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理 (第2/5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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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拐。冯国金说。
对,就叫这个。小吴说,是你要找的人吗?冯国金说,你帮哥大忙了。小吴那头笑了,一口浓重的广普说,小意思啦,哥你啥时候忙完带嫂子和侄女来深圳玩啊,我们多少年没见了?有十年了吧?用你们东北话怎么说来着?不够意思!冯国金一口一个答应,去,明年肯定去。
放下电话,冯国金把正要出门的刘平叫住,说,再加一个,查全市所有大小酒店旅馆的登记记录,有没有住过一个叫金虎的人。刘平问,金虎谁啊?冯国金说,老拐。刘平大惊,老拐回来本市了?冯国金说,还不知道,但我有直觉,他现在就在本市。刘平说,知道了,我这就去安排。冯国金说,秦理、姓侯的、老拐这三个都不用你亲自去,你待会儿直接去接线员那儿要来当晚报案人的电话录音给我。刘平说,知道了,然后呢?去哪儿?冯国金说,跟我一起,去找曹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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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月20日下午,老七给冯国金回过电话,说,哥,我给你找到一人,大名吴全财,外号嘎啦,早几年和平区到铁西区一半以上的二手车都从他手里过,后来不干那个了,现在开发区开了几个4S店,正经生意,我请他喝酒磨了一宿才答应见你的,你可千万别让我难做啊。冯国金说,知道。老七说,哥,我再跟你说个事儿,修自行车的老宋,得癌了,看样没几天了,我叫人给送去三万块钱,没别的意思,就跟你说一声。冯国金说,你算仁至义尽了。
在开发区一个4S店二层的办公室里,冯国金和刘平见到了嘎啦。冯国金问他,03年到05年期间,有没有从你手里卖过一台黑色奔驰,型号是S600,车牌号是A94575?嘎啦说,你这么问,我咋能想得起来?那两年每个月我都卖上百台车,肯定记不住啊。冯国金问,都没有记录吗?嘎啦似笑非笑地说,哪能有记录呢。除非,你提人,我记人不记车。冯国金早有准备,让刘平拿出一张报纸,2002年的,上面有一条新闻,知名企业家下乡给希望小学捐款,殷鹏夫妇站在校门口前照的,都戴着红领巾,被一群师生簇拥。冯国金指着殷鹏老婆的头,问嘎啦,这女的,有印象吗?嘎啦仔细看了看,这不殷鹏吗?冯国金问,你认识殷鹏?嘎啦说,卖家具的,当年本市第一辆加长悍马就他买的,不拉人,光打广告用,把他家具公司的名字贴在车两边,车顶架一排喇叭,开车满城绕,贼嘚瑟,本人倒是挺低调。冯国金心里有点兴奋,继续问,他从你这儿买过车吗?你跟他熟吗?嘎啦说,不熟,那两年在夜场玩儿的时候,别人介绍过,都没怎么说过话,他一大老板,怎么可能买二手车?冯国金说,你再仔细看看这女的。嘎啦抬头说,原来这是他老婆啊,太记得了。冯国金问,来你这儿卖车?嘎啦说,对,不止一次。冯国金问,哪年?嘎啦说,04年要不就05年,记不太清了,卖的全是好车。冯国金问,都哪两次,两次都卖的什么车?嘎啦说,第一次什么时候记不清了,卖的车记得,一台小悍马,一台宝马7系。第二次来的时候是冬天,我记得——这么想还真想起来了,这女的确实来我这儿卖过奔驰,S600!刘平怕他是受冯国金引导搞混,插一句问,确定吗?印象那么深?嘎啦点头,说,深,因为她一次来卖两台,一模一样的车,都是S600。冯国金让刘平拿出笔记,问嘎啦,详细情况,能记多少都说一下。嘎啦回忆说,那次她来,感觉是急用钱,跟我还了半天价,还哭了,说算求我帮个忙,其中一台改装过,换轮毂就花了二十万,确实挺漂亮,非让我给那台加点价。冯国金问,最后你收了?嘎啦说,嗯,我没给加。冯国金问,车呢?嘎啦说,早卖了。冯国金问,卖谁了?嘎啦说,上哪儿记得去。
