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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个左舷发动机同时熄火的瞬间,艾迪的命运也注定了。
此时此刻之前他还能改变主意,飞机还能继续飞,没有人会知道他曾计划过什么。可现在,无论如何,所有的一切都将大白于天下。除了当乘客之外,他再不能飞行了,他的职业生涯结束了。他压住胸中的怒火,防止它冲昏自己的头脑。他必须保持清醒,把事情做到底。他想起了那些毁掉自己一生的混蛋们。
飞机现在要紧急迫降了。绑票的人会上来救走弗兰基·戈蒂诺,之后一切都可能发生。卡洛安会安然无恙吗?歹徒逃向岸边的时候会中海军的埋伏吗?艾迪会因为在整件事件中的角色入狱吗?他是命运的囚徒,但只要能将活生生的健康的卡洛安搂在怀里,他什么都可以不要。
发动机熄火后没多久,他就听到了耳机里传来的贝克机长的声音:“怎么回事儿?”
艾迪紧张得口干舌燥,吞了两次口水才终于说出声来。“我还不知道。”他回答。但他知道。发动机停止是因为它们没油了:他停止供油了。
“飞剪号”有六个油箱。机翼中的两个小型输油油箱负责给发动机供油。大多数油则存在流体静力装置中的四个储油罐里,就是在乘客上下机时所踏的海翼里。
储油罐里的油也可以放掉,但是艾迪办不到。控制阀在副驾驶操作台上。不过艾迪可以把储油罐里的油泵到机翼里,然后再继续放。控制该转移工作的两个大手转轮就在工程师操作台右侧。飞机现在就在芬迪湾上空,距离接头地点还有五英里。过去的几分钟里他一直在放两个机翼油箱里的油。右舷的油箱还可以撑上几英里,左舷的已经干了,相应的发动机也已经熄火。
要再把储油罐里的油泵过来当然很容易,但飞机在希迪亚克停靠时,艾迪独自登机在手转轮的表针上动了手脚。现在仪表指“泵油”时,输油管其实会保持闭合,等它指到“关闭”的时候,泵油动作又会开启。这会儿仪表指示他在试图给机翼油箱加油,实际上却什么都没发生。
当然,之前航行时他一直在用错误的设置泵油。另外一个工程师可能会注意到这一点,然后纳闷到底怎么回事。艾迪每分每秒都在担心下班的助理工程师米奇·费恩会上来。好在他如艾迪所料,一直在一号套间里酣睡:漫长的飞行到了这一段,下班的机组人员通常都会睡觉。
在希迪亚克还出了两次状况。第一次是警察宣布他们已经得知机上弗兰基·戈蒂诺同伙的姓名。艾迪还以为他们在说路德,一时间认为游戏结束了,绞尽脑汁地想有没有其他解救卡洛安的办法。结果他们却说出了哈利·范东坡的名字,艾迪高兴得差点没跳起来。他不明白,范东坡貌似是个可爱的美国富家子弟,怎么会用假护照。但他还是很感激哈利分走了本该在路德身上的注意力。警方没有继续查,路德躲过了风头,计划可以继续了。
然而这一切对贝克机长来说是难以承受的。艾迪惊魂还未定,贝克机长就又丢了个“炸弹”。他说,机上真有同伙存在意味着有人确实要劫走戈蒂诺,他想把戈蒂诺带下飞机去。这也差点没把艾迪的一切毁掉。
贝克和联邦调查局警员奥利司·菲尔德大吵了一架。后者威胁说要告前者妨碍司法公正。最后贝克打电话给纽约的泛美航空,把问题抛给了他们,而航空公司决定让戈蒂诺飞下去,艾迪则又松了一口气。
他在希迪亚克还得到了一条好消息。史蒂夫·阿普尔比发来一条含糊但却无误的消息,确认一艘美国海军巡逻艇会在“飞剪号”即将降落的海岸附近巡逻。在飞机触水前它会保持隐蔽,然后拦截下所有同降落飞机接触过的船只。
这对艾迪来说意义重大。知道歹徒会被绳之以法以后,他就可以心安理得地将计划完成下去了。
现在该做的差不多都已做好了。飞机距离接头地点越来越近,且只有两台发动机还在运转。
贝克机长即刻来到艾迪身边。艾迪起先没对他说话,只是用发抖的手打开开关,让右舷侧的机翼油箱给所有发动机供油,重新启动左舷发动机。然后他说:“左舷的油箱干了,我又加不进去油。”
“怎么加不进去?”机长厉声说道。
艾迪指着手转轮,觉得自己就是个背信弃义的人。他说:“我把它转到泵油上了,但是没用。”
艾迪的仪表盘显示,储油罐和机翼油箱之间的油压和燃油流都没有变化。操控箱后还有四个玻璃管,可以直接查看输油管内的情况。贝克机长转而查看它们。“没油!”他说,“右舷机翼油箱里还有多少?”
“离干也不远了——几英里吧。”
“你怎么才发现?”他怒气冲冲地说。
“我以为我们在泵油。”艾迪弱弱地说。
这个回答太牵强,机长怒发冲冠:“两个泵油器怎么可能同时坏掉?”
