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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
为了拜访股野重郎,剧作家北村克彦来到他家门口。
正东方的天空,高挂着一轮巨大的血红月亮,犹如鬼魅般照射在工厂建筑物的黑影上方。他的脚步移动,月亮也随之飘移,仿佛在跟踪自己。如今回想起来,克彦觉得当时的那轮巨大红月犹如那起不幸事件的前兆,让人永远难以忘怀。
那是二月的某个寒冷夜晚。虽然刚过七点,整个市町犹如陷入深眠般寂静,除了他路上没有一个行人。沿着道路有一条大排水沟,对岸工厂的围墙蜿蜒延伸。又大又摄人的红月随着他的脚步,滑过工厂上方高耸的烟囱,缓缓朝前滑行。
水沟的这边是宁静的住宅区水泥墙与树篱。其间,一座被低矮水泥墙包围的双层木结构洋房正是他要去的股野家。石门柱上两盏圆形的玻璃灯散发出昏黄的光。从大门到门廊有十米左右。正对面的二楼窗户正亮着灯,那是股野的书房。虽然拉着鹅黄色窗帘,看不到里面的情形,但克彦脑海中浮现出窗帘另一头股野的身影——粗框玳瑁眼镜、贝雷帽、褐色夹克,脸上的表情总是尖酸刻薄的。克彦一想到他,心里顿时泛起一阵不舒服的感觉,甚至想干脆就此回头。
(今天的会面,恐怕会演变成一场激烈的冲突吧!)
股野重郎仗着前男爵的头衔放高利贷。战争结束时,他几乎成了一贫如洗的穷光蛋,所幸手头上持有的土地与股票价格涨了不少,他以此换得一笔巨额现款。靠着这笔本金,做起放高利贷的黑心事业,他每天的生活都是游戏人间的。与一般的没落贵族不同,股野有一颗与生俱来的生意头脑,借着与日东电影公司<sup><a id="fhzs1" href="#zhushi1">【1】</a></sup>老板熟识之便,将其势力渗透到电影界。他是个高级电影流氓,到处打听电影业界的丑闻,并利用这些丑闻作为赚钱的有效手段。手段之卑鄙高超与其消瘦和贵族气息浓厚的苍白色脸孔完全不相符,而且若非确实掌握对方的把柄,绝不通融借贷。向他借贷的人数众多,股野不要求他们写下借据也不需担保品,而是仅牢牢捏住对方担心丑闻被公开的心理弱点,作为唯一的利器。不过,他也不敢把月利提高至五分以上,即使如此,他的资产仍得以呈几何级数顺利累积起来。
北村克彦也曾向股野借过贷,不过在半年前就连本带利都还清了。然而此刻,他不愿与股野见面的原因并非在此。
股野重郎的老婆夕空明美原是名歌剧女星。日东电影公司注意到她因反串扮演男性而迅速走红的事迹,于是将她挖过来,可惜她主演的每一部电影,其票房均以不佳收场。就在她沉寂多时,开始重新思考未来的人生规划时,突然受到股野的青睐,于是同他结婚。不过,当时她是被前男爵的头衔与财产冲昏了头脑才点头答应的。而夕空明美与剧作家克彦自日东电影时代便已相识,就算三年前她与股野结了婚,彼此仍保持往来。只是在半年前,一次偶然的机缘下,两人突然被对方吸引,双双陷入爱情的旋涡。现在经常瞒着股野幽会。
严谨精明的股野不可能没发现自己的妻子红杏出墙,只不过不知为何,他故意佯装不知情。虽然偶尔会说些刺耳的挖苦话语,却从未直截了当质问过克彦,对他的老婆明美也是如此。
(但这种微妙的平衡今晚即将宣告破裂。他说有事与我商量,请我务必于约定的时间前往,或许是想当面指责我和明美吧!)
