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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个早晨空气清新且带着些许寒意,有薄薄的一层从海上带来的咸咸的湿气,让两名男子精神为之一振。此时,太阳仍低低地伏在东边,吹拂过海面的晨风驱散了灰暗的夜雾,擦拭出洁白的卷云和亮丽的晴空。
埃勒里·奎因,大自然的坚定爱好者,开着他那辆老旧的杜森伯格车,深吸了一口气;因为他同时也是个务实主义者,因此橡胶轮胎摩擦水泥公路的声音在他听来也同样美妙。两样都是好的,他叹了口气。这一路都是笔直的直道,在晨间的清新空气中宛如一条数英里长的浅灰色丝带。
他瞥了一眼他的伙伴,一名银发老绅士,伸直了两条长腿,灰色眼睛深陷于细密的皱纹中,如同丝绒布上的珍稀宝石。麦克林法官已七十六岁了,却仍像新生儿呼吸第一口空气一般认真地吸着这咸咸的海风。
“累吗?”引擎声使得埃勒里只得喊着问。
“比你精神好。”法官回嘴,“海洋,海洋,这美丽的海洋……埃勒里,我觉得自己返老还童了。”
“唉,年岁大了,我每回开长途车都会感觉到岁月的沉沉重量,但今早的风有些神奇功效。我们一定快到了,是不是,法官?”
“不远了。哦,赫尔墨斯<a id="zhu1" href="#zs1"><sup>[1]</sup></a>,继续前进吧!”说完,老绅士伸直那满是皱纹的脖子,以豪迈的男中音唱起歌来,似乎要与汽车引擎声一较长短。听到是首和水手有关的歌,埃勒里不禁莞尔,这老小子看来比年轻小伙子还精力旺盛。埃勒里把注意力拉回到公路上,踩油门的脚也稍稍用力了点。
埃勒里·奎因先生的这个夏天乏善可陈,不过是没日没夜地忙,忙到抽不出一两个周末到海滨住一住——他最爱海了——更别说正式的度假了。整个暑季的最精华时光,他都被困在纽约市里,为一个头痛无比的谋杀案<a id="zhu2" href="#zs2"><sup>[2]</sup></a>绞尽脑汁。而那件案子,说实在的,他还没能顺利解决。劳动节之后,埃勒里发现自己不可抑制地疯狂想念那一大片起伏的广阔海水,他一定得在秋天降临之前去一趟,身着泳裤,泡泡海水。也许,是办案不顺让他心神不宁。他的父亲一头栽进中央大道的办公室,整日忙个不休,友人们也都各忙各的,埃勒里决定只身去度假。恰逢此时,麦克林法官发来了电报。
麦克林法官是埃勒里父亲的终身挚友。事实上,奎因探长的早期警探生涯都要多亏了麦克林法官的坚定支持。法官中鲜有人如他这样,坚信真相即美,美即真相。他把一生最精华的时光全奉献于守护法庭正义。同时,法官生涯让他拥有达观幽默的人生态度,积攒了适度的财富及全国闻名的声望。由于身为鳏夫且膝下无子,他视年轻的埃勒里如己出,费心替埃勒里挑选大学、安排课程,并在老探长不知如何担负起父亲责任时挺身而出,伴埃勒里走过青春期的踉跄岁月,且在埃勒里培养逻辑学思维的过程中给予不可或缺的助力。如今这位老绅士已年过七十,从法庭审讯席上退下来好些年了,大把的时间用来享受悠闲的旅行。埃勒里和法官算是忘年交,法官对他而言是良师益友。不过自从法官从司法领域退休,他们见面的机会反倒巨幅减少。上次碰面已是整整一年前的事了。因此,能在这种时刻毫无预期地接到“梭伦”——埃勒里习惯深情地以古希腊著名立法者的名字称呼法官——的电报,让埃勒里喜出望外。他不可能找到比法官更有意思的旅伴了。
法官是从田纳西的某个不可思议的地方发来电报的,说他正在热浪中修整一身顽强的老骨头,顺便“研究当地的风土民情”,并约埃勒里与他在中途某处碰面,结伴前往海边,然后伴海而居一个月。接到电报的埃勒里欢呼出声,他随便收拾了几件行李,道别管家杜恩那和父亲,跨上他“亲爱的罗西南特”<a id="zhu3" href="#zs3"><sup>[3]</sup></a>——虽然现在它不过是一堆破零件、四个轱辘加一个方向盘,可它也曾经是一辆非常有名的跑车——就开开心心上路了。两人在约好的地点碰了面,拥抱,像女人般唠唠叨叨了一小时,才郑重其事地讨论是该找个地方过夜——两人碰面时已经是凌晨两点半了——还是即刻动身。最终,在“奔向海边”这种英雄主义的召唤下,两人不顾一夜未合眼,付了钱,于四点十五分挥别满脸狐疑的旅店老板,跳上埃勒里的杜森伯格,在法官雄浑的男中音歌声中昂然前进。
“那么,”在解决了这个重要争端,并偿还了一整年没聊天的旧债后,埃勒里问,“我们的世外桃源究竟在哪儿?我只知道个大概方向,但如果能有进一步了解的话,我想我会更愉快。”
“知道西班牙岬角吗?”
