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要任命谁当县令,王顺清没有办法,可要一个县令滚蛋,王顺清的手段还真是多。这些年,他和乌孙贾一起,搞走了好几任县令。强龙斗不过地头蛇嘛,谁和他这个地头蛇作对谁倒霉。当然,王顺清也清楚,许多事不能做得太绝,得饶人处且饶人。大家都在这个场里混,哪个官员不是一屁股的屎?你能有办法把别人屁股里的屎露给上司看到,别人也能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
余成长去了一趟宝庆府,回来听说儿子和马智琛打架的事,火不打一处来,他把崔立叫进自己的房间,仔细询问到底是什么事。
世上的事,观点不同,观察角度不同,得出的结论,是完全不同的。
崔立对姐夫余成长说,马智琛和刘巧巧说话,海云觉得巧巧迟早是余家的人,觉得马智琛这种做法,是对余家的挑衅,所以出言理论。海风作为哥哥,原本应该制止弟弟,但他站在一旁,像是看笑话似的,理都没理。后来,两个年轻人动起了手,海风竟然不是帮弟弟,而是冲过去,把两人隔开。反倒是余家其他人,要上去打马智琛。对于余海云的做法,崔立显然表示理解,他说,看到马智琛对巧巧那副轻薄的做派,他心里都有气,若不是碍于长辈,他都要动手。可余海风倒好,竟然像与他无关似的。
崔立说,他越来越不明白海风,不知道他心里到底是怎么想的。原以为他去和顺几年,应该学会很多东西,没想到,他倒是越来越让人看不明白了。
余成长听出了崔立的偏见,并没有表明态度,而是走到后院,把余海风和余海云叫过来,对他们说:“跪下。”
两兄弟并不知道父亲为什么发火,但还是双双跪下了。
余成长只是扔下一句话:“你们好好想想吧。”说过之后,转身离去,不再理他们。
余海风和余海云能想什么?余海风真不知自己错在哪里。坦率地说,他和刘巧巧还没有开亲,不是他余家什么人,马智琛和她说句话,难道错了?如果说他没错,父亲为什么要他也跪下?余海云倒是知道自己出手打人不对。可是,他打的是马家人啊,整个洪江城,有几家看着马家顺眼的?要他承认错误?门儿都没有。
父亲走后,余海云便对哥哥说:“早知是这样的结果,我们应该兄弟联手,把那个王八蛋打残废。我真是不明白,关键时刻,你不光不帮我,还把我拉开,让他打了我一拳。你到底是我的哥哥,还是他的哥哥?”
余海风和余海云这一跪,急坏了两个人。一个,自然是崔玲玲,她是他们的母亲,血肉相连,怎么能让他们跪?另一个,是他们的舅舅。虽说崔立比他们的年龄大几岁,但实际上,他们从小就跟着舅舅长大,虽说在崔立的心里,余海风和余海云是有距离的,但与外人相比,那又完全不一样。他对他们两个的感情,简直比对自己亲生的儿子还亲。崔立一直没有结婚,一直把他们当成自己的亲生骨肉。
崔玲玲和崔立,分别找到余成长,对他说,他们只不过是孩子,犯了错,惩罚是必要的,但惩罚一下可以了。
余成长说:“可以了吗?那好,你去问问他们,叫他们和我一起,去马家赔礼道歉。如果他们想通了,愿意了,那就起来。没有想通,不肯去,那就一直跪着。”
第一次,崔玲玲去,他们兄弟都不肯起来。余海风不肯起来,是因为他什么都没做,他不应该为自己没做的事承担责任。余海云不肯起来,自然因为对方是马家,既然是马家,就不存在对与错的问题,更不需要道歉。第二次,崔立去,他们还是不肯起来。余海云很倔,他认为,就算是死,也不能低头。第三次,又是崔玲玲去,一把眼泪一把鼻涕,劝说兄弟俩,差不多是从他们小时候穿开裆裤说起。
不知是不是母亲的话起了作用,余海云不耐烦了,对哥哥说:“去就去,又不死人,你去不去?”
余海风一肚子的恼火,一肚子的委屈,却又无路可退,一言不发,站了起来。
于是,余成长带着兄弟俩,去马家赔礼道歉。一路上,余家兄弟沉默着,甚至恨着,只不过恨的对象并不相同。
马家人心里也很不爽。不爽的原因很多很复杂,其中一个重要原因,马家始终认为,自己在洪江受到了排挤,似乎整个洪江,都在与他们作对,他们不得不像刺猬一样,让自己浑身都是刺,随时准备刺向别人。洪江的管理结构,最顶层,是几个乡绅说了算。这几个乡绅年岁大,也确实德高望重,说话有分量,也有人听。乡绅所针对的对象,并不是个人,而是商会。洪江有很多以地域为纽带的商会组织,这些商会便成了他们背后的支撑。可马家来自西北,西北在洪江的商人很少,无法形成商会。
打架事件之后,马智琛倒没什么,他现在已经是官府的人,也不知古立德给他布置了什么任务,每天除了睡觉,都在外面。马家其他人,却一致认为,这次的事,并能单纯地看成是余海云和马智琛之间的冲突,而是整个洪江城对马家的态度。甚至包括古立德要将民团收回去,他们也一样认为,是包括余家在内的很多人在背后做了工作,这个工作,显然是针对马家的。
胡不来从马家离开之后,马占林、马占坡以及马智源等从后面出来。马占坡立即对哥哥说:“哥,你不应该答应他,看他怎么办。”
马占山说:“我能不答应他吗?”