回去刘平开车,冯国金坐在副驾驶,翻出他一直随身带着的小邓留下的笔记本。翻到最后一页,2003年2月23日,小邓遇害当天。乱字如麻中,冯国金找回了那两个字:轮毂。冯国金闭上眼睛,一言不发,他想把自己想象成小邓,借他一双眼睛,回到十年前,究竟发现了什么?刘平在一旁没敢打搅,直到十分钟后,冯国金再次睁开眼,才问他,冯队,想到什么了?冯国金说,是两台车。刘平问,你说殷鹏?冯国金说,当年殷鹏有两台S600,原装那台平时开,换过轮毂那台,有特殊事的时候才开,比如跑路,或是接那些女孩的时候,估计出事以前,殷鹏还没那么谨慎,只是给那台改装车上了个套牌,A94575,他跟老拐跑路当晚,开的应该是这台。刘平问,你意思是小邓早就发现了?冯国金说,我猜是他跟施圆一起在殷鹏公司门口蹲守的时候才发现,第一次我和小邓去他公司时,他那辆原装车就停在公司门外,我没太留意,也没记车牌,估计小邓在心里记了个大概,直到那天晚上小邓看见两个人上的是那台改装车,感觉跟之前看到的车不一样,发现了轮毂有改装,根本不是同一台车,才写在本子上的。冯国金继续说,可能是因为天黑,车又不一样,导致小邓也怀疑自己会不会认错了人,虽然他在出租车里给我打电话时一口咬定,但是在最开始,他自己也不确定,我还记得施圆跟我说,她也只看清两个人的外形,脸一直没看清。
刘平听完,一句话没说,直到他把冯队送到秦理家楼下,冯队说要一个人留在那儿盯梢。刘平把车给留下,自己打车回队里的路上,他又琢磨了一遍。他知道冯队后来为什么不说话了,因为话不好说。小邓不傻,那小子比谁都机灵,他下车帮殷鹏的车换胎,冒着暴露的危险,为什么?只有一个解释,除了要确认自己跟对了人,他是想让殷鹏或者老拐的脸暴露在监控里,当年拉小邓的出租车司机说过,殷鹏的车抛锚时,离收费站非常近,很可能就在摄像头范围内——但就是这段录像,十年前自己跟冯队谁也没看见过,是大队长曹猛去交警队查的,打电话说没发现异常,也没见到那台A94575的黑色奔驰——还用冯队多说吗?多说就没劲了。刘平在办公室里假设了一宿,假如自己是冯队,该如何处理这种情况?骑虎难下。第二天早上,虽然当冯国金让他跟着一起去找曹队时,自己有心理准备,可怎么也想不到,冯队没打算跟虎讲和,更没打算从虎背上下来,他选择打虎。
大队长曹猛正在办公室里喝茶,茶台是新换的,木头什么材质刘平不会认,挺大,台面锃亮。曹猛问,案子有进展吗?刘平正要没话找话之际,冯国金跟在后面进来了,把门关上,反锁。曹猛问他,锁门干啥?冯国金坐到曹猛的桌对面,拿起他手边那盒三五烟,抽出一根,自己点上,烟盒继续留在手里摆弄。曹猛笑笑说,蹭烟来了啊。冯国金说,我一直想知道这洋烟到底什么味,多少钱一盒?曹猛说,我也不知道,别人送的,五十多吧。冯国金说,不便宜啊,以前有人给过我这烟,我没抽,真不识货啊。曹猛没说话,继续喝茶。冯国金说,给我这烟的人,你也认识。曹猛给冯国金倒了一杯茶,问,谁啊?冯国金说,金虎。
刘平看见,冯国金那双眼睛就像捕兽夹子,死死咬住曹猛的目光不放。他知道,冯国金要逮的那一瞬间,中了。那一瞬间过去,曹猛心平气和地问,金虎是谁?冯国金说,你比我清楚。曹猛说,哦,想起来了,外号叫老拐那个,当年殷鹏的司机,怎么了?冯国金,对,不过就在今天早上以前,我跟刘平谁也不知道老拐的大名。曹猛放下茶杯,问,国金,你什么意思?冯国金反问,十年了,你睡得着觉吗?
