。这种感觉,就像是他滑入了时钟表针嘀与嗒之间的间隙。福尔摩斯拿出他的猎人表以确认自己的怀疑,没错,表停了。秒针一动不动。他拍了拍,但表就是不肯向前走。要么是表坏了,要么就是这整个世界不知怎么回事静止了。
接着,出现了一个男人。
福尔摩斯没看到他是怎么出现的。前一刻,他还完全不存在,接下来,倏忽之间,他就站在那儿,就在福尔摩斯面前,与他不过一臂之遥。
那个男人身上穿的衣服有些像苏格兰短裙,脚上套着皮草做的靴子,肩上以熟铜做的扣子固定,搭着一条斗篷。他的二头肌上套着金臂环,头颈上戴着金项圈。他的皮肤上画着亮蓝色的之字形标记,福尔摩斯觉得那是植物染料靛蓝画出来的。那人留着齐肩长的头发,修剪得很不平整,至于他的肤色,总体看来是饱经风霜的黝黑。
他的肌肉发达,但看起来与现代农耕劳动者的体格完全不同。他的身体柔软而结实,说明他早已熟知苦难与打击,也说明他的生活在各方面都是一场战斗。他拖着一把双刃斧,看起来和以此为主题的图画很像。那斧子垂在他手里,他的手随意地握着斧柄,斧头几乎就要垂到地上。那斧子的两面刃都带着切口和凹痕,福尔摩斯不由自主地想到,这些痕迹显然说明这把斧子曾经砍过盔甲和人骨,而且,砍的次数还不少。
那人警觉地看着福尔摩斯,咕哝了两声,不过不确定这其中是否带着好意。它有可能是个问候。当他终于开口说话时,口音非常生硬,但不知为何,福尔摩斯知道它是一种未曾记录也不再为人所知的语言,然而他依然完全能理解它,对方也能理解福尔摩斯的意思。
“你来了。你是谁?”
“我也想问你同样的问题。我是歇洛克·福尔摩斯。或许你是真实存在的人,而公孙寿煞费苦心地让你穿上了全套类似凯尔特战士的装束;要么就是我在做梦,梦到了你,而你不过只是我的想象虚构出来的幻影。不管到底是哪一个答案,我的判断是,你再现了某个古代先民。至于你应该是什么人,或者实际上是什么人,则取决于我该如何看待这件事。”
“我不认识什么公孙寿,”那人说道,“他是德鲁伊吗?是巫师吗?”
“他很可能幻想自己就是这样的人物。我到现在还不知道你的名字。”
“我的名字不重要。你只要知道我曾经是名酋长,是一个伟大部落的首领。我们从北边来,从蛮荒的山地来,那儿冬季漫长,冷风萧瑟。一年又一年,一代又一代,我们奋力向南,扩张我们的领地,吸收那些乐意被吸收的部落,铲除那些不乐意的。我们到达如此遥远的此处,几乎抵达白色的海岸,让不列颠的大部分都属于我们。也就是在那个时候,我将我的堡垒建筑在伟大的泰晤士河边,让它成为我们的家园。在此,我以我钢铁的斧与钢铁的意志维持了统治。我以鲜血和掠夺向诸神献上我的敬意,而后暂时获得了无人能与我竞争的回报。”
“毫无疑问。不过所有好事都会到头,嗯?你话中有话,这是我的印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