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里奇·亨德森,史上最伟大的偷垒手和第一棒打击手。不久前的一个夏夜,他站在队员席上,把球衣往前拉到了离胸口好几英寸的地方。有些球员管这叫“孔雀开屏”。这是他上场前的固定仪式,从1979年加盟奥克兰运动家队,成为外野手新人以来从未改变。他在一堆球棒中寻觅,不住问着:“你们这些小混蛋,谁想来个安打?”他捡起一根握把缠着树脂的球棒,骄傲地扛在肩上,等着想象中的发球,用第三人称自言自语着。他的语速太快,连音很多,几乎听不清楚:“燃起来——里奇加油——燃起来。”
对亨德森来说,击败对手是常态,在水平上碾压对手也是常态。他为运动家队、纽约洋基队和其他七支球队赢得了十次全明星,偷垒成功超过一千四百次——这被认为是一项不可超越的纪录,就像乔·迪马吉奥连续在五十六场比赛中击出安打一样。他奔跑得分的次数超过了泰·柯布、贝比·鲁斯和汉克·阿隆。棒球统计大神比尔·詹姆斯写道:“你随便找五十个进了名人堂的球员,他们加在一起的纪录也没有他多,我丝毫没有夸张。”用亨德森自己的话说:“我就是行走的纪录。”
亨德森走上球场时,突然停住了。一股难闻的气味从队员席下面飘了出来。“这味道是哪里来的?”他的一个队友问道。几名球员弯下身子,试图找到气味的来源。在此之前,球队经理在体育场里发现过一只死老鼠。
“我觉得是从这里来的,”一名球员说,“看见洞了吗?”
亨德森试图忽略骚动,继续自己的全套动作。他悠闲地朝击球位置走去,仿佛晚间散步一样。对方球员注意到,他走到击球位置用的时间比开车到体育馆的还要长。他说过,缓步进场能让他了解投手的想法;他的对手们则说,这不过是另一种吸引关注的手段罢了。抵达击球位置,向世界宣告里奇要做的事情以后,他再一次表现出随意的样子,抬头看向观众:场上只有约六百名球迷,许多女人为“八十年代之夜”活动变了装,衣服上有亮片,腿上穿着蕾丝长袜,就像《宛如处女》时期的麦当娜一样。
之前,亨德森跟我坦白过:“昨天晚上,我跪在地上问主,‘你为什么要这样对里奇?为什么要把我放到这里?’”
报告员拿着破旧的广播设备叫了他的名字:“圣地亚哥冲浪狗队第一棒开球……亨德森·里奇!”
这可是当年宣称“我是有史以来最伟大的球员”的男人。现在,四十六岁的他已经在打黄金棒球联盟了。不是大联盟,连小联盟都不是。它是独立的联赛,大部分球员都从没进过小联盟,或者是被淘汰下来的。黄金联盟于2005年开始运营,创办者是两名斯坦福商学院的毕业生,包括八支亚利桑那州和加利福尼亚州的球队,被普遍认为是垫底中的垫底。然而,亨德森却为了区区三千美元的月薪沦落至此。打大联盟的时候,他卖一件纪念品都不止这个钱。
“来吧,热辣狗一狗,给我们看看你的本事!”一名球迷喊道。
亨德森跺了跺钉鞋上的灰尘,低下身子,紧盯着投手。对面的人二十四岁,惯用右手,是梅萨矿工队的。几周之前的一场比赛中,亨德森偷到了二垒,在一阵尘土中首先滑到垒位,引得球迷兴奋不已。但是,这一次他为了赢,竟然把一名瘦弱的划线员撞到了另一个二垒手身上。他朝队员席走的途中,有人厉声质问:“嗨,里奇,你的轮椅呢?”
