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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孩子得了麻疹和肠胃炎,还长了癣。”让-皮埃尔说,“看他脏兮兮的,显然营养不良。”
“这些孩子不都是吗。”简说。
两人用法语对话,通常在一起时总是如此。孩子的母亲看看这个,再瞧瞧另一个,好奇他们说的是什么意思。让-皮埃尔觉察到她的焦虑,于是用达里语对她说:“你儿子会没事的。”
他来到洞穴的另一侧,打开了药箱。所有送到诊所来的孩子都会注射预防结核病的疫苗。在准备卡介苗针剂的同时,让-皮埃尔用眼角的余光观察着简。她正小口喂孩子喝补水饮品——一种葡萄糖、盐、小苏打、氯化钾清水溶液的混合物,并在孩子小口嘬饮的间隙,小心帮他清洗脸上的污秽。她的动作迅速而优雅,仿佛心灵手巧的手工艺人——塑造黏土的陶艺家,或是挥舞着泥铲的瓦匠。他注视着,看她带着无尽关怀,用纤细的双手小心碰触着孩子惊恐的面庞。他爱这双手。
他转身将针拔出,这样便不会让孩子看见,然后将针藏在袖子后面,再次转过身,等简就绪。他端详着简的脸,看着她清洁孩子右侧肩上的皮肤,看着她用酒精擦拭伤口。那是一张俏皮的脸,一双大眼睛,翘起的鼻子,宽阔的嘴形,那嘴角总是泛着笑容。然而现在,她的神色凝重,下颌不时左右动着,仿佛咬牙切齿——这是她专注的表现。让-皮埃尔对她的表情了如指掌,然而对她内心的想法却一无所知。
他时常猜测简的想法,几乎无时无刻不这么做,然而却没有勇气当面问她,因为这样的对话很容易步入禁区。他必须时刻警惕,如同一位出轨的丈夫,生怕自己的只言片语——甚至是脸上的一个表情——会将自己暴露。任何关于真相与欺骗、信任与背叛、自由与专制的谈话皆属禁忌;而任何可能引入这些雷区的话题——诸如爱、战争和政治也同样尽量避免。甚至对于那些无伤大雅的话题,让-皮埃尔也是谨小慎微。由于缺少谈资,两人的婚姻生活也少了许多亲密,连做爱都感觉别扭。让-皮埃尔发现,除非自己闭上眼睛,想想自己身处别处,否则无法达到高潮。由于香塔尔的降生,过去的几周他不需要在床上“表现”,这让他松了一大口气。
“就等你了。”简说。让-皮埃尔这才意识到妻子在对自己微笑。
他提起孩子的手臂,用达里语问道:“你多大了?”
“五岁。”
趁孩子说话时,让-皮埃尔将针头刺入。孩子立刻啼哭起来。那哭声使让-皮埃尔想到五岁时的自己,第一次骑车摔倒,哭相与眼前的男孩如出一辙。那是一种尖声的哀号,声讨着那意想不到的疼痛。他看着眼前这个一脸苦相的小病人,回想着当初的疼痛与愤怒,心中不禁想:当初的小家伙又何以走到今天呢?
他放孩子去找妈妈,数出三十粒250克灰黄霉素胶囊交给那位母亲。“让他每天服一粒,直到全部吃完。”他用简单的达里语说道,“别把药分给别人吃,他需要这些用量。”这样一来癣病能得以医治,麻疹和肠胃炎则要顺其自然了。“让他卧床休息,直到疹子消失。务必让他多喝水。”
女人点点头。
“他有没有兄弟姊妹?”让-皮埃尔问道。
“五个兄弟,两个姊妹。”女人骄傲地答道。
“他应该被单独隔开,不然其余的孩子也会染病。”女人看起来一脸迟疑:她家里很可能只有一张床,所有的孩子挤着睡。让-皮埃尔对此无能为力。他继续道:“等药吃完,如果他还不见好,带他来找我。”其实孩子真正需要的是充足的食物——既要优质,又有营养。这一样让-皮埃尔给不了,她的母亲也不行。
母子两人离开洞穴,孩子瘦骨嶙峋,一副病态;而母亲也显得弱不禁风,筋疲力尽。他们很可能跋涉了几英里路才到达这里,一路上多数时间里孩子由母亲抱着。如今看完了病,两人想必又要步行回去。这孩子很可能还是活不下去,不过至少不会死于肺结核。
还有一位病人——一位玛朗乞士。他是班达的圣者。此人疯疯癫癫,多数时候衣不蔽体。他从班达上游二十五英里处的科马尔开始,一路沿五狮谷而行,一直到西南方六十英里以外苏军占领平原上的恰里卡尔。此人成日胡言乱语,经常看到幻象。阿富汗人认为玛朗乞士都是有福之人,不但能容忍他们的怪异言行,还热心施舍饮食与衣物。
乞士走进来,腰上围着一块破布,头上还戴着一顶苏联的军帽。他紧捂着腹部作疼痛状。让-皮埃尔倒出一把二乙酰吗啡药片交给他。疯子将这些合成海洛因药片攥在手里,转身就跑。
“他肯定对这些东西上瘾了。”简说,声音中明显不甚赞同。
“他确实有瘾。”让-皮埃尔承认道。
“那为什么还给他?”
“他有溃疡。不然我还能怎么做——给他开刀不成?”
“谁让你是医生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