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和尚摇摇头,“张先生说他年轻时远走香港,已与亲戚断了联系,父母皆已去世。如今重回这里,是对一人有愧。”
“谁?”大象问。
“一个叫张真苓的女子。”和尚带大象踱步到灵堂,“这里是她的骨灰龛位。”
两拃见方的格子中,放着一个雪白的骨灰盒,盒上贴着一张小照,一位瓜子脸女子,虽面带微笑,但仍可在她的表情中窥出畏缩的神色,眼珠透彻又无辜。
“她有个爱人在山下开馄饨店,经常过来看她。”和尚指着旁边空着的龛位,“还在她旁边买了一个位置。”
“张先生会不会跟她的爱人认识?”大象问。
“这个就不太清楚了,至少在跟我交谈中,他没有透露出跟他认识的讯息。”和尚回答。
“请问张先生有说自己出家的因由吗?”
“说是妻子去年过世了,房子和产业都变卖了。”和尚说,“他是做了充足的准备,无牵无挂,无欲无求。”
年少独自去香港,与家人断联,妻子去世后回老家的佛堂出家,因为对一个女子有愧。大象怎么想都觉得不太对劲,又问:“冒昧问下,请问张先生有没有表示出捐赠的意愿?”
和尚合掌,点了点头,“说是准备将全部身家都捐给龙珠寺。”
“捐了吗?”大象问。
和尚摇摇头,“你们此行上来找张先生,是出了什么事故吗?”
“吴行,你在这里啊,傻瓜社说他们赢了,我们社团要解散,你说咋办?”郭乘鹏找到大象。
“接着查车主。”大象一脸严肃。
“还查,猫不是找到了吗?”郭乘鹏一头雾水。
“这次找人。”大象跟和尚告辞,承诺后续有张一礼的消息会即刻通知寺方。
四
经过同意,大象调看了佛堂山道的监控,昨晚十一点时,张一礼的车确实下了山,之后往学校方向拐。
再调出校门口的录像,看到车子最后拐入了一条小道,那是条土路,长满密密麻麻的杂草。
晚上九点时,大象一行人打着手电筒进入小道寻找车辆,最终在草丛中找到了张一礼的汽车。车子是空的。张一礼下落不明。大象随即报警。
“你怎么报了命案啊?”郭乘鹏问大象。
大象看着大路,并没回答。
十分钟不到,来了两辆警车,下来一位叫李峰林的队长,听了大象对案情的描述,着手查车,并没有发现可疑现象。在车子周围也没有发现张一礼的痕迹。因大象是报案人,李峰林让他随同前往监控室调看路面监控,国道摄像头先是拍到下山的车拐进一个路口,两小时后,车从小路开出来,往前开约两百米,拐进杂草丛生的小路中。
“很奇怪。”李峰林说,“人将车停在这里,然后徒步沿着小路离开。”
“等等。”大象指着车子拐进土路的视频,请工作人员重放一遍,“这里有问题。”
“怎么说?”李峰林看大象。
“这是一辆上了深圳牌照的右舵车,不仅方向盘在右,雨刷和转向灯跟内地车相反,拐第一个路口时一切正常,但车拐入第二个路口时,镜头里显示是雨刷先动,之后才亮转向灯,说明这时很可能是一个不熟悉规则的内地司机在开。”大象说。
李峰林重看了一遍视频,认可大象的说法,“也就是说,第二次开车的人可能不是张一礼。”
“听山上的和尚说,张一礼来这里,与一位叫张真苓的去世的女子有关。我了解到,张真苓去世前,跟一位叫何英才的男子住在一起。”大象说,“何英才在学校附近开有一家很受欢迎的馄饨铺,地址就在第一个路口里面。”
何英才是本地人,本来在大学东边的乡镇经营一家馄饨店,跟爱人张真苓同居。张真苓结过一次婚,离婚后带着一个儿子,何英才视孩子为己出。两年前张真苓生病去世,骨灰放在龙珠佛堂。何英才想在龙珠佛堂剃度出家,他深爱张真苓,人去世后,他无所求,还想陪着她。但龙珠佛堂的住持说他孽气太重,拒绝了何英才出家的请求。于是何英才将馄饨店迁移到佛堂山下——学校对面的饭店街。他经常去山上的佛堂看张真苓,还在她骨灰旁边买了一个位置。
到馄饨店的时候,正值打烊。李峰林出示证件,开门见山:“你是店主何英才吧,请问你认识张一礼吗?”
