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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游击队的人都去哪儿了?”简问。“分散部署。”埃利斯答道,“这是马苏德的战略。还没等苏联人喘过气来,他就已经隐蔽到了山中。敌人有可能增强兵力卷土重来,也许现在就已经到了达戈村,但到了却发现无仗可打。游击队大部队已经消失,只剩下零星的几个。”
简的诊所里住着七名受伤的游击队员,都不是致命伤。另有十二个做了轻伤处理就离开了。整场战斗中只有两人阵亡,其中一个就是不幸的尤瑟夫。萨哈拉将再一次经历哀痛,这次又是因为让-皮埃尔。
埃利斯兴高采烈,而简心里却非常难过。她想,我不能再犹豫不决了。让-皮埃尔已经离开,再也不回来了,伤心也无济于事。我必须往前看,必须把心思花在关心其他人的身上。
“那你的会议怎么办?”她问,“如果所有的游击队员都走了……”
“他们已经达成了一致。如今伏击成功,游击队的人兴高采烈,说什么他们都会同意。某种程度上说,这次伏击也打消了一些人心中的疑虑:马苏德的确是一位精明的领袖,团结在他的手下一定可以干成大事。这一仗也为我建立了些许威信,这也起到了作用。”
“也就是说,你成功了。”
“是啊。我甚至还拿到一纸协定,所有的反抗军领袖都签了字,还有毛拉做见证。”
“你一定很骄傲。”说着,简伸手捏了捏埃利斯的胳膊,又赶紧将手收回。她很庆幸埃利斯能在此时陪伴着她,甚至为自己长久以来都对他心怀怨气感到过意不去,但又怕一不留神给他造成错误的印象,让他以为自己仍惦记着他,那就尴尬了。
她转过身朝洞穴周围望望。绷带和注射器都放在盒子里,药品也塞进了包里,受了伤的游击队员好好地躺在地毯或者被毯上。今晚要在此过夜,把他们运下山难度实在太大。他们饮了些水,又吃了面包,两三个伤势较轻的还能下地煮茶。穆罕默德独臂的儿子穆萨就蹲在洞门口,在弥散着的尘土中挥舞着父亲送给他的刀,玩着某种神秘的游戏。他会守着伤员,夜间如有人需要救治,穆萨可以跑下山去找简。当然,这种情况不太可能出现。
一切都安排妥当。简跟大家道过晚安,拍拍穆萨的脑瓜,随即离开,埃利斯紧随其后。夜晚的风带来了一丝凉意,这是夏天结束的第一个征兆。简抬头遥望远处的兴都库什山脉,冬日的寒意即将从那边传来。冰雪覆盖的山尖在夕阳的映射下泛着粉红色。这是一个美丽的国家,人们太容易忘记这一点,尤其是在忙碌的日子里。能目睹这美丽的一面真是幸运,简想,虽然我归心似箭。
她与埃利斯并肩步行下山,偶尔抬头看他一两眼。夕阳将他的脸映出古铜色,显得十分严峻,可能昨晚没睡好。“你看上去很累。”简说。
“上次真枪实弹的打仗已经是很久前的事了。太平惯了,人会变得懒散。”
他答得一板一眼。至少他不像阿富汗男人一样,以杀戮为乐。埃利斯只是将自己炸毁达戈村桥梁的消息告诉简。然而,一位受伤的游击队员向她讲述了许多细节,告诉她埃利斯对引爆时机的把握扭转了战斗的局势,还把当时的杀敌场面描绘得有声有色。
回到班达村,那里充满着庆祝的气氛。村里的男男女女并没有躲在自家的院落,而是兴高采烈地聚集在一起。孩子们叽叽喳喳地玩着打仗的游戏,学着大哥哥们的样子假装伏击“敌人”。某处,一个男人正和着鼓点吟唱。突然间,简十分渴望今晚能够独处。冲动之下她对埃利斯道:“要是不介意看我给孩子喂奶,就来一起喝杯茶吧。”
“十分乐意。”
进门时,孩子正在哭闹。一听到孩子的哭声,简的身体也起了反应,一只乳房突然分泌出些乳汁来。她慌忙道:“请坐。法拉会给你沏茶。”说着便冲进里屋,以免让埃利斯看到她衬衫前襟的奶渍。
简迅速解开衣扣,将孩子抱起。找到乳头的前一刻香塔尔总是显出恐慌,接着便是一阵吮吸。先是用力,而后放松。再次回到客厅,简有些尴尬。别傻了,她告诉自己,事先已经提醒过他,他也说无所谓;再说,以前你们两个几乎夜夜黏在一起……即便如此,进门时的她还是不由得感到两颊发烫。
埃利斯正在看让-皮埃尔的地图。“真是高明。”他道,“穆罕默德每次都借他的地图,所以他对所有的路线都了如指掌。”说着埃利斯抬起头,看到简的表情慌忙又道,“先不说那个。如今你怎么打算?”
