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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我被盯上了。”
他将盛有波本酒的玻璃杯倾斜着,杯中冰块发出“喀啦喀啦”的声音,在波本酒里舞动着。
“被盯上?”
我懒洋洋地应声道,只觉得他在开玩笑。
“被盯上……是指什么?”
“命。”
他回答。
“好像有人想杀了我。”
我仍笑着。
“干吗要你的命?”
“唉……”
他稍微沉默了一下以后,再度开口说道:“我也不知道。到底是为了什么呢?”
他的声音听起来过分沉重,害得我笑不出来了。我盯着他的侧脸看了一会儿,转头望向吧台后酒保的脸,然后再将视线移回自己的双手。
“不知道,但是有这感觉,是吗?”
“不只是感觉,”他说,“是真的被盯上了。”
他又向酒保要了杯波本酒。
环顾四周,确定没有人在注意我俩,我喊了他一声:“能不能说详细点?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就是……”他一口喝干波本酒,燃起一支烟,“被人盯上了呀!只是这样。”
然后他压低声音说了声:“这下糟了。原本我是不想说的,不过还是忍不住讲了出来。我想大概是因为白天那件事吧!”
“白天那件事?”
“没什么!”他说完摇了摇头,“总之,不是你该知道的事。”
我盯着自己手里的玻璃杯。
“因为就算我知道了,问题也无法解决?”
“不仅如此,”他说,“还会造成你无谓的担心。而且就我而言,也不会因为跟你说了这些事,心中的不安就会减少。”
对他的话,我没有作出任何反应,只是换了下在吧台下交叉跷起的左右脚。
“嗯,总而言之,你被某个人盯上了?”
“没错。”
“但不知道对方是谁?”
“真是奇妙的问题!”
这是今天自他进酒吧以来第一次露出微笑。白色的烟雾从他齿间飘出来。
“一条小命被人盯上了,但是对方是谁,自己心里完全没数。真有人能这么断言吗?换作是你呢?”
“换作是我的话,”我顿了顿,“可以说有数,也可以说没数,因为我觉得杀意和价值观有共同点。”
“我跟你有同感。”
他慢慢地点头。
“所以其实你心里有数吧?”
“不是我自负,不过大致的来龙去脉,我是知道的。”
“可是不能说出来。”
“总觉得如果从自己的嘴巴里说出来,好像会让这件事成真。”他接着说,“我是很胆小的。”
然后,我们便沉默地喝着酒。喝累了,就放下玻璃杯走出酒吧,在蒙蒙细雨中漫步。
“我是很胆小的。”
——这是在我记忆中,他说过的最后一句话。
2
他——川津雅之,是我通过朋友介绍而认识的。
这位朋友其实就是我的责任编辑,名叫萩尾冬子。冬子是在某出版社工作将近十年的职业女性。她像一位英国妇人,总是穿着光鲜亮丽的套装,帅气地挺着胸膛走路。我自从进入这行起就和她结识,算算差不多三年了。她和我同岁。
冬子在我面前没提稿子,反而先提起男人。那大概是在两个月前,我记得是宣布奄美大岛进入梅雨季节的那一天。
“我认识了一个很棒的男人呢!”她一脸认真地说,“自由作家川津雅之。你知道吗?”
不知道。我这么回答。大部分的同行,我都叫不出名字,更不可能知道什么自由作家。
据冬子所言,好像是因为那个川津雅之准备出书,商谈细节的时候正巧和冬子同桌,两个人就这么认识了。
“不但个子高,还是个美男子。”
“是哦。”
冬子会说起男人的事,非常罕见。
“冬子推荐的男人,我还挺想见见。”
我说完,冬子就笑了出来。
“嗯,下次吧。”
我没有把这些话真当一回事,她好像也是如此,像一个随意提起的话题,很快忘掉了。
不过,几个礼拜之后,我终究见到了川津雅之,他刚好就在我和冬子去的那间酒吧里,跟某个在银座举办过个人画展的胖画家在一起。
川津雅之的确是个好看的男人。身高大概有一米八,加上晒得很均匀的肤色,十分引人注目,身上穿的白色夹克也非常适合他。注意到冬子之后,他从吧台向我们轻轻招手。
冬子轻松地和他闲聊,接着把我介绍给他。跟我预想的一样,他并不知道我的名字。听说我是推理作家,也只是疑惑地点点头。大部分人的反应都是这样。
在那之后,我们在那间酒吧里聊了很长一段时间。现在回想起来甚至觉得有点不可思议,怎么会有那么多话题可以聊呢?而且当时到底说了些什么,我都想不起来了。唯一记得的就是聊天聊到最后,只有我和川津雅之两个人步出那间酒吧,踏入另一家店,然后大约在一个小时内离开。虽然我已经有点醉意,但没让他送我回家。他也没有坚持。
三天后,他打电话来约我出去吃饭。反正没有拒绝的理由,他的确是一个不错的男人。我没怎么犹豫就答应了。
“推理小说的魅力是什么?”
进了餐厅,点完餐,用桌上的白酒润了润喉,他问道。我想都没想,就机械性地摇了摇头。
“意思是你‘不知道’?”
他问。
“如果知道,书就会更畅销。”我回答道,“你觉得呢?”
他一边挠着鼻翼一边说:“造假的魅力吧。发生在现实生活中的事件,有很多都没办法辨清黑白,好和坏的分界很模糊。所以就算我们提出疑问,也无法期待得出一个精准的结论,永远只能得见真相的冰山一角。从这方面来看,小说却能全面完成。小说本身就是一座建筑物,而推理小说则是这个建筑物之中凝聚最深功力的部分。”
“或许真的是这样。”我说,“你也曾为了辨清善与恶的分界而烦恼过?”
“这个啊,有哦。”
他微微扬起嘴角。看来是真话,我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