“不是很清楚,听说过而已。”
“哦,”法官说,“我们就是要去那儿,更准确地说,不是西班牙岬角,而是紧临岬角的一处旧宅子,距威兰德公园十英里,马滕斯以南五十英里左右,下了州际高速就是。”
“你该不会是去拜访某人吧?”埃勒里警觉地问道,“带着你青春岁月的满腔热情。这太像你的一贯作风了,完全不通知主人,贸然闯了过去。”
“有我这样的朋友,就得做好这种准备,不是吗?”法官笑了起来,“但这回不是,不是这样的。我认识一个人,他有间海滨小屋,就在西班牙岬角旁——离海只有几米,不奢华,但非常舒适。这次是标准的消暑之旅——那间小屋就是我们的目的地。”
“听起来怪诱人的。”
“不信等到了后你自己看。前几年我都租了他的小屋——但去年我人在挪威没来,今年春天我又想到了,就写信到他在纽约的办公室,我们简单地完成了交易,于是我就来啦。租期一直到今年十月中旬,美好的海钓假期就在眼前。”
“海钓?”埃勒里呻吟起来,“你可真是如假包换的图特先生,海钓只会让我想到烤焦的皮肤和焦灼的眼睛,我连——连船锚都没带来。真的会有人去钓鱼吗?”
“钓啊,而且我们也要钓。我会把你培养成一名小华腾的。船屋里有一艘非常棒的小艇,这也是我那么喜欢那里的原因之一。别担心装备,我已经写信给我的管家,鱼竿、钓线、卷轮、鱼钩,等等,全部都会在下星期一送到我们手上,用特快专递。”
“我倒是希望,”埃勒里幽幽地说,“这班送货的车子出事。”
“乌鸦嘴!事实上,我们整整早到了一天,依照我和韦尔林的协定——”
“和谁的协定?”
“霍利斯·韦尔林,拥有那地方的老小子,理论上我的租约应该从星期一才开始,但我想早一天应该没什么关系。”
“没机会通知他,是吧?听起来像某种不合常理的扣押请求。”
“根本不像。他春天时写信给我,说今年夏天海滨小屋会空下来,他计划八月到九月待在欧洲。”
“你跟他非常熟吗?”
“不算熟,事实上只是通过信而已!第一次联系是在三年前,为了海滨小屋的事。”
“我猜应该有人负责打扫那间小屋吧?”
麦克林的灰眼睛突然闪闪发亮,这双眼睛真是非常非常年轻。“哦,那当然!有一个留着连鬓胡子、站得笔直的老管家,还有个专门负责擦鞋的仆人,均由知名的巴特拉姆男仆公司安排推荐。我亲爱的克罗伊斯王<a id="zhu4" href="#zs4"><sup>[4]</sup></a>,你以为我们要去哪儿?那只是一个小木屋罢了,除非能在附近找到一个能干的女士帮忙,否则我们就只能自己动手打扫、购物、下厨。你也知道,我对付长柄锅不怎么在行。”
埃勒里看来颇为困惑。“恐怕我的烹饪才华只限于把和好的面粉烤成饼干,煮煮咖啡,最多做做西班牙煎蛋卷而已。你自然有小屋的钥匙,对不对?”
“韦尔林说他留了钥匙,”法官庄严地回答,“埋在由小屋东北角沿对角线走两步的位置,埋了一英尺深。那家伙有点幽默感,我亲爱的孩子,这可是个诚实的乡间小地方。我在此地居住期间所碰到最接近犯罪的事是,在主路旁开了家加油站,兼卖些饮料点心之类的老哈里·斯特宾斯,卖我一个火腿三明治要了三十五美分。该死,孩子,这种地方没人费心锁门。”
“应该离得不远了。”车子开上一段坡顶时,法官热切地叹了口气,眯起眼睛,透过前挡风玻璃认真地朝前看。
“也该到了,”埃勒里大喊,“我觉得饿了,先去吃点东西好吗?可别告诉我,你那个古怪的屋主还为我们准备了一堆罐头食品!”
“老天,”老绅士呻吟着,“我完全忘了这回事了。我们得在瓦依停一下——就在我们去西班牙岬角的路上,靠北两英里处——买点粮食。那儿,你看,就在那儿,前面不远。我希望我们能在那儿找到个已经开门的杂货店或商店,现在才早晨七点。”
运气真是好得不得了,他们发现一个哈欠连天的老板,正站在店门口把刚运到的新鲜蔬菜卸下来。埃勒里大肆采购了一番,抱着一大堆食物步履蹒跚地回到车旁。该由谁付账一事再次引发一场争执,最终法官以一段有关未写进法律宪章的“待客之道”的大师级演说断然结束争论。两人把顺利采购到的粮食放到折叠式车椅下方的置物处,继续未完的行程。这会儿,法官的歌声已改为《拔锚前航》了。
不过三分钟,他们便正式抵达西班牙岬角。埃勒里把车速减下来,欣赏起这块高耸的巨崖。经由造物者的突发奇想,使它在一片平坦的海滨乡间中鬼魅地升起,傲然而立。此刻,它静静地躺卧在朝阳之下,像一个睡着的巨人。平整的岬顶几乎寸草不生,只有边缘处可以看到几点树丛。
“漂亮,不是吗?”法官开心地吼着,“埃尔<a id="zhu5" href="#zs5"><sup>[5]</sup></a>,在对面加油站那儿停一下,我想和我的老朋友哈里·斯特宾斯打个招呼——那个土匪!”
埃勒里把杜森伯格转上石子路,朝那个有红色油泵标志和希腊式石柱的建筑开去,嘴里嘟囔着:“我想这独特的庞大石堆不会是公共财物吧?不太可能,那些百万富翁不会允许这样的事发生的。”
“私人的,完完全全私人的。”麦克林法官大笑起来,“哈里呢?首先,要走陆路到西班牙岬角只有这一条路,就是从公路边的那条小路。”埃勒里看见有两块巨大的路标塔耸立在岔路两侧,在清凉的树丛中显得尤其威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