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沃尔夫张口想反对,又突然把嘴闭上。一个走了一整夜的人一定非常乐意有人帮他拿行李。如果拒绝,不只让他的故事显得不可信,还会把别人的注意力吸引到那些箱子上。那位下士把行李拎到吉普车后面时,沃尔夫意识到他没有把箱子锁上,心里不由得一沉。我怎么会这么蠢?他想。他明白是怎么回事。他还停留在沙漠里的生活步调里。在沙漠里,每周能遇见个把人就算走运了,而且谁也不会去偷一台需要插上电源才能工作的无线电发射机。他的感官都在留意不相干的事:他观察太阳的移动,辨别空气里的水汽,扫视着地平线搜寻一棵能让他在酷热的白天乘凉休息的树。他现在得把这些统统忘记,开始思考警察、证件、锁和谎言。
他决定要多加小心,爬上了那辆吉普。
上尉坐在他旁边,对司机说:“回城。”
沃尔夫决定为他的故事再增添几分可信度。当吉普车开上那条满是尘土的路时,他说:“你有水吗?”
“当然。”上尉伸手到座位底下掏出一个裹着毛毡的锡壶,看起来像个大号威士忌酒瓶。他拧开瓶盖,递给沃尔夫。
沃尔夫大口喝起来,至少喝下了一品脱。“谢了。”他把壶递回去时说。
“瞧你渴得多厉害!这是应该的。哦对了,我是纽曼上尉。”他伸出手。
沃尔夫和他握了握手,从近处观察着这个男人。他很年轻——沃尔夫猜他只有二十出头——脸上洋溢着朝气,留着孩子气的刘海,总是挂着微笑。但他的举止中却透出一种令人厌倦的世故,这在经历过战争的人身上总是出现得早一些。
沃尔夫问他:“上过战场吗?”
“有过几次。”纽曼上尉摸着自己的膝盖,“这条腿就是在昔兰尼加折的,为了这个他们才派我到这个鸟不拉屎的小地方。”他咧嘴一笑,“我虽然没法拍着胸脯说我做梦都想回沙漠里去,但我想干点更有意义的事,而不是在离战场有几百英里的地方照看工厂。我们在城里唯一能见到的冲突是基督徒和穆斯林打架。你的口音是哪里的?”
这个突如其来的问题和他之前的话题毫无关联,让沃尔夫有些措手不及。对方一定是故意的,他想,纽曼上尉是个精明的年轻人。幸好沃尔夫有一套准备好的说辞。“我的父母是布尔人,从南非到埃及来。我是说南非语和阿拉伯语长大的。”他停顿了一下,担心自己着急解释的样子会让表演太过火。“沃尔夫这个名字原本是荷兰语,我的教名亚历山大,是取自我出生的城市。”
纽曼客气地表现出感兴趣的样子。“你怎么会到这里来的?”
沃尔夫对这个问题也早有防备。“我在埃及北部的几个城市都有生意往来。”他笑着说,“我喜欢出其不意地拜访我的生意伙伴们。”
他们进入了阿斯尤特城。按照埃及标准,这算是个大城市,有工厂、医院,一所穆斯林大学,一所著名的女修道院,居民大概有六万人。沃尔夫正要请他们把他送到火车站,纽曼帮他避免了这个错误。“你得找一家修车厂。”上尉说,“我们送你去纳斯弗那里,他有一辆拖车。”
沃尔夫强迫自己说了声“谢谢”。他吞了口唾沫,觉得喉咙发干。他还是考虑得不够周到,思维也不够敏捷。我要是能振作起来就好了,他想,是那该死的沙漠,让我反应变慢了。他看了看表。他到修车厂里走一趟之后应该还能赶上那趟每天一班到开罗的火车。他思考着应该怎么办。他必须走进修车厂里去,因为纽曼会看着他进去。然后士兵们会开车离开。沃尔夫必须得打听一下汽车零件之类的,然后设法离开,步行到车站去。
幸运的话,纳斯弗和纽曼永远不会再核对这个阿历克斯·沃尔夫的情况。
吉普车从拥挤狭窄的街道上驶过。熟悉的埃及城市街景让沃尔夫感到愉快:艳丽的棉布服装,把包裹顶在头上的女人们,爱管闲事的警察,戴着墨镜的小混混,那些开到了印着车辙的马路上的小商店,那些摊位,那些破破烂烂的汽车,还有超负荷的驴子们。他们在一排低矮的泥砖房前面停下来。前面的路被一辆陈旧的卡车和一辆被拆得七零八落的菲亚特挡住了。一个小男孩正坐在修车厂入口处的地上拿着扳手修一个汽缸。
纽曼说:“恐怕我得把你留在这儿了,我还有公务。”
沃尔夫和他握了握手。“你是个好心人。”
“我不想就这么把你扔下。”纽曼继续说,“你刚吃了不少苦头。”他皱着眉头想了一会儿,然后释然地说,“你听着,我把考克斯下士留下来照顾你。”
沃尔夫说:“这是很好,但真的——”
纽曼根本不听。“把这位先生的包拿上,考克斯,机灵点儿。我要你照顾好他——什么事都不能交给那些埃及人,明白了吗?”
“遵命,长官!”考克斯说。
沃尔夫内心暗暗叫苦。这下子他要再耽搁一会儿把下士甩掉了。纽曼上尉的好心帮了倒忙——有没有可能他是故意的呢?
沃尔夫和考克斯下了车,吉普开走了。沃尔夫走进纳斯弗的车间,考克斯拿着箱子跟在后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