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汝当画十字、焚蜡烛、鸣丧钟
宣布此件不祥之事。
约翰·麦尔科:《教区牧师手册》(十五世纪)
那年,春天与复活节携手降临圣保罗沼地教堂。沼地本身则一如既往,淡定、平静,甚至是不以为然地,接受了太阳的再次露面。牧场上积水退去。麦子挺直腰杆,在黑土地上抬起浅绿麦穗,围绕着堤坝和草地的硬荆丛也开了花,模样温柔了许多。柳树上,黄柳絮像小小的钟绳把手一般舞蹈不休,亮晶晶的绒毛纷扬洒落,粘在复活节前的星期天赶去教堂的孩子们身上。阴冷的河岸边,但凡覆盖着树篱的地方,都长满在风中簌簌抖动的犬堇菜。
教区长的花园里,水仙怒放(这样说并不夸张),因为在横扫整个东盎格利亚的狂风没完没了的摧残之下,它们绝望疯狂地摇动个不停。“我可怜的水仙花哟!”维纳伯尔斯夫人哀叹连连,眼睁睁看着细长的叶丛倒伏着,像被狂风刮过的水面一样,金色的喇叭花一直贴到地面上。“这该死的风!真不知道它们可怎么挨过去哟!”她剪下这些花儿,既骄傲又伤心——种类繁多,皇帝花、皇后花、金马刺——可以用来装点圣坛花瓶和复活节星期天摆在圣坛屏两侧的两个狭窄长条形、漆成绿色的锡马槽。“这黄得多娇艳啊,”维纳伯尔斯夫人赞叹着,力图把鲜花直立在绿油油的长春花和金丝海棠叶子当中。“虽说剪下它们来做装饰,简直有点罪过。”
她跪在圣坛屏前,膝盖下垫个长条形红色软垫,是从教堂长椅上取来的,以便保护她的“老骨头”免遭石头地面的寒气侵犯。她身边立着四个黄铜圣坛花瓶,边上还有一个盛满鲜花的浅底篮和一个水罐。虽说她在教区长的花园里,竭力把后两种容器都装得满满当当地拎了过来,但是还没走过大路,西南风就把里面的东西刮走大半。“烦人呐!”维纳伯尔斯夫人眼睁睁看着水仙花插得东歪西倒,有些干脆径直滑进马槽里消失不见,不由抱怨起来。她直起身,端详一番成果,突然听到身后传来脚步声,便回过头去。
一个身穿黑衣的十五岁红发女孩跑进来,抱来一大捆白水仙。她身材高挑瘦削,样子还有点笨手笨脚,不过非常有望长成为一位美貌非凡的小姐。
“这些你能用上吗,维纳伯尔斯夫人?约翰逊还想让我带点马蹄莲来的,可是风太猛啦,他担心它们在独轮车里都会被刮成碎片了。我想他只好把它们塞进汽车,专门送来啦。”
“亲爱的希拉里,你真是太好了!是的,当然——有多少白花儿我就能用掉多少。这些花真美,多好闻啊!可爱的花儿!我想着要弄点我们的植物摆在修院院长托马斯前面才好,其中再点缀几个高脚花瓶。另一侧在老高德伊那里也是一样。不过啊,”——说到这里,她语气突然变得非常坚定——“今年我可不会在圣洗池和讲坛上扎上成捆成捆的花草啦。圣诞节和丰收节倒是可以那么弄,要是他们乐意的话,但是复活节这么做可不合适,没道理,现在既然老马洛小姐已经不在了,可怜的亲爱的人儿,就没必要这么弄啦。”
“我恨丰收节。用硬邦邦的玉米瓜果什么的挡住所有这些好看的雕刻,真是罪过。”
“是啊,可是村民们喜欢,你知道。丰收节是他们的节日,西奥多总是这么说。我想它对他们而言,竟然比宗教节日还重要,这样是不对的,可这是老传统。我们来这儿之前,还要更糟呢——在你出生前,或者说在你还压根没影儿之前,你知道。他们那会儿真往柱子上钉钉子,用来挂常青藤花环哦。真过分。不过当然是无心的。圣诞节他们会在圣坛屏和那个讨厌的老楼座上都挂满难看的文字——用棉花团在红法兰绒上拼出来。让人厌恶的脏兮兮的老把戏。我们来这里的时候,在法衣室里发现了一大捆这种玩意儿,都爬满了蛀虫老鼠。教区长坚决反对这些做法。”
“我还以为有一半人都会去那个小教堂呢。”