曹猛靠向椅背,一言不发,听着冯国金说。该说的,冯国金全说了,捞干的说,每说完一点,夹子就咬得更死一下,直到见了血,露了肉。等冯国金咬完了,曹猛才说,国金,你这么说就是冤枉我。冯国金说,我真没想到是你,打死也没想到。直到昨天跟交警大队的人确认,十年前就是你亲手拿走的录像,我还是不敢相信。曹猛说,我知道,案子没破,你脑子乱,但你也不能乱咬,实在不行,咱到上面领导那儿说。冯国金掏出自己的玉溪,点上,没抽,插进了茶台的夹缝里,烟缕缕飘升,像一炷香。冯国金问,你还记得,小邓刚进队里是谁带他?曹猛说,我。冯国金问,后来是谁把他分到我手底下的?曹猛说,我。冯国金说,亏你还记得。直说吧,这次的案子,我让刘平什么都不跟你说,就是故意瞒你,现在实话告诉你,快了,我拿人头跟你保证,我对这炷香跟小邓保证,不出一个礼拜。这一个礼拜里,你有两个选择,第一,十年前收费站的录像肯定还在你手里,交出来,算你配合我,案子破以后,我会跟领导说明情况,但不会全说,帮你争取工作过失,从轻处理;第二,你继续隐瞒,我照样能破案,到时我会如实上报,你失职加包庇两罪并罚,可能还涉嫌谋杀,小邓的死,我就算你一人头上,不把你送进去我绝不罢休。两样,你自己选。
等了许久,曹猛说,我有事先出去一趟,晚点回来再说。冯国金说,案子破以前,你肯定是走不了了,就在这屋哪儿也不能去,我叫我的人二十四小时看着你。曹猛说,国金,你这么干知道什么后果吗?你这叫滥用职权!冯国金猛一拍桌子,起身大吼,你他妈跟我说滥用职权?话说到一半,冯国金喊刘平帮手,掏出手铐直接把曹猛铐在椅子扶手上。冯国金说,我他妈往后就算不干了,今天也肯定不能放过你!
那炷香燃尽时,曹猛遮遮掩掩地交代出了大概。两个老刑警过招,套路彼此心里全有数。曹猛一再强调,当年的录像确实不在了,但就是不提“销毁”两个字。冯国金问他,你跟殷鹏什么时候认识的?是不是你帮他办的假证件出的境?曹猛说,2001年认识的,但自己从来没收过殷鹏贿赂,小邓出事当晚,殷鹏只是给他打过一个电话,说自己遇上仇家了,要躲债,还承认自己开了个套牌车,万一在哪儿被拦了,让他帮忙摆平,如果成功出去了,帮他把监控录像找到,不能让别人知道他往哪个方向跑的。曹猛说,自己没帮殷鹏出逃,他最后怎么出境的,用的什么假身份,都跟自己没关系。冯国金问,那你知不知道小邓一路在跟那台车?曹猛说,我是在交警大队看到录像才知道的,那段时间打黑刚结束,我才从外地回来,鬼楼案子具体就你跟刘平还有小邓清楚,还没人跟我汇报过。冯国金想,这句确实没撒谎,当时就是自己跟曹猛说,要找殷鹏那辆车,曹猛主动替他去的交警大队。冯国金说,监控里到底拍到什么了?冯国金边问边点着第二根烟,把烧完的那根换下来,说吧,对着这炷香说。曹猛说,拍到脸了。冯国金问,谁?曹猛说,都拍到了,殷鹏,老拐,还有小邓,小邓戴了个红色的帽子。冯国金说,公牛队。曹猛说,什么?冯国金说,你说你的,怎么拍到的,具体什么情况?曹猛说,殷鹏的车应该是抛锚了,停车的地方跟收费站距离也就二十米,先是殷鹏跟老拐一起下车看了一眼,得换胎,殷鹏就回车里待着,老拐一个人去开后备厢,这时候小邓不知道从哪儿上来的,跟老拐说了两句什么,就帮着一起从后备厢里把备胎拿出来,换上了,过程中小邓一直偷偷回头看摄像头,他让老拐蹲的位置也是特意能被摄像头拍到的角度。