虽说是共进晚餐,但一想到三个人届时必须坐在同一张餐桌前,克彦就忍无可忍。于是,克彦便在出发前先行用餐。最好到时能想办法请明美先离席,他只想与股野私下谈判。
看到二楼的窗户,克彦心底升起一股想逃避的念头。事后回想起来,要是当时毫不犹豫地转身离去,也许那件事就不会发生了吧!但是克彦却觉得,好不容易下定决心,再这样逃避下去也不是办法,总之先和股野谈判,到时再随机应变。于是,站在昏暗的门廊前,克彦下定决心,伸手摁下电铃。
前来应门的并非平时那位女佣,而是明美,她穿着华丽的格子花纹裙,上身配一件鲜艳亮丽的青色毛衣,衬托出她娇小纤细的身材,使得三十岁的她看起来仿佛年轻了三四岁般。她的上唇微微翘起,轻展露齿绽放出一个充满魅力的微笑,与此相反,她的眼神却充满了不安。
“大姐怎么回事?”
“知道你要来,但不会用餐,所以傍晚时就让她先回去了。今天晚上家里只有我们夫妇两个人。”
“他在二楼、总算要摊牌啦?”
“不知道——不过干脆一次说清楚也好,顺便把事情做个了断。”
“嗯,我也这么想!”
走进狭长的客厅,抬头看到股野就站在楼梯上俯视着两人。
“嗨,我来晚了!”
“我等你很久了。快,上来吧!”
二楼书房里的暖炉烧得正旺,那是煤炭式暖炉,上面的烟囱直通屋顶。怕冷的股野曾说,没这具暖炉他活不过冬天。
墙上一侧装着一个嵌入式的小型保险箱、英式风格的古董装饰柜;另一侧角落则摆着一张约一个榻榻米大小的办公桌,书房正中央摆放着待客用的圆桌、沙发、扶手椅,每件都是颇有名气的古董,这些家具都是那些付不起利息而抵押在此的抵押品。
克彦将大衣放在入口处的沙发上,然后来到椅子旁坐下,股野从装饰柜中取出威士忌与酒杯放在圆桌上。他竟拿出黑标Johnnie Walker<sup><a id="fhzs2" href="#zhushi2">【2】</a></sup>来招待我,这与他向来一毛不拔的个性极不相称,这瓶酒想必也是抵押品。
股野把酒倒进两只酒杯里,克彦才喝了一口,股野已“咕噜”全吞下喉,紧接着倒出第二杯。
“我干脆开门见山好了,你应该很清楚今天请你来的目的吧?”
股野与平时一样,戴着粗框玳瑁眼镜,身穿黑色长裤与褐色夹克,留着像诗人一样的长发,戴着一顶深蓝的贝雷帽,他在室内向来不脱帽。自从出入电影界后,他经常穿着这种掩饰其经营高利贷事业的时髦服装。虽然年届四十二,有时看起来甚至与只有三十五岁的克彦同年,有时看着特别苍老,犹如超过五十岁的老人。不只年龄,他还总给人留下一种捉摸不透、不寒而栗的印象。
由于天生不爱长胡须,他的脸庞总是显得光滑细致。肤色苍白,眉毛纤细,眼睛细长,鼻子高挺,长相的确流露出贵族气息。但就算是贵族,也是阴沉狡猾的类型。
“我很早以前就知道了,却一直苦于没有证据。在掌握证据以前,我宁愿选择沉默。前天总算让我搜集到确凿无疑的证据,就在你那窗帘间留着一厘米左右缝隙的公寓里。趁这机会告诫你,这种小地方最是必须小心谨慎的,因为单单一厘米,便能轻而易举窥视屋内所有的景象。我通过窗帘那个只有一厘米大小的缝隙看得一清二楚。不过,我不是那么没教养的人,不会立即冲进屋里捉奸在床。我咬紧牙根忍下,并打算在今天摊牌。”
他将第三杯威士忌一饮而尽。
“非常对不起,我愿意接受你的任何处置。”克彦此时只能低头忏悔。
“不错,看来你已有所悔悟。那就这么办,我直接说出我的条件吧!首先,今后你必须与明美断绝一切往来,不得通信,更不得见面,这是第一个条件,懂了吗?第二,你必须赔偿我的精神损失,金额为五百万圆。我想你不可能一次拿出这么多现金,所以我退让一步,用分期付款的方式取代一次性付款,只要每年交出一百万,连续五年付清即可。我相信就算一百万圆,此时的你应该也拿不出来,那就跟公司借吧!我想,凭你在公司的地位应该借得到。接下来,你只要全心全意投入工作,在生活上尽力避免无谓的浪费,这笔钱你绝不会付不出来。这可是最合乎你身份的赔偿金了。第一次的一百万希望你在一周以内准备好,明白吗?”
