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玛格丽特情绪高昂。她总是忘记自己其实不想去美国。她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竟然和一名真正的窃贼成了朋友!通常若有人跟她讲“我是贼”,她是不会信的。但她知道哈利说的是真话。她在警局见过他,还亲眼看到他被别人控告。
生活在有序世界之外的人们——罪犯、吉普赛人、无政府主义者、妓女还有流浪汉——总能将她吸引。他们的生活是那么的随性。当然,他们可能没办法随性地点香槟或是随性地飞到纽约,也不能随性地把孩子送进大学——她还没天真得会忽略掉局外人生活的各种局限。但是哈利这种人永远不用听别人的命令行事,这对于她来讲是特别美好的事。她梦想成为一名住在山林里的游击队员,穿着粗布裤子,扛着来福枪,饿了就偷点食物,瞌睡了就在繁星下入眠,永远都不用熨衣服。
她从没见过这样的人。又或者她见过,但没认出他们的真实身份——上次她不还坐在“伦敦顶级臭名昭著街”边的台阶上,全然不知别人会把她当妓女吗?这虽然就发生在昨天晚上,但好像已经过了很久很久了。
了解哈利是她近年来遇到过的最有趣的事。他身上有她渴望的所有东西。他喜欢做什么就做什么!今天早晨他决定去美国,下午就上路了。他要想跳一晚上的舞再睡一整天的觉,那他就会去跳去睡。他吃自己喜欢吃的,喝自己喜欢喝的,想什么时候吃,去丽兹饭店、酒馆还是泛美“飞剪号”的餐厅吃,都成。他可以加入共产党,然后说走就走,不需要跟任何人解释。他缺钱就从别人身上取,反正他们也是不劳而获。他有一个完全自由的灵魂!
她期待着进一步了解他,没有他在身边的用餐时间都是浪费。
餐厅里有三张四人桌。加蓬男爵和卡尔·哈德曼就坐在邻桌。他们两个进来时,父亲的表情像是见了什么秽物一样。八成是因为他们是犹太人吧。那一桌的另外两人是奥利司·菲尔德和弗兰克·戈登。弗兰克·戈登是个比哈利大一点的男孩,虽然嘴角透着股粗鲁,但却是个帅气的家伙。奥利司·菲尔德则是个形容憔悴的老头,头发都谢光了。在福因斯的时候他们俩并没像其他人一样上岸,而是留在机舱内,这引起了好一阵议论。
第三张桌上坐的是白璐璐和拉维尼亚公主,后者正大声抱怨着酱料里的盐放多了。和她们一起入座的是在福因斯站新加入的拉弗斯先生和林汉夫人两位乘客。珀西说,这两个人不是夫妻,但是会一起睡蜜月套房。玛格丽特对泛美航空如此纵容他们感到很意外。也许因为有太多人拼命想去美国,他们才通融了一下。
珀西入座用餐时戴了顶黑色犹太瓜皮帽。玛格丽特被逗笑了。他到底从哪弄的这玩意儿?父亲把他的帽子一把抓掉,暴躁地吼道:“傻孩子!”
母亲表情呆滞,自从她不再为伊丽莎白哭泣后,一直都这个样子。她含糊地来了句:“现在用晚餐也太早了一点。”
“现在七点半了。”父亲说。
“为什么天还不黑?”
珀西说:“英格兰的天已经黑了,但我们现在已经飞离爱尔兰海岸三百英里。我们在追着太阳飞呢。”
“但总归还是会黑的吧。”
“依我看,得到九点左右了。”珀西说。
“好。”母亲含糊地说。
“你发现没有,我们要是行进得足够快就可以一直跟着太阳走,那样天就永远都不会黑了。”珀西说。
父亲自以为是地说:“我不觉得人类有造出那种速度飞机的能力。”
乘务员尼崎为他们上来第一道菜。“我不用了,谢谢,”珀西说,“犹太人的戒律不让吃虾肉。”
乘务员给了他一个愕然的表情,但是没有说话。父亲怒发冲冠。
玛格丽特赶紧换话题。“珀西,我们离下一站还有多久?”这种事情他总知道。
“离博特伍德还有十六个半小时,”他答,“我们会在英国夏令时的上午九点抵达。”
“那当地时间是几点?”
“纽芬兰标准时间比格林尼治标准时间晚三个半钟头。”
“三个半?”玛格丽特很惊讶,“我还不知道有时区取半个小时的。”
珀西继续道:“博特伍德和英国一样,用的是夏令时;所以我们降落时,当地时间是早晨五点半。”
“我可起不来。”母亲无精打采地说。
“不会的,你起得来,”珀西不耐烦地说,“到时候你的感觉还是九点。”
母亲嘟囔道:“男孩子们就是这么擅长技术上的东西。”
她一装傻玛格丽特就来气。在她眼里,女人理解技术上的事会显得没有女人味。“女子无才便是德。”她曾对玛格丽特如是说过好多遍。玛格丽特已经不再同她争辩,但她并不信奉这句话。在她眼里,只有弱智的男人才会这么想。聪明男人喜欢的是聪明女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