十分钟以后,老拐上车开走了,一辆出租车跟在后面,副驾驶上坐的就是小邓。第二根烟也燃尽了,冯国金沉默很久,才继续问,殷鹏和老拐跑了以后,有没有跟你联络过?最近有没有联络过?曹猛说,当时和后来都没有,殷鹏跑了以后,我才知道小邓死了,后来我才知道殷鹏是你们的怀疑对象,后悔也晚了。那个老拐,我根本不知道去哪儿了。冯国金说,不对,我们查了老拐那么久,都不知道他大名叫金虎,但你知道,你说你们俩没来往,觉得我会信?曹猛半天不说话。冯国金说,你要不说,我就当你选了二。曹猛叹一口气,承认当初殷鹏还求自己帮老拐找人改户口,说是为帮老拐躲仇家,这事是在鬼楼的案子之前,2001年吧,刚认识殷鹏那会儿。冯国金问,金虎改的名字叫什么?曹猛说,想不起来了。冯国金说,我给你时间想。说完又点着第三根烟,插在茶台上。半根烧没了,曹猛说,好像是叫张强。冯国金问,2003年以后,殷鹏没再跟你联络过?也没通过老拐联络你?曹猛说,没有,真的。
三炷香都烧完了。冯国金抬着头想,弟弟,哥就这点能耐了。记着查收。
冯国金拿过曹猛桌上的手机,开始翻通话记录。翻到几天前的一个没名字的来电,铁岭的号,应该是公用电话。他直接拨回去,没人接。冯国金转头对刘平说,你找人查一下,这个号在铁岭的具体位置,直接去铁岭,把这个电话周围大小酒店宾馆旅社的登记信息全过一遍,找张强和金虎两个名字。曹猛说,真没人再跟我联络。冯国金问,那这个铁岭的号是谁?曹猛说,一个朋友吧,记不清了。冯国金说,你现在还有得选,别等我真抓住殷鹏和老拐的时候,再知道你跟我撒谎。曹猛说,国金,真至于这样吗?冯国金没回答,跟刘平说,你叫两个人过来,看住他,吃喝拉撒都在这屋里,把我那张行军床也搬过来,手机拿走,再给他家里打个电话,就说这几天回不去了,办公室电话看情况可以接,案子破以前,他不能离开这儿一步。
冯国金走出去以前,最后问了曹猛一句,殷鹏没贿赂过你,你还敢为他违纪?曹猛说,你还记得不,那两年我妈重病,心脏病加肝癌。冯国金说,记得,挺重的。曹猛说,当时就一种德国的蛋白药能帮我妈续命,这边买不到,能搞到的我也买不起,一千二一支,一天一支。冯国金问,殷鹏帮你搞来便宜药了?曹猛说,没要钱,一直扎到我妈死。冯国金没话再说,开锁出门,听到曹猛在身后说,国金,毕竟是我老妈。冯国金回过头,说,小邓也有老妈。
下午,刘平从接线员那儿拿到了16日当晚报案人的录音。的确是个女人声音,就是听着特别奇怪,上来直接说尸体发现的具体位置,不到十秒钟就挂了。冯国金反复听了几遍,关掉,摇头,掏出手机,打开一个软件,输入几个字,点击播放,给刘平听。刘平惊呼,我操,不就是这个声音!冯国金说,一帮坏事的,连我这个岁数的都不如。刘平问,这是啥软件?冯国金说,娇娇给我买的手机里自带的,你打字进去,机器就能自动给你念出来,选男女声都可以。这个报案的,根本就没用本人声音。刘平说,凶手自己报的案!冯国金说,是不是凶手还不能确定,至少是涉案者。不用自己声音报案就两种情况,一种就是害怕暴露自己身份。刘平问,另一种呢?冯国金说,自己不能说话。