股野一鼓作气说完,他的薄唇扭曲着,上扬的嘴角流露出一丝冷酷的狞笑。
“等等!一百万圆我都筹不出来,更别说是五百万圆了,至少打个对折吧,实际上我连一半都没把握付得出来,要想存到甚至必须不吃不喝、不眠不休地工作才有办法办得到,但是我会努力的,所以请你减少一半吧!”
“不行,我不接受讨价还价。不管从哪个角度来说,这都是极为合理的赔偿金额。倘使你不愿支付,那就法院见吧!我一定会将你过去不可告人的秘密毫无保留地公之于世,让你在电影界再也待不下去。如果你真觉得这样的结果比较合算,那就这么办,但你不会愿意吧?既然不愿意,那就接受我开出的条件。”
股野一口气喝下第四杯威士忌,舔舔嘴唇,傲慢地回绝克彦的请求。
对克彦而言,问题不在钱,与明美断绝一切往来的条件,怎么想都无法忍受。他们彼此相爱,甚至愿意为对方牺牲性命,但是面对名正言顺的丈夫股野,克彦却无法开口要股野把明美让给他。社会上对婚外情的道德约束让他无法说出这样的话,这一点让他犹如感受到切肤之痛。霎时觉得能与之对抗的,只有“死亡”了。
“那么明美呢,你连明美也要报复吗?”
“这与你无关。她的话,我自会有对付的方式,而且我会做到自己气消了为止。”
“喂,你的条件我都接受,但求你别报复她,罪在我不在她。”
“嘿嘿嘿,你说什么无聊话?你这种自我牺牲的爱情,岂不是更激起我的妒火?”
“那么你说,我到底该怎么做?我爱明美,为此,我对你感到十分抱歉,真的,但我终究无法平息这股爱火。”
“哼哼,在我面前你也真敢说这种蠢话……好……不如,我直接说出第三个条件吧!那就是让我报复一下你的肉体!”说着,股野倏地从椅子上站起来,天生苍白的面孔在醉酒之后更加铁青。在近乎泛蓝的脸上,只有双眼犹如火焰般,血红血红的。转眼之间,克彦头晕目眩,一头栽倒在椅子上。他被股野狠狠地甩了一巴掌。
“你干什么!”
克彦脑袋一片空白,直扑向对手。这次换股野被对方出其不意的举动震慑而略显狼狈,两人瞬间扭打到地上,互相抓住对方脸上一切能抓的部位,一开始是克彦占上风,但后来股野巧妙地转换了一下位置,他像钢筋般细瘦却强有力的手臂勒住克彦的脖子。那一刻,克彦感受到死亡的气息,他觉得对方是真心想置他于死地。
“那么我干脆也杀了你!”
克彦像个被坏孩子欺负、双手拎着鞋子、哭得满脸鼻涕眼泪却仍奋力抵抗的孩子,使劲全身力气。不知不觉间他翻到上面,占了上风。他想掐住股野的喉咙,股野条件反射似的闪躲,脸一歪朝下方转去。
(笨蛋!趴卧正好让我使上劲勒你的脖子。)
骑上股野的后背,克彦巧妙地将右腕插入股野的喉咙下方,使劲将对方的颈子压向自己胸前,姿势就像在抱孩子。股野颈项比一般人细瘦,克彦觉得自己好像夹着一只鸡的脖子。
对方虽用尽全身力气奋力挣扎,却已无力挣开克彦的手腕,惨白的脸瞬间变成紫色,并鼓胀了起来。
克彦似乎听到一声女性尖锐的惨叫,但他眼下根本没时间分心留意周遭。此时,克彦的右手仿佛钢铁般僵硬,缓缓地、缓缓地绞紧。“喀啦”,这是底下这个人喉结断裂的声音吗?
