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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这个纯属巧合。2006年11月,你和另一个年轻男子,在距离这家医院不到50米的隧道口发生了车祸,当你们被送到这里的时候,你严重受伤而且脸部被毁容——真的像魔鬼般可怕,而另一个男人很快宣告死亡,但他的脸部完好无损。那位死者的年龄身高体形,都与你相差无几,为了挽救你的脸——我亲手给你做了换脸手术。”
“其实,车祸中死去的人是高能!”我握紧了拳头,使劲抓着自己的脸,几乎要把皮肤抓破了,“你把高能的脸,移植到了我的身上?”
“是。请相信我完全没有恶意,当时也无法确定你能否存活,即便活下来也可能永远昏迷,成为一个植物人到生命终结。所以在一定程度上,我是把你当作了实验对象,但在客观上拯救了你,也拯救了高能的父母。难道你希望醒来以后,面对镜子发现自己有一张魔鬼般的脸——就像《夜半歌声》里的宋丹萍?”
“宋丹萍?毁容?魔鬼?”
我更恐惧地摸着脸,想象在高能的脸皮之下,自己是一张怎样丑恶扭曲的脸庞?
“至于死去的高能,他的脸虽然被剥了下来,但我们按照你——古英雄的脸,做成了一张人造脸,覆盖到了高能的尸体上。于是,高能戴着你的脸做了死亡登记,从法律意义上来说,古英雄死了。”
“人造脸?”
“尚不成熟的技术,肯定无法戴在活人脸上,因为人造脸的化学材料,会与自然的人体组织产生排异。但是——”华院长居然还在卖关子,“人造脸不可以给活人用,却可以给死人用!当它戴在死人的脸上,就好像给尸体化妆的效果,既不担心出现排异,更不必考虑使用性能,只要骗过死者亲人的眼睛就可以——死人的脸,唯一的用途是辨认,然后就是火葬场。”
脸!脸!脸!
我究竟是活人的脸,还是死人的脸?痛苦地摇着头,不能集中注意力盯着院长的眼睛,也无从判断他的话究竟是真是假?
就当我放松警惕之时,华院长却趁机冲出密室,并按响了报警器。
整个医院都响起了防空警报般的声音。
我冲出去一把将他踢倒,大喝了一声:“去死吧!我不要做高能!”
趁着保安冲进来之前,我飞快地逃出办公室,冲到楼下的走廊。正好莫妮卡也跑了出来,我一把抓着她的胳膊说:“赶快走!”
走廊里保安已经追了上来,我拉着莫妮卡撒腿狂奔出小楼,拼命冲出医院大门,沿着岔路回到了公路上。
飞越疯人院。
沪杭铁路动车组。
傍晚,与上午来时相反的方向。
没有必要在杭州过夜了,而且我也不能把妈妈一个人留在家里——即便我不是高能,但我也认她作自己的妈妈。
在火车上听完我的讲述,莫妮卡倒吸了一口凉气,瞪大她那混血的眼珠:“GOD!好像科幻电影!你居然被换脸了?你与一个人同时出了车祸,同时你被毁容了,而那个人死了,于是院长把死者的脸,移植到了你被毁容的脸上——这样等于你变成了那个死者,你顶着他的脸进入了他的人生。而那个死者戴着一张假脸,顶上了你的名字。”
“可是还有许多漏洞,既然我被送到医院已经毁容了,难道华院长有这么大的本领——就根据一张毁容的脸,造出以假乱真的人造脸?而且我没有注意看院长的眼睛,所以他说的也有可能是谎言。”
“你应该多利用你的读心术。”
“从法律的角度来说,真正的我其实早就死了?我不过是借着高能的脸,在高能的人生中复活而已。”我看着车窗外的夜色说,“人家是借尸还魂,我是借脸还魂。”
没错,我忽然想起了蓝衣社在“兰陵王秘密”BBS上给我的回帖——
<strong>“对不起,兰陵王传人已经死了。”</strong>
蓝衣社知道这一切,他知道真正的兰陵王传人——高能早已经在车祸中死去了,而顶替着高能出现的我,其实只是个冒牌货!
华院长和蓝衣社他们也是一伙的?所以蓝衣社才知道这么多?或许本来就是一个阴谋?不,我不在乎别人怎么想,我只在乎自己的人生,不想背着别人的名字过一辈子,更不想永远活在高能的人生中。
就像我刚刚醒来时那样,多么迫切地要知道我是谁?期待自己会有一个与众不同的人生,一个富有的家庭?一个成功的爸爸?一段光线亮丽的履历?甚至还有一个美丽的女朋友?半年来高能给我的阴影将一扫而光,我不再是唯唯诺诺的猥琐男,也不再是瞻前顾后的胆小鬼,更不是被裁员回家的失业青年。
再见了,高能。
我要找自己!
就当我幻想另一个真正的我时,莫妮卡却捅了捅我说:“我不想再叫你高能,但也不愿意叫你无名氏,因为你现在有名字了。”
“什么?”
“不是很清楚了吗?你就是与高能一同出车祸的那个人——高能早就死了,却以你的身体而复活;而你虽然活着,但你真正的名字却被宣告了死亡。”
对啊,才想起在华院长电脑里看到的那两个名字,一个是“高能”,资料显示深度昏迷,另一个是“古英雄”,资料显示车祸身亡。
<strong>我不是高能,我的名字叫——古英雄!</strong>
我是谁?
仿佛又一次经历产道,浑身赤裸蜷缩成一团,痛苦的分娩将我推向另一个世界。羊水已然破裂,我挣扎着想要呼吸,在阵痛的收缩中不断向前,冲破湿漉漉的黑暗天空,直到眼前射出白色的光芒。
第二次重生。
睁开眼睛,像婴儿诞生那样,我见到了妈妈——高能的妈妈。
也是我的妈妈,我的第二生命的妈妈。
她抚摸我的脸,温暖的母爱让我仿佛回到童年,那早已经随记忆而消失的童年,我下意识地抓着妈妈的手,尽管岁月让她的手粗糙而苍老。
“能能,你终于醒了。”
现在是星期四的上午九点,我想起昨晚和莫妮卡从杭州回到上海,刚下火车我就回到家,以免妈妈一个人担惊受怕。
我爬起来摸着妈妈的脸说:“妈妈,我爱你。”
妈妈又一次搂住我,就像这个故事的开头,我昏迷一年后醒来,在医院里被她紧紧搂住。
早餐后,我拿着一把剪刀,悄悄躲进卫生间。
这是父亲自杀的地方。
虽然无数次擦洗了浴缸,但似乎有些污迹永远都擦不掉,那是父亲的鲜血——我身上并没有流着他的血,但他爱我,我也爱他。
我面对着镜子。
七个月前,我刚从昏迷中苏醒的夜晚,独自摸进病房里的卫生间,第一次从镜子里看清自己的脸。从此以后就不怎么愿意照镜子了,觉得自己的脸并无甚可看之处,不过是大街上千百张平凡的面孔之一罢了。
现在,看着自己的脸,却是完全不同的感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