“我不知道——不过谢天谢地,我们有个手动油泵。”艾迪抓住桌边的把手,开始进行手动泵油操作。工程师通常只在飞行中要给油箱排水时才会进行此操作,飞机刚飞离希迪亚克的时候艾迪已经做过,这会儿又故意跳过了将向机外排水的F型气动阀归位的操作。所以他大刀阔斧泵入的燃油不会抬升油位,而是会直接漏到机外。
机长当然看不出怎么回事,他也不太可能会注意到F型气动阀的设置。但他可以看出,可视油管里没有油流动。“没用!”他说,“我就不明白了,三个油泵怎么可能同时失效!”
艾迪看看仪表盘。“右舷侧油箱快没油了,”他说,“我们要再不迫降,就得在空中自由落体了。”
“全体注意,准备紧急迫降。”贝克说。他食指指着艾迪。“我不喜欢你的表现,艾迪,”他冷峻地说,“我不信任你。”
艾迪很不痛快。他虽然有正当的理由向机长撒谎,但他还是恨自己。他生平都和实诚人打交道,谁若是耍手段玩心眼他就会恶语相向。现在他却成了自己曾经鄙视的那种人。“机长,到最后你会明白的。”他在心里说。他真希望能把这句话大声说出口。
机长转向导航员工作台,俯身看图表。导航员杰克·阿什福朝艾迪投来疑惑的眼神,然后指着图表对机长说:“我们在这儿。”
整个计划的成败就在于“飞剪号”能否降落到海岸和大马南岛之间的海峡上。绑匪们都指望着这一点,艾迪也一样。不过人在大难临头时可能会有离谱的举动。艾迪已经下定决心,如果贝克不理智地选择其他地点,他就会发表意见指出海峡的优点。贝克会有顾虑,但他必须得明白艾迪说得有道理,他若是迫降到其他地点,那行为诡异的就不是艾迪了。
好在没有干预的必要了。不一会儿贝克就说:“在这儿,这个海峡里。我们就落到那儿。”
艾迪别过身去,不让别人看到他胜利的表情。他离卡洛安又近了一步。
全员按部就班地进行着紧急迫降程序,艾迪望向窗外,想看看这片海域的情况。一艘小船正在海浪中上下摆动,貌似是艘运动用钓鱼船。海面波澜起伏。这次降落会很颠簸。
一个声音让他的心跳停住。“出什么状况了?”米奇·费恩上楼调查来了。
艾迪惊恐地瞪着他。米奇只消一分钟就能猜出手动泵上的F型气动阀没有归位,艾迪得赶紧把他打发走。
谁知贝克机长抢先一步。“米奇,你出去!”他厉声呵斥道,“紧急迫降过程中,非当班机组人员必系好安全带坐好,不能上蹿下跳乱提愚蠢的问题!”
米奇一溜烟不见了。艾迪松了口气。
飞机急速降落:贝克希望尽早贴近海面,以防油在预计时间前耗尽。
飞机转向西行,避开下方的岛屿:他们要是在陆地上空了油,那他们就都死定了。过了一会儿,他们来到了海峡上空。
浪很大,艾迪目测有四英尺高。临界浪高是三英尺:“飞剪号”在再高的浪上降落会有危险。艾迪咬紧牙关。贝克虽是个出色的飞行员,但这种情况也只能听天由命了。
飞机迅速下降。机身触到第一个大浪尖时艾迪有感觉。他们又飞了一小会儿,之后再次触浪。第二次的力道来得更猛,飞机被弹向空中,他的胃也晃荡了一下。
艾迪只怕自己小命不保:飞船就是这么坠毁的。
飞机虽然还在空中,但冲击力已经降低了它的速度,所以抬升得也不高。飞机无法以小角度滑入水中,只能硬下去了。这就好像跳水时流畅的入水之于痛苦的腹部拍水,唯一的区别是,飞机的腹部是薄铝片做的,它会像纸袋一样破开。
他一动不动等着冲击力到来。飞机狠狠地拍向水面,力道钻入他的脚心直达脊梁骨顶端。水盖住了窗户。侧身而坐的艾迪被甩向左侧,好在他设法留在了自己的位置上。面朝前坐的电报员把头磕到了话筒上。艾迪觉得飞机就要散架了。敢有一个机翼下沉他们就会遭殃。
一秒钟过去了,又一秒钟过去了。被吓到的乘客的尖叫声传到了楼上。飞机又抬升一次,部分机身露出水面。飞机趁着阻力减小又向前飞了一段,然后又沉了下去,艾迪也又被甩向一边。
飞机保持了水平,艾迪又看到了成功的希望。窗户上的水下去了,他瞥向海面。他的发动机还在轰鸣:他们没有被淹到。
速度渐渐降了下来。时间每过一秒,艾迪的安全感就涨一分。飞机终于停了下来,只是随着海浪起起落落。艾迪耳机里传来机长的声音:“老天,这比我想的还颠簸。”其他机组人员如释重负地大笑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