晚上,冯国金跟刘平谁也没回家,都住在队里宿舍。尽管脑袋里那根弦都离快绷折不远了,但彼此都清楚,被他们放走了十年的人,也不远了。刘平问冯国金,怎么知道那个铁岭的号就是老拐?冯国金说,我不知道,但肯定跟老拐或者殷鹏有关系。第一,时隔十年,凶手再犯案,通常情况都是重新出现,不然这十年里为什么一点相关线索都没有?而且自从案发,曹猛就对咱们案子进展特别关心,一天问八遍,不邪乎吗?那完全可以假设,他也知道这个人回来了,甚至可能还跟他联系过,至于目的不清楚,是殷鹏还是老拐或者另有其人,也不清楚。那这段时间所有跟曹猛联系过的陌生人,都值得怀疑。但我肯定,早上曹猛还是没说实话。刘平说,明白,咱们的人已经到铁岭了,正查呢。冯国金说,动静别闹太大。刘平说,放心,我让铁岭警方配合行动了。
睡前,冯国金接到女儿娇娇的电话,想来宿舍看他,送个夜宵,他说不用来,让她好好在家陪她妈。娇娇问他,爸,你们现在是不是还怀疑秦理?是不是要抓他?冯国金让女儿别问了,谁有罪,都得付出代价,现在还不能确定。娇娇非要追问,那秦理现在算是有重大嫌疑吗?冯国金说,暂时还没有直接证据指向他。娇娇还想问,被冯国金打断说,多的别再问了,早点睡觉,还有,最近都不要再跟秦理联系了,别去找他,也别发信息,能答应我不?娇娇顿了一下,说,能。
第二天上午,刘平跟冯国金一起又看了一遍距离洗车行最近路口的监控录像,果然被冯国金猜中,16日当晚十点刚过,秦理开着那辆尾号666的黑色尼桑商务车经过路口,奔北去。一路监控显示,他驾车进了开发区,十五分钟后消失在了最后一个有监控的路口,再二十分钟后,重新在那个路口出现,原路返回市区内,但没有回洗车行,而是把车开进了南市场八卦街——那儿之所以叫八卦街,就是因为当年张作霖盖的时候就按八卦迷宫盖的,曾经遍布妓院烟馆,十六个进出口呈放射状,一半路口都没有红绿灯和摄像头。从那以后,那辆车就消失了,一共停在里面多久,最后又是在哪个时间段从十六个路口中的哪一个驶出来的,基本没办法查。最后只能确定秦理开车回到洗车行的时间快早上四点,路上车已经很多了,再往回捋路线,发现他花了三个多小时几乎把全市各个区都兜了一圈,才往洗车行回。
刘平说,实在太可疑了。冯国金说,是太聪明了。冯国金在心里说,娇娇没夸张,这孩子真的是个天才,即使此刻他有百分之九十确信,那辆尼桑车从开发区回来时里面就载着曾燕的尸体,可秦理就是没给他留下一丁点把柄,就算把车找来都没用,秦理干什么的?洗车的。车里就算真留下曾燕的DNA,也早被洗个一干二净了。比起秦理为什么要杀曾燕,甚至人到底是不是秦理杀的,冯国金更想弄清的是,他到底是怎么做到的?刘平说,冯队,不用想了,肯定就是这小子啊!不然怎么可能这么巧?他开车出去的时间,正好跟抛尸和报案的时间吻合,不是他还能是谁?抓人吧!冯国金好像不急,把手里的烟抽完,说,我现在也相信是他,可是证据呢?刘平反问,还要什么证据?冯国金说,鬼楼四周的摄像头,根本就没拍到过有人把尸体搬到院子里的过程,那么显眼的一辆车,从头到尾甚至就没在鬼楼周围出现过,你怎么证明,抛尸的就是他?刘平不服气,继续反反复复看晚十点半以后鬼楼四周所有摄像头里的监控录像,真的没有,就是没有,那辆黑色商务车就像个魂儿,从驶入八卦街的一刻就消失了。刘平狠狠一摔鼠标说,先抓回来再说吧!冯国金摇头说,万一背后还有真凶呢?就打草惊蛇了。再说不是派人二十四小时在他家楼下盯着了,有动向吗?刘平说,刚来过电话,两天一宿了,晚上正常去洗车行干活,早上回到家就没出过门。冯国金说,所以,还得等,继续盯着。刘平心里本想说见了鬼了,可最后从嘴里冒出来的那句却是,他妈的神了。