过了巅峰期还坚持比赛的棒球明星不只他一个。四十岁的鲁斯在最后一次参加大联盟赛季时为波士顿勇士队效力,安打率只有0.181。但是,亨德森竟然决定加入冲浪狗队,这还是引发了一阵惊叹。这支球队的前任公关自己都承认,人们经常以为这是一支女子垒球队。他最后一次亮相大联盟是2003年,效力于洛杉矶道奇队,安打率只有0.208,偷垒成功三次。(他表现最好的赛季是在1999年。)道奇队管理层的结论是:时间已经打败了当年的“偷垒之神”。于是不动声色地将他解聘了。他总共打过三千零八十一场比赛,在整个棒球史上也是名列前茅。他当时四十四岁,大部分球迷都以为他会按照常理退休,等待进入名人堂。然而,他于2004年赛季加盟了纽瓦克黑熊队,参加了独立的大西洋联盟比赛,之后又去了黄金棒球联盟。曼尼·拉米雷斯是波士顿红袜队的强击手,2002年曾与亨德森同台竞技。他说,亨德森肯定是“疯了”。一名体育作家宣称,要想搞清楚他是怎么想的,非得用“一队精神病学家不可”。艾利克斯是他的三个女儿之一,就连她也在问:“爸爸,你为什么要这么做?”
跟矿工队那场比赛之前几个小时,我看见了亨德森。他坐在冲浪狗队更衣室的一把金属椅子上,衬衫已经脱了。他坚持说自己跟联盟里的其他人没有区别:只想打进大联盟。但是,他似乎也对自己的状态感到震惊,这是年龄的魔咒。用他的话说:“有些谜团里奇还在想办法搞清楚。”
他站着穿好了球衣。他身高五英尺十英寸。像火箭女郎舞蹈团的演员一样,他的腿特别长,他称之为“我打比赛的关键”,于是,他的躯干显得特别小,感觉总是往前凸出,仿佛是从赛马比赛的起跑门栅里挤出来的。他的眼睛中流露出了情绪的变化——先是不悦地眯起来,继而愉悦地张大——在比赛期间,他经常戴上折叠墨镜,把眼睛藏起来。他套上白色蓝袖运动衫,把裤子提到臀部上面。戴上帽子后,只有从前额和嘴角的皱纹中才能看出,他已经跟不少队友的爸爸一般年纪了。他一边拉伸胳膊一边说:“你看我。我不会受伤的。我眼睛没问题,膝盖也很好。就有一样,屁股有点疼。不过用冰块就能搞定了。”
亨德森知道,他只有几个月时间向球探展现实力,证明自己有能力参加最高层次的比赛——大联盟赛季10月就结束了。他告诉我,他加盟纽瓦克黑熊队后不久,就给奥克兰运动家队的总经理比利·贝恩打了电话。亨德森的大部分成就,包括第一枚世界棒球大赛指环,都是在1989年取得的,当时他效力的就是运动家队。他不止一次跟本恩讲,自己最想回归的就是运动家队。“也算善始善终。”他说。贝恩回答说,运动家队正在最后关头,分分必争,没有位置给他。不过,亨德森还是说:“我没有放弃希望。我知道,只要看到我上场比赛,他们就会明白,里奇还是里奇。”
他会提前几个小时到赛场,把发球机速度调到每小时八十五英里,然后反复练习击球,扬声器里放着冲浪狗的队歌:“是谁把狗狗放出来了?汪汪汪!”有的时候,他会一大早在露天看台上下跑动。何塞·坎赛科是亨德森当年在运动家队的伙伴,对大联盟兴奋剂丑闻的曝光他也出过一份力。他谈起亨德森时说:“他绝对不用类固醇!”
“他们都瞒着我,”亨德森说,“我倒希望他们跟我讲。老天啊,你能想象里奇用类固醇吗?小子,注意看!”他大笑着,看上去平易近人:“要是他们没用药,我在球队里或许还能有位置。大家总是问我,你为什么还要继续比赛啊。但我只想知道,为什么没人肯给我一个机会。我好像被盖上了一个戳:‘名人堂。你的时代结束了。就这样。’奇耻大辱啊。”
亨德森跟我说话时,他的一个队友走了过来,头发乱糟糟的,看上去十八岁左右,手里拿着一个棒球和一支钢笔。他对亨德森说:“我知道有点搞笑,不过你能给我签个名吗?”
亨德森微微一笑,在球上签了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