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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上十点左右,我拨通湾城格雷尔家的电话。我本以为时候太晚,找不到她,可并非如此。我从管家和某位女仆中间杀出一条血路,终于和她说上了话。她的声音轻松、欢快,给人一种她随时都愿意外出享受夜晚的印象。
“我答应会打电话给你的。”我说,“有点晚,可我手上的事情实在太多了。”
“又想爽约?”她的声音冷了下来。
“可能不是。你的司机这么晚还上班吗?”
“全听我吩咐。”
“能顺道过来接一下我吗?我刚好可以把自己塞到毕业礼服里。”
“你真好,”她拖长了声音说,“我真的不烦人吗?”安托尔确实把她的语调训练得很出色,如果原来真有什么毛病的话。
“我给你看我的版画。”
“就一张吗?”
“我住的是单身公寓。”
“我也听说他们盖了那种玩意儿,”她再次拖长声音说,而后立马换了个口气,“别装得那么高高在上。你的外表很迷人,先生,永远不要让别人对此表达异议。再跟我说一遍地址。”
我把地址和房间号都告诉了她。“大厅的门可能已经锁上了,”我说,“不过我会下去把插销打开。”
“好呀,”她说,“那我就不用带撬棍了。”
她挂上电话,把我留在一种奇怪的感觉中,就好像刚才同我说话的不是真人一样。
我下楼打开大厅门的插销,回来冲了个澡,换上睡衣,躺到床上。我感觉自己睡了有一个星期那么长。这时,我又把自己拖下床,打开刚才忘开的公寓门插销,步履艰难地跋涉到厨房,取出几个玻璃杯和一瓶专门用于高级勾引活动的威士忌利口酒。
我又躺到了床上。“祈祷吧,”我大声说,“现在只能祈祷了。”
我闭上了双眼。房间的四堵墙像船一样在晃动,安静的空气里仿佛弥漫着雾气,吹着海风。我闻到废弃船舱里的霉味,闻到机油味,看到一个穿紫色衬衣的意大利佬在裸体灯泡下戴着他爷爷的眼镜读报纸。我开始爬,而后爬出了通风管道。我爬上喜马拉雅山,却发现四周围满了拿机关枪的家伙。我和一个矮子谈了话,他长着黄眼睛,非常善解人意,却是个靠非法勾当营生的江湖中人,甚至可能更糟。我想起那个红发、紫眼巨人,他可能是我碰上的最友善的人了。
我停止了思考。光线在我的眼皮后移动,我迷失在空间中。我是一个带光环的傻瓜,刚从一场徒劳历险中归来。我是一包百元炸药,爆炸的动静让人联想到当铺老板盯着一元手表时的表情。我是一只粉色甲虫,在市政厅旁边爬行。
我睡着了。
我很不情愿地苏醒过来,盯着台灯在天花板上的反光。屋里有什么东西在移动。
那东西鬼鬼祟祟、一声不吭、步履沉重。我听了一会儿,这时,我慢慢转过头,看到了驼鹿马罗伊。屋里到处是影子,他就在影子里移动,跟我上次见到他进屋杀人时一样悄无声息。他手上的那把枪擦得又黑又亮,显得很专业;帽子被推到后脑勺上,压着黑色的卷发;鼻子嗅了嗅,像猎狗的鼻子那样。
他发现我睁开了眼睛,于是就轻声走到床边,低头看着我。
“我收到你的信儿了,”他说,“我悄悄来的,没被警察跟踪。假设这是个圈套,那我会拉你一起上路。”
我在床上稍稍翻了个身,他迅速把手伸到枕头下摸了摸。他的脸型还是那么宽,脸色还是那么苍白,深陷在眼窝中的目光还是略显平和。今天晚上他穿了一件风衣——紧紧绷在身上,一只肩膀绽线了,可能是穿的时候扯破的。这件衣服应该是最大号,但对驼鹿马罗伊来说还是不够大。
“正盼着你来呢,”我说,“警察不知道这件事,只是我想找你谈谈。”
“那你说吧。”他说。
他侧身走到桌子旁边,放下枪,扯下风衣,坐到我最好的一把安乐椅上。椅子吱嘎响了起来,好在没塌。他慢慢向后一靠,挪了挪枪,把它放到靠近右手的地方。他从口袋里刨出一包香烟,抖出一支,用嘴巴直接叼起来。一根火柴在大拇指上划燃。一股呛人的烟味立马充满了整个房间。
“你不是病了什么的吧?”他说。
“只是在休息,今天太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