下午三点多,刘平接到铁岭那边的电话,附近所有酒店旅馆都查了,没有叫金虎或张强的人住过。冯国金想了想问刘平,曹猛的手机呢?刘平说,在看他的人手里。冯国金说,昨天跟今天有可疑电话进来吗?刘平说,没啥,都是家里打的。
走进曹猛办公室,烟味呛眼睛,两个年轻警察加一个曹猛,憋在屋里大眼瞪小眼,光抽烟了。曹猛正躺在冯国金的行军床上,眼睛闭着,没戴手铐。刘平质问两个年轻人,谁让你们把手铐打开的?其中一个支支吾吾说,曹队。曹猛睁开眼睛,看到冯国金,说,兄弟一场,不至于,我不跑。冯国金坐下,递给曹猛一根玉溪,自己没点。曹猛抽了一口说,我发现,还是这个好抽。冯国金说,说吧,在铁岭的到底是不是老拐?曹猛眼睛低着,继续抽。冯国金说,都这时候了。曹猛终于点点头。冯国金确认,就是老拐?冯国金说,他回来多久了?曹猛说,不知道。冯国金问,找你干什么?曹猛说,要钱。冯国金说,什么钱?曹猛把烟捻灭说,想讹我呗,知道我跟殷鹏的事儿。冯国金问,以前有过吗?曹猛说,十年里这头一回,我以为这人早躲起来了。冯国金问,前几天他来电话,你怎么说的?曹猛说,我没答应,他说还会给我打。冯国金对刘平说,让铁岭那边的人随时待命。曹猛说,国金,真的就这些,我都说了。冯国金说,你早该说了。曹猛说,我现在挽回,还来得及吗?冯国金没有直接回答,把电话还给了他,说,老拐再来电话,你知道该怎么做。
多少小时没合眼了,冯国金根本不记得,前一晚在宿舍躺整宿也没睡着,望着天花板想起了十年间所有的一切,黄姝、秦理、秦天、小邓、曹猛、殷鹏、老拐,穿插着也想了老婆杨晓玲和女儿娇娇,后来可能是迷迷糊糊地进入了几分钟无意识状态,像做梦但自己又知道不是真的,他见到了去世的母亲冲自己笑,还有老丈人杨树森,像过去那样拍三下他的肩膀,嘴里说着,我没看走眼,你是个好警察。后来他就被刘平的呼噜声给唤回来了,有眼泪流出来,把枕头边给湿了,他都分不清到底是哭了,还是瞪一天眼睛干的。此刻的冯国金,两眼满布血丝,看什么人身上都裹一圈红影。刘平硬逼着他回自己办公室沙发上躺会儿,曹猛在那屋有他盯着。冯国金躺在沙发里尝试了半天,还是一样睡不着,他脑子里想的是那天见到秦理的情景,好好一个孩子,天才,毁了,背了十年的冤屈,是不是自己的错?确实怪不着别人,就是自己的错。可是啊,可惜啊,就目前所有状况看来,嫌疑最大的人也是这个孩子,天才。要是自己真冤了秦家兄弟十年,如今难道还要赶尽杀绝?他不知道了,没法想通,永远也想不通。偏偏这种时候,他想起十年前,老宋砍人的案子,他也是一样痛苦,但比不上此刻痛苦,他想起自己跑去母亲坟前诉苦,哭着说出的那句话——这个世界,坏人都抓不过来,好人还跟着犯错,你叫我怎么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