克彦几乎进入全然忘我的境界,但内心深处很清楚自己是有意识地杀人。他冷静地盘算着“一旦这家伙消失,形势就会好转”,然而究竟会如何好转,他还没有想清楚。只觉得一定会比现状好,绝对是这样。
对方一动也不动地卧倒在地,此时他的手已经可以松开。然而,即使感觉到对方的颈骨往下耷拉,犹如折断的鸡脖子,他依旧顽强地维持同样的姿势。
耳中只有自己的心跳声,如海啸般轰然作响。房间里的时光仿佛停滞,一股令人窒息的死寂弥漫开来。但他感觉到有一个人一直站在背后,就算没听见也没看见,仍感觉到有人从一开始就一直静静地站在他背后。
他从没想过,只是转个头而已,竟如此困难,脖子的肌肉如同抽筋了一样僵硬,不听使唤。好不容易才往后转动了三厘米,终于看到站在他背后的那个人,是明美。她惊讶得像眼珠都快从眼眶里迸出来一样,死死地盯着地上她丈夫的尸体。这是他第一次亲眼目睹一个人因对某幅景象无法移开视线而瞠目注视的样子。
眼前的明美犹如丢了魂的蜡像,僵在那儿一动不动,仿佛一不留神就会直挺挺地倒下。
“明美!”克彦虽想大声呼叫她的名字,却无法成声,感觉有颗巨石堵在喉咙口,口中干燥异常。他也想抬手示意她过来,手却犹如有千斤重,怎么也抬不起来。缠住股野脖子的手臂化成一块铁,全然无知觉!
他曾在戏剧里看过武士决斗,决斗结束后由于手指僵硬,无法自如地从刀柄上移开,必须逐一把手指掰开才行。此刻,他的情况应该就是这样。听说手脚麻痹的时候只要血液循环起来就能缓解症状,于是他先让肩膀放松下来,耸了耸肩,试着动了动手指,感觉血液一点一点循环到指尖,费了好大力气才将缠着股野脖子的手臂松开,虽然依旧麻木,至少双手已抽离对方的颈项。
他爬到圆桌旁,用发麻的手臂抓起刚才喝了一半的威士忌,举起,倒入迫不及待张开的大嘴中。舌头火辣辣的,在酒精的刺激下,他嘴里立刻生出少许唾液。
明美摇摇晃晃地走近克彦,嘴里似乎也发不出声音,看得出她也需要酒。克彦的身体逐渐灵活起来,他撑着圆桌站起来,一把抓起酒瓶,倒一些在酒杯里,拿到明美面前,金色的威士忌在他摇晃颤抖的手中不断溢出来,明美抖着接过,喝下一口。
“死了吧?”
“嗯,死了!”
两人好不容易才挤出沙哑的声音。
二
克彦深信股野的颈子已折断,因此没想过要做人工呼吸或其他抢救的任何措施。
整整十分钟,克彦静静躺在安乐椅上。绞刑台的幻像在他眼前忽远忽近,各种想法像走马灯似的回旋在他脑中。在这当中,如何安然逃脱眼前的困局,如何保护自己的念头逐渐鲜明膨胀了起来,并把其他想法都从大脑里驱逐得一干二净。
(此时此刻,我就是一台计算机,必须保持冷静、严谨。股野死了,这不是老天对我们天大的眷顾吗?明美可以从牢狱般的束缚中解放,成为自由之身;我能独占明美,而股野庞大的资产也将归明美所有。但我是杀人犯,如果就这样听天由命,总有一天我会被关进牢里。发生在争执中的过失杀人,也许不至于被判处死刑,不过我这一生肯定就完了。选择自首或逃亡,最终结果并没什么差别。或者,并非没有顺利逃避刑责的方法,我不是经常思考这类问题的吗?)
