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哈利·马克思到了这种场合简直是如鱼得水。
他弃保潜逃、拿着偷来的护照旅行、用了假名还装作是美国人。可他现在真是倒了八辈子血霉,竟撞上了那个知道自己是贼还听过他其他口音的女孩,她还高声叫了他的本名。
他立马就慌得不知如何是好了。
他所要逃离的一切又恐怖地呈现在了自己眼前:审判、坐牢,然后是在英国军队里当小兵的悲惨人生。
他又想起自己是无敌幸运星,然后笑了。
那女孩一副摸不着头脑的样子。他在等大脑把她的名字想起来。
玛格丽特。玛格丽特·奥森福德小姐。
她惊讶地看着他,意外地说不出话来。他就趁着这会儿功夫等着他的灵光乍现。
“是哈利·范东坡,”他说,“还好我的记性比你好。你是玛格丽特·奥森福德,对不对?你还好吧?”
“我还行。”她晕乎乎地说。她比他还迷糊,会把局面交给他掌控的。
他伸出手来要和她握手的样子。她就也伸出了她的手。就在此刻,灵光闪过。他没有握上去,而是在最后一刻挽起手肘,换作老式鞠躬的姿势,然后把头就凑到她脑袋边,小声说:“你要是能装作从来没在警局见过我,我就也装作没在那儿见过你。”
他挺直身子,看着她的眼睛。他看到一对脱俗的深绿色瞳仁。很美。
她继续张皇了一会儿,然后表情放松了,大方地咧嘴一笑。她接上茬儿了,饶有兴致地接受了他提议的小阴谋。“可不是吗,我可真够笨的,是哈利·范东坡。”她说。
哈利感恩戴德地松了口气,我是世上最幸运的人。
玛格丽特微微皱了下眉头,又加了一句:“对了——我们在哪见过来着?”
哈利轻松地接住了这个问题。“是在皮帕·迈琴汉姆的舞会上?”
“不是——我没去过那儿。”
哈利这才意识到,自己对玛格丽特几乎一无所知。她整个社交季是都在伦敦过的,还是一直都躲在乡下?她打猎吗,射击吗,热衷慈善事业吗?她是支持女权运动,还是喜欢在家画画水彩,或是在父亲的农庄上做做农业实验?他决定了,就挑这时节最盛大的那个活动吧。“那我们铁定是在阿斯科特赛马场见的了。”
“啊,对,就是在那儿。”她说。
他准许自己满足地笑一小下。他已经把她拉成自己的同谋了。
她继续说:“你还没见过我的家人吧。母亲,请允许我向你介绍,范东坡先生,来自……”
“宾夕法尼亚。”哈利赶忙接道。话一出口他就后悔了。宾夕法尼亚是哪个鬼地方?他没有一点概念。
“这是家母,奥森福德夫人;家父,奥森福德勋爵。这位是我弟弟,艾斯利勋爵。”
哈利当然听过他们的名字,这家人很出名。他照着奥森福德一家心目中典型美国人的样子,热情又亲近地跟每个人握了手。
奥森福德勋爵长得表里如一:一副养尊处优、脾气暴躁的老法西斯的样。他身穿褐色斜纹软呢西装,里面背心的扣子紧得就快要崩开了,头顶的褐色软毡帽还没摘。
哈利对奥森福德夫人说:“夫人,见到您真是开心极了。我对古董首饰很感兴趣,听说您收藏的宝贝可都是世间极品。”
“哪里哪里,谢谢你的夸奖。”她说,“我就是爱好这个罢了。”
她的美国口音让他吃了一惊。他对她的了解都从社会上那些杂志仔仔细细读来的,一直以为她是英国人。但他这会儿又隐约记起了一点奥森福德家的八卦消息。由于战后农作物价格跳水,勋爵大人和许多拥有大量房产的贵族一样濒临破产。有的人变卖祖产,搬到了法国尼斯或意大利佛罗伦萨,用自己日渐稀少的财产换取高于英国的生活质量。但阿杰伦·奥森福德娶了位美国银行的法定继承人,靠老婆的钱继续维持着祖上的生活方式。
这就意味着,哈利得表演到能瞒过一位地道美国人的程度,而且在接下来的三十个小时内都得维持完美无缺的状态。
他决定了,自己要讨她的喜欢。量她是不会讨厌听别人赞美的,尤其在这“别人”又是个这么帅的小伙子的时候。他仔细瞧了瞧那枚别在焦橙色旅行装胸前的胸针。一颗颗翡翠、蓝宝石、红宝石以及钻石攒作了一枝玫瑰花上的翩翩蝴蝶。太逼真了。他看出这是1880年法国的东西,也大致猜得出工匠。“您这胸针是奥斯卡·梅森的吗?”
“你眼力很准。”
“它可真漂亮。”
“再次谢谢你。”
她人长得很美。他完全能理解奥森福德为什么娶了她,但她怎么瞧上他了呢?可能二十年前的他更有魅力些吧。
“我好像认识费城的范东坡一家。”她说。
哈利心想:乖乖,千万别啊。不过,她的话有些含糊。
“我娘家是康州斯坦福的,姓格伦凯瑞。”她加了一句。
“是嘛!”哈利装作刮目相看的样子。他脑子里还在纠结费城的事。他刚说自己老家是费城还是宾州来着?他记不清了。说不定两个名字是一个地方,别人好像都喜欢一起说。他又想起来,但凡有人问美国佬从哪来的时候,他们老是回答两个答案。德州休斯顿,加州旧金山什么的。就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