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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还有一个呆子,”他说道,“把自己错当成青蛙,不过说来也是,他还真像。先生,很可惜你没能亲眼看见,”——这话他是对我说的——“他做出的那副自在自如的样子,真得让你大大的开心一番。先生,如果说那家伙不是只青蛙,那我只能说太可惜了。他发出的叫声是这样的——咕——咕!真是世界上最美妙的声音——降B调;每当他喝完一两杯酒,这样把胳膊肘支在桌子上时,就张开嘴巴,这样,眼珠子往上翻,这样,飞快地眨着,这样。咳,先生,我敢说,您肯定会对这样的天才惊叹不已的。”
“肯定会的,”我说道。
“还有呢,”又有人说道,“还有一个佩蒂·加亚德,他以为自己是一撮鼻烟,因为不能用自己的拇指和食指把自己夹起来而整天闷闷不乐呢。”
“还有个儒勒·德苏利埃尔,真的,他是个特殊的天才,疯得以为自己是一只南瓜。他老缠着厨师要把他做成南瓜饼——那厨师当然十分气愤地拒绝照办。就我而言,我可决不敢说德苏利埃尔南瓜饼不可能成为一道好点心哦!”
“你太让我吃惊了!”我说着用探询的目光看着马亚德先生。
“哈哈哈!”这位先生笑了起来——“嘻嘻嘻!——咳咳咳!——呵呵呵!——唬唬唬!——真不错啊!我的贵客,我们的这位朋友可是个聪明人——一个怪才——你可不能按他字面上的意思来听哦。”
“还有呢,”宾客中又有人说,“还有布冯·勒格朗——又一个非常奇特的家伙。他因为失恋而精神失常,老以为自己长着两个脑袋。其中一个他觉得是西塞罗的头,另一个他以为是个二合一,从前额顶部到嘴巴是德摩斯梯尼,从嘴巴到下巴是布罗汉伯爵<a href="#m3"><sup>[3]</sup></a>。说他错了,这并非不可能,但是他却能说得你认为他是对的,因为这家伙极其能言善辩。他对雄辩演说有一种激情,忍不住地要把它表现出来。比如,他总要这样跳上餐桌,然后——然后——”
这时候,说话人身边的一位朋友按住他肩膀,冲他的耳朵嘀咕了几句话,他立刻戛然而止,一屁股坐回自己的椅子上去了。
“还有一个手转陀螺布拉德呐,”刚才耳语的那位朋友说道,“我管他叫手转陀螺,因为他虽然没有完全精神失常,却老是有这样的荒诞念头,觉得自己被变成了一只陀螺。你要是看见他那样地转,简直把人笑死了。他会单脚跟站立着一小时一小时地转,就像这样——结果——”
听到这里,刚才被他耳语打断话题的那位朋友表演了完全一样的动作。
“但是,你说的那个布拉德先生可是个疯子,”一位上年纪的女士扯着嗓子说道,“至少也是个病得很重的人。请问,谁听说过人陀螺这样的东西?这太荒唐了。你们知道,儒瓦约斯太太可比他有理智得多了,尽管她也有怪念头,可那是出于常识的本能,而且让所有和她认识的人都感觉愉快。她经过深思熟虑,发现自己被意外地变成了一只公鸡,但是她的行为还是相当得体的。她奋力地拍打自己的翅膀——这样——这样——这样——至于她叫起来,可真是好听!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
“儒瓦约斯太太,请你注意自己的举动!”主人挺生气地打断了她的话。“要么像贵夫人那样文雅,要么就离开餐桌——你自己挑吧。”
这位女士(刚才听她描述了儒瓦约斯太太的情况,现在又听人喊她儒瓦约斯太太,这让我十分惊讶)脸刷地红到眉梢,似乎因受到批评而感到十分窘迫。她垂下头去,一句话都没有说。但是另一位年轻女士接上去继续说了。她正是我在小客厅里遇见的那位美丽姑娘。
“咳,儒瓦约斯太太的确是个傻子!”她大声说道,“但不管怎么说,欧也妮·萨尔萨费特小姐的观点可是又理智得多了。她是位非常美丽的年轻姑娘,又特别地谦逊,她认为通常的衣装都很不合乎礼仪,总想用跳出衣装而不是裹进衣装的方式来打扮自己。这很容易做到的。你只要这样——然后这样——这样——然后这样——这样——这样——然后——”
“老天!萨尔萨费特小姐!”十几个人立刻喊了起来。“你在干什么!——住手!——够了!——是怎么做的我们看得很明白了!——住手!住手!”好几个人已经从座位上跳起来,不让萨尔萨费特小姐成为第二个梅迪奇家族的维纳斯。由于从古堡大厅里各处响起了一串呼喊或吼叫,这一目的十分有效也十分突然就达到了。
我的神经很受这吼叫的影响:不过我真的十分可怜其他客人。我一生中还没见过理智清醒的人被吓成这个样子。他们一个个脸色惨白,活像一具具死尸,抖索索地坐在椅子上,害怕地嘀咕着,倾听着,等着我声音再次响起。那吼叫声又来了——愈发响了些,愈发近了些——接着又响了第三次,很响很响,然后是第四次,势头明显小了。听见这吼声确实消失了,全体人群立刻恢复了原来的神情,又和之前一样兴高采烈地谈起奇闻逸事来。我壮着胆打听那声音到底是怎么回事。
“不过小事一桩,”马亚德先生解释说。“我们都习惯了,对此根本不在意。那些疯子不时地一起嚎叫,一个人叫引发另一个,就像夜里的狗群那样。当然啦,有时候这种联合嚎叫也会同时伴随着挣脱监禁的企图,这时候,就会有点小小的危险。”
“那你一共关着多少人?”
“目前,我们总共只关着不到十个。”
“我猜,主要是女性喽?”
“不,不——全是男的,而且我向你保证,还个个是壮汉。”
“真的吗!我一向以为,大部分精神病患者都是女性啊。”
“一般来说是这样,但并非总是如此。一段时间以前,这里有大约二十七名病人,这一数字中女性不少于十八人。不过近来,事情有了很大的变化,这你也看见了。”
“没错——有了很大的变化,你也看见了,”那个朝拉普拉斯小姐的小腿上狠踢过一脚的先生插进来说道。
“没错——有了很大的变化,你也看见了!”一屋子的人立刻随声附和着。
“给我住嘴,都给我住嘴!”主人极为气恼地说道。听他这么一说,全体人员立刻安静下来,死一般的寂静延续了有一分钟。至于有一位女士,更是忠实地执行了马亚德先生的命令,那长得特别的舌头吐在嘴巴外面,顺从地用双手托着,直到晚餐结束的时候。
“那位女士,”我朝马亚德先生倾过身子,低声耳语道,“刚才说话的那位女士,就是装喔喔喔的那位——我想,她不会伤人的——根本不会,是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