克彦自从爱上明美,恨股野都已经恨到骨子里了,他在脑中已不知杀过股野多少回了。他设想过所有杀他的方式,以及逃避罪责的方法。这些方法在想象里是那么缜密、周全、一丝不苟,如今只要切实执行其中一项不就行了?
(现在要抢时间,我必须在十分钟之内完成所有的准备。)
他瞥了一眼手表,好险,表还是好的:七点四十五分。接下来他的目光游移到装饰柜上的时钟:七点四十七分。
明美趴在他身边的地板上,一动也不动。克彦来到她身边,扶起她的上半身,明美猛地抱住克彦的身子。两个人之间只有十厘米的空隙,望着彼此,看向对方的瞳孔深处,明美已然明了克彦的想法。两人的眼神泄露了对罪恶处理的共识的信息。
“明美,你一定要有钢铁般的坚定意志。我们联合来演一出戏,你我都必须化身为沉着老练的演员,你办得到吗?”
明美深深地点头,仿佛在表示“只要是为了你,任何事我都办得到”。
“今天晚上是明亮的月夜。从此刻起的三四十分钟之内,只要没有人经过前面的道路……哦哦,我竟如此冷静,居然还记得这件事情。明美,我记得巡警经过这里时大概都是八点之后吧,你不是跟我聊过这件事吗?”
“八点半左右,嗯,每天晚上都是。”明美一脸的不解。
克彦跑到窗户旁,透过鹅黄色窗帘的缝隙望向天空,天上一片云也没有。窗外挂着一轮满月,月光皎洁无瑕。
(这是何其幸运!明月、巡警、女佣不在家,为了遂行今晚的计划,冥冥之中仿佛一切都已经安排好了。接下来,只要明美能演一出逼真的好戏就可以了。这点没有问题,明美的舞台剧经验丰富。且她习惯反串演出,气魄十足。而我则得忘记杀人这件事,把自己当成一名舞台导演。在这种危急的时刻,恐惧是最大的敌人。绝对不能感到恐惧,必须忘怀一切,只要把躺在那里的尸体当做人偶就可以了。)
克彦强迫自己控制住毛躁的情绪,集中意志力,让自己的情绪尽可能放松,保持思维的敏捷和严密性。
“明美,我们将得到幸福或是陷入不幸的深渊,将在接下来的一个小时内成定局,而你我能否冷静面对则会影响这一切。尤其,发挥你的演技,这是绝对必要的。这是以性命做赌注的大戏,我相信你一定办得到,没有问题的,只要你别感到恐惧就绝对没问题。这就跟站在舞台上的感觉一样,你必须忘记舞台下的一切,懂吗?”
“我一定办得到,只要你教我怎么做。”
虽然明美仍不住战栗,但她的话语中已蕴涵着强烈的意志,两人的心从未曾如此紧密地靠在一起。
克彦蹲在尸体旁,慎重地检查心跳。当然,一动也不动。其实就算不这么确认,活人与死人的差别只消一眼便能判别。股野脸色铁青,生命的活力已消失殆尽。
深蓝色的贝雷帽掉落在尸体旁,克彦将帽子拾起来。玳瑁的粗框眼镜在刚才的格斗过程中并未折断,仍然斜在发青的额头上。克彦轻轻拿起眼镜。
(但要脱下这件夹克,倒是一个大工程。)
“明美,家还有没有另一件颜色相同的夹克?”
“有。”
“在哪儿?”
“隔壁卧室的衣橱抽屉里。”
“好,把那件拿过来。不,慢着,还有其他东西,需要白手套,不能是皮革的,最好是军队里用的白手套,我想你家应该有吧?”
“有。都是股野在战争期间,干农活的时候买的,至今还有不少新的。在厨房的抽屉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