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希腊人 (第1/5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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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圣顿在那不勒斯订好旅馆和房间之后,用正楷书写了房间的号码寄给光头墨西哥人,然后就前往英国领事馆,因为R上校指示要以领事馆为联络处,有重要的信件一律寄往领事馆,领事馆里的人员也都知道阿圣顿会来,一切早已准备就绪。从领事馆出来后,阿圣顿决定暂时把事情抛诸脑后,先痛痛快快地在这里玩一阵子再说。
此时正值盛春季节,南方的那不勒斯阳光温暖,大小街巷里都充满了繁华、欢欣的朝气。阿圣顿对那不勒斯非常熟悉,热闹的圣·斐迪南广场和有雄伟教堂的普里毕斯·里多广场触发了他的怀古心情,希阿依亚滨海路也仍旧保存着昔日杂乱的风光。他伫立在城市的一角,欣赏对面一条陡坡形式的窄路,窄路附近矗立着许多高耸的房屋,房子之间横贯着难以数计的绳索,晾晒在绳子上的衣服,好像万国旗一样在迎风招展。他再走到海边,遥望卡普里岛,又沿着海湾漫步,这一带到处都是旧式的住宅,他年轻时曾在这一带玩过一段时间,往日的回忆不由得涌上心头,使他感慨万千。他坐在由瘦瘠小马拖曳的马车里,经过石子道路,回到那里纳柯,选了一处阴凉的地方,叫了一瓶综合饮料,四下张望,看着来往的行人指手画脚地在交谈,又从他们的相貌推测每个人的性格和职业,时间便这样溜了过去。
阿圣顿在稀奇古怪、乱糟糟但晴朗的街道上消磨了三天,由于太过清闲,溜达便成为他唯一的大事。他既不像旅行者那样去寻幽探胜,也不像作家那样四处采访有关写作的生活资料,反而像流浪汉似的到处闲荡,这对他而言是爽心惬意的事,因为在太阳下山时,到处都具有音乐旋律般的文章资料,与人相处,更会不期而然地在心中幻化出对方的素描。他也多次去逛美术馆,因为那里的小阿格里帕娜肖像对他有巨大的吸引力,让他一直以来都难以忘怀;他还利用这个机会顺路参观了画廊,每在恋恋难舍地离去后,他才知道自己是有多么喜爱提香和勃鲁盖尔的画;他也像从前一样去膜拜了兰利亚达教堂,虽然这座教堂里优雅、明快的装饰略微带有冒渎宗教的意味,但它的结构及气氛,仍然弥漫着宗教式的狂热。
第四天清晨,阿圣顿起床沐浴。就在他刚刚爬出澡盆,准备擦干身体时,他听到房门把手转动的声音,有人走了进来。
“什么人?”阿圣顿大声问道。
“别紧张,是我。”
“哦,是你,墨西哥人!你怎么打扮成这副模样?”
墨西哥人换了一顶黑色假发,修剪得很短,宛如帽子那样紧紧地戴在他头上,因为这缘故,他的面容变得古里古怪,和以前迥然不同。他穿着一身皱不成形的灰色旧西装,急促地说:“他正在刮胡子,非马上赶去不可。”
阿圣顿立刻觉得自己的脸也因亢奋而涨红了。
“已经找到他啦?”
“很容易就找到了他,因为那艘船上只有一个希腊人。船一靠岸,我进入船舱,查问有没有一位从比里夫斯上船,叫作约翰·里欧柯力典斯的人,若他没有上船的话,我就会有很大的麻烦,当然这是对安得烈阿利而言,结果我知道了他用的假名是罗勃鲁特斯。我和他一齐上岸,你想知道他上岸后头一桩做的什么事吗?我告诉你,他要到理发店去刮胡子!你对这有什么看法?”
“那有什么稀奇,谁都要刮胡子的。”
“我却不这么想。他考虑得很周到,所以他必须化装,对德国人的这套功夫我一向非常钦佩。不过无论怎样,他也并不寄望于好运临头,至于他预先捏造的那一篇合情合理的借口,我以后再对你详细说明。”
“为了这缘故,你也化装成这个样子?”
“是啊,这顶假发一戴,人不是变得完全不同了吗?”
“刚才我一点也认不出是你。”
“办事愈谨慎愈好。我和他已结为知交了,我们必须在布林迪西待一天,他不懂意大利语,有了我,他真是高兴极了。我们住在一块儿,现在我已将他安置在这家旅馆里,明天他要去罗马,我势必会把他盯紧,一点儿也不放松,以防他逃走。他想游览那不勒斯,我对他说,凡是值得一看的地方,我都可以做他的向导。”
“他为什么不今天去罗马?”
“我也存有这点疑问,不过,他自称是靠战争发了一笔横财的希腊人,而他本来拥有的两艘近海汽船最近才脱手,他早就打算携带一笔钱到巴黎去寻欢作乐一番,如今才如愿以偿,这就是他旅行的最大目的。他沉默寡言,我曾用尽各种方法诱使他泄露口风,仍没有套出蛛丝马迹。我自称西班牙人,为了购买军需品,必须亲往土耳其联络,途经布林迪西,看样子他对这些谎言倒产生了莫大的兴趣,但却始终守口如瓶。我觉得如果太过于勉强对方反而容易露出破绽,所以只好暂时忍耐,不过我已经知道,他把重要的文件都藏在身上。”
“你怎么知道的?”
“我发觉他不太留意自己的行李箱,并且他常常抚摸腹部,我想机密文件就装在他的背心或皮带里头。”
“你为什么带他住进这家旅馆?”
“我认为这样比较方便,必要时可以马上搜查他的随身行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