大象盯着何英才看,确定他脸上闪现一丝慌张。
“张一礼?”何英才作沉思状,“是那个年轻时干了坏事,逃去香港的张一礼吗?”
“对,这几天他有过来你这边吗?”李峰林问。
“昨晚来过。”何英才随手拉了一张凳子坐下。
没料到何英才回答得这样轻快,以致李峰林再确认一遍。
“请将昨晚的情况如实复述一遍。”
“我们是初中同学,他昨晚十一点多来到这里,说是从龙珠寺和尚口中得知了我的地址,就来找我叙叙旧。我们大概聊了两个小时吧,聊得并不愉快,是我赶他走的。”何英才说。
“你们聊了什么?”
“还能聊什么?”何英才从烟盒抖出一根烟,给李峰林,李峰林摆摆手,再示意给旁边站着的大象,大象也摆摆手。他才用嘴叼住烟,点火,“老同学叙旧,难免说着说着会说到他当年干的混蛋事。他把我爱人给糟蹋了,是他害苦了真苓。”
五
学校往东十二公里,是几个村组成的乡镇。其中有两个村子结有世仇,规定永不通婚。但十六岁的张真苓,偏偏就爱上十七岁的张一礼。
两个年轻气盛的情侣,热烈地爱上了,要跟世俗逆着来,三番五次幽会,对一片灰暗的未来,他们彼此都深知无能为力,于是决定私奔。为凑集奔逃的资金,张一礼还在深夜翻墙进了供销社,撬了钱柜。
“张一礼这个混账,私奔那晚他没等来真苓,一个人害怕就溜了。真苓一个弱女子,无端承接这些责难,成为两村怨愤的出气口。”何英才面露嘲笑,“二十五年过去了,结果他现在悔过了,说要来龙珠寺出家赔罪。”
张一礼离开后,张真苓被查出身孕,家人蒙羞,一致对外声称是张一礼强奸了他们的女儿。暴虐的父亲扇她耳光,押自己的女儿到医院做了流产,那段时间真苓面对怨怒,神情恍惚,父亲顺势称自己的女儿被敌村的犯人强奸到精神失常,势必要对方付出代价。暴怒的村民抄起家伙去了张一礼家中,眼看一场械斗在所难免,最终张一礼的父亲不得不签了一份生死状,赔偿了一大笔费用,才止息了这场争端。
“那份生死状是这样签的,如果张一礼回家,或家人得知他的下落,必须将他交由真苓的家人处置。”何英才说。
张一礼逃离村庄,逃离广州,去到香港,两年后,得了痢疾,在码头扛货,突然全身乏力,上吐下泻,捡回一条命,体重剧减,没法干活,只得偷偷回了家。已经白头的母亲看到他,先惊惶,后落泪,塞了一些钱给他后,捂嘴挥手,赶他离开,让他十年不要再回来,否则有生命危险。张一礼又走了,这次离开,就没有再回来。风起云涌,爱的人如受了诅咒,很快都入土。
张真苓的人生不再好过。人们骂她荡妇,父母顾及脸面,假戏真做,将“失常”的她囚禁在家,每日的辱骂及冷眼变成精神凌迟,她开始郁郁寡欢,大哭大笑,二十岁的时候嫁给了一个大她九岁的瘸腿男人,结婚之后仍旧不断受到伤害。直到政策将村落归并,世仇在浩浩荡荡的改革中终于瓦解,族谱散轶,旧址拆迁,年轻一代对过去一点兴趣都无,心急火燎奔赴新时代。何英才,这个痴情的单身汉,终于跨越两村三十四米的距离,名正言顺地爱张真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