“不,亲爱的——只有两家人去,其中一家已经回来了——你知道,就是华伦斯一家,因为他们与牧师就他们的耶稣受难日宴会有了点分歧。好像是因为茶炊的问题,我记不清啦。华伦斯夫人怪有趣的。她受不了任何冒犯,不过到现在为止——碰碰木头感谢老天——”(维纳伯尔斯夫人相当平静地在橡木屏风上履行了一下这个古老的异教仪式)——“到现在为止,我都设法在妇女会里与她处得很不错。不知你能否后退几步,帮我看看两边对称不。”
“维纳伯尔斯夫人,我想你得在圣坛南面添几朵水仙花。”
“这里吗?谢谢,亲爱的。这样好点没?好的,我想这就行了。哎哟哟,我可怜的老骨头!是啊,正如俗话所说,说不行就不行啦。哦,希金斯带着蜘蛛抱蛋来了。好多人对蜘蛛抱蛋好像都没啥兴趣,不过它们确实四季常青,是很好的背景植物呢。谢谢,希金斯。墓前摆六棵,另一头也六棵——你带来那些大腌菜坛没有?用来盛白水仙再合适不过了,蜘蛛抱蛋可以挡住坛子,我们可以在花盆前再摆点绿叶。希金斯,帮我把水罐加满好吗?你父亲今天怎样啊,希拉里?希望他好一点啦。”
“恐怕没什么好转,维纳伯尔斯夫人。拜恩斯医生很担心他挨不过这一关。可怜的老爹啊!”
“哟,亲爱的!我真的很难过。这段时间对你来说一定是很难挨的。我担心你亲爱的母亲的突然离世,给他的打击太大了。”
女孩点点头。
“让我们希望、祈祷情况没有医生说的那么严重吧。拜恩斯医生总是比较悲观来着。我猜就是因为这一点,他始终只能当个乡间医生,因为我想他其实是相当聪明的。不过病人们确实都喜欢那种给人鼓劲的医生。你为啥不再找个别的医生来瞧瞧?”
“是要找的。有个叫霍德尔的人星期二过来。拜恩斯医生本打算今天就找他来,可他去度复活节假期了。”
“医生不该走开,”维纳伯尔斯夫人毫不留情地说道。教区长在大型节日期间从来没有休过假,其他时候也几乎总在工作,所以她觉得世界上其他人似乎也没有什么必要休假。
希拉里·肃尔普悲伤地笑了。
“我也有点那么觉得。不过人家都认为他是那里最出色的医生了,只希望两天时间不会有太大变化吧。”
“老天爷呀,希望不会,”教区长夫人说,“带着海芋来的是约翰逊吗?哦,不是,是杰克·戈德福里。我想他是来给钟组上油的吧。”
“是吗?我想看他做。我可以上到钟室那里去吗,维纳伯尔斯夫人?”
“我想没问题,亲爱的。不过小心点。我觉得那些高得要命的梯子总是颤巍巍的。”
“哦,我不怕。我喜欢看那些钟。”
希拉里急急忙忙朝教堂跑去,杰克·戈德福里刚打算从旋梯攀上鸣钟室,她就赶上来了。
“我来看你弄那些钟,戈德福里先生。会妨碍你吗?”
“哟,不会,希拉里小姐,欢迎你来。最好在我前面走这些梯子吧,这样万一你踩空,我能接住你。”
“我不会踩空的,”希拉里谴责道。她灵活地爬上厚厚、古老的阶梯,攀进鸣钟室,它占据着塔楼的整个二楼。钟室空空荡荡,只有一个大箱子,里面是教堂大钟的鸣钟机关,以及八根钟绳,它们从地板上的小洞里钻出,又消失在天花板上的小洞里。杰克·戈德福里谨慎地跟在她后面爬上来,手里抓着用来上油、擦钟的抹布。
“小心地板哟,希拉里小姐,”他提醒道,“有些地方已经松动啦。”
希拉里点点头。她喜欢这间空荡荡、灌满阳光的房间。这里四壁各有一扇高高的窗子,简直就像一座空中的玻璃宫殿。南窗的精致窗格在地板上投下图案,酷似铸铁门上的铁艺花样。透过灰扑扑的玻璃片朝外看去,可以看到绿色的沼泽成英里成英里地铺陈开去。
“我想去塔顶,戈德福里先生。”
“行啊,希拉里小姐;要是我弄完这些钟,还有空闲的话,我带你上去。”
通往钟室的地板活门关着,从上面挂下一段链子,另一端消失在墙上一个木盒里。戈德福里从他那串钥匙里找出一枚,打开盒子,里面是开门的机关。他拉下开关,地板活门打开了。
“它为什么总是锁着,戈德福里先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