简靠墙坐在垫枕上,这是她最喜欢的喂奶姿势。在她裸露的乳房面前,埃利斯并没有显出尴尬,简慢慢放松下来。“等等看吧。通往巴基斯坦的道路打通,护送队再次出发,我就马上回家。你呢?”
“我也一样。这里的工作已经完成。当然,协议的进展得有人跟进,但中情局在巴基斯坦有人手,可以交给他们。”
法拉端上茶水。简很好奇,埃利斯接下来会做些什么:在尼加拉瓜策动兵变,勒索威胁驻华盛顿的苏联外交官,还是刺杀某非洲共产党关键人物?以前还是情侣时,简就问过埃利斯关于去越南参战的事。埃利斯告诉她,所有人都指望他会避免参军,结果他偏偏是个凡事都跟人对着干的愣头儿青,还果真当了兵。她不确定这是否可信。即使答案是真的,也不能解释为何退役后,他依然继续从事这份危险的工作。“等回了国,你打算做什么?继续研究精妙方法干掉卡斯特罗?”
“中情局不搞暗杀。”埃利斯道。
“但事实相反。”
“那是机构内的一个极端部门。那帮疯子搞坏了中情局的名声。不幸的是,有时总统也抵挡不住秘密特工游戏的诱惑,让这帮疯子愈发来了劲儿。”
“为什么不拒绝他们,回归人性?”
“这么说吧。美国有很多人认为其他国家应该和美国一样,有权利获得自由。这些人可不会轻易扭头就走,回归茫茫人海。结果,中情局雇佣了不少疯子,正直、有同情心的正常人倒没几个。结果每当美利坚总统大手一挥,命令中情局扳倒某国政权时,人们都问怎么会发生这种事情。答案是:这是他们放任的结果。我的国家是个民主政权,一旦事情出现差错,要怪也只能怪我;如果要把事情办好,我就必须得冲上去,这是我的职责。”
简还是不能信服:“你的意思是说,若想要改革克格勃,就一定得加入它?”
“不。因为克格勃最终并不是掌握在人民手中。而中情局则不然。”
“掌握并不是那么简单,”简道,“中情局对人民撒谎。如果连这些人所做的事情都无法了解的话,控制就无从谈起。”
“但它终归是我们自己的机构,是我们的责任。”
“你可以努力将其废除,而不是助纣为虐。”
“但我们需要这样的情报部门。这是一个充满着敌意的世界,我们需要掌控敌人的信息。”
简叹了口气:“看看这样做所带来的后果。你们打算为马苏德提供更多更大型的武器,好让他更有效率地杀人。你们每次行动的后果都是这样。”
“不仅仅是为了杀人,”埃利斯反对道,“阿富汗人正为他们的自由而战,他们的对手也是一帮杀人犯……”
“他们都在为自由而战,”简打断道,“巴勒斯坦解放组织、古巴海外流亡者、气象员派、爱尔兰共和军、南非的白人、威尔士自由军……”
“一些是出于正义,还有些不是。”
“难道中情局区分得出来?”
“它应该知道……”
“但事实相反。马苏德所争取的是谁的自由?”
“阿富汗全民的。”
“胡扯!”简愤愤地说道,“他是个穆斯林基要主义者,一旦得势,第一步肯定是对女人下手。马苏德绝对不会给妇女投票的权利,他巴不得把她们仅剩不多的权利也剥夺。你以为他会怎样对待自己的对手?他的政治偶像可是阿亚图拉·哈梅内伊<a id="z18" href="#z18"><sup>【18】</sup></a>。你觉得这里的科学家和教师会获得学术自由?同性恋者和妇女会获得性解放?当地的印度教徒、佛教徒、无神论者或者是普利茅斯教友会是怎样的处境?”
“你真的认为马苏德的政权还不如苏联人的?”
简思索了片刻: “我不知道。唯一可以确定的是,马苏德只是取代了苏联人,他的政权仍会是独裁的。如果只是当地独裁者取代外国独裁者,实在不值得牺牲这么多人。”
“阿富汗人似乎认为这很值。”
“根本没几个人问过当地人的意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