马占林问:“为什么不能?”
马占山说:“在中国,排在第一位的,永远是官府,排在最末一位的,永远是商人。商人要想和官府斗,那是鸡蛋碰石头。洪江这么多商人,有钱有势的不少,有几个能够成为洪江的龙头老大?只有那些和官府接触密切的人。想当一个纯粹的商人,可以,但你永远别想出人头地。”
马智源到底年轻一些,说话不太考虑后果,脱口而出:“那个胡师爷,就能代表官府?”
马占山说:“你不要瞧不起官府的一个师爷。我听说,这个胡师爷,原来是洪江城的一个混混儿。可这个世界,就是黑白颠倒。就算你赚再多的钱,你也只是一个末流的商人,如果你和官府有了关联,就能鸡犬升天。”
马智能说:“我看到胡不来那个样子,就恶心。”
马占山说:“你在外面跑,山地走过不少,应该见过一种寄生藤吧?像胡师爷这种人,就是寄生藤。树好,藤就好。树不好,藤不一定完了,不过,它一定长不好。你不能得罪这棵藤,不是因为这棵藤有多么了不起,而是因为他寄生的那棵树了不起。”
“我看那些当官的,蠢材也很多。”老三马智华说,“我就不明白,他们有什么好怕的。”
马占山说:“他们可能是蠢材,可他们是一个权力结构,不是他们多么了不起,而是这个权力结构了不起,离开了权力结构,他们可能什么都不是。但他们在一个权力结构体中,那就是一股巨大的力量,包括围绕在这个权力结构周围的师爷,都成了这种力量的一部分。商人却无法形成这样的结构,所以,商人永远是一盘散沙,永远都是钩心斗角。”
马智华说:“难道你看不出来?他们就是想用这种名目搞钱。”
马占山说:“我当然明白,我怎么可能不明白?可是,你换个角度想一想,这没什么不好理解啊。这个世界,谁不是想着名目捞钱?社会如果有底线,人们就会想方设法在底线之上捞钱。社会如果没有底线,人们捞钱的方法,也就可以完全没有底线。”
马智华对这句话感兴趣,问父亲:“那我们现在的社会,到底是有底线,还是没有底线?”
“我们现在的社会,有什么底线?”马占山反问,“别的不说,就说这土匪横行,这是有底线吗?正因为没有底线,土匪才从各处冒出来了。你以为这些人天生就是土匪?不是。他们之中,大多数是良民。就因为社会没有底线,社会一旦失去了底线,最难过的,不是商人,而是最底层的民众。他们如果做良民,就得逆来顺受,任人宰割。和任人宰割相比,做土匪,会好得多。所以,他们选择了做土匪。”
马智华糊涂了:“这么说,他们还应该是被同情的?”
“被同情或者不被同情,只在乎规则。”马占山说,“如果站在非规则社会的角度看,他们不仅应该被同情,而且,他们应该被认同。相反,如果站在规则社会这个角度看,他们是规则的破坏者,一定不能为规则社会所接受,也一定要被规则社会铲除。”
马智能问:“那我们南下寻找仇人呢?如果我们真能报仇,那么,我们是规则的,还是非规则的?”
马占山看了看几个孩子,说:“在一个有序的规则的社会,你对规则和规律了解越多,你就会生活得越好。相反,在一个无序的践踏规则的社会,你对规则和规律了解越多,你就会生活得越糟,就会越痛苦。”
“我不明白。如果这个社会没有了规则,那成什么了?”马智华和马智琛的年龄接近,两人的观点也更接近。
马智源说:“所谓社会规则,就是强者原则。谁强谁就是老大,谁强谁就是规则制定者。”
马占山接道:“可以这么说,盛世,政府是规则的制定者和维护者。乱世,人人都是规则,相反,政府倒成了政府规则的破坏者。在乱世,遵守规则者,反倒寸步难行,维护规则者,结局一定会很惨。”
马占林说:“我们马家,就是要按照我们自己的规则行事,不管别人的什么狗屁规则。谁对我们不好,我们就千倍万倍地报复。”
正在这时候,余成长带着余海风、余海云兄弟来了。
到达白马镖局门口,余成长对两个儿子说:“跪下。”
对于这个命令,无论是余海风还是余海云,全都目瞪口呆。在他们看来,就算是道歉,一起来到马家,说声对不起,已经非常够意思了。父亲对马家始终提防,也并不感兴趣,这一点,余家兄弟是很清楚的。余成长这个人,做人的原则性很强,交朋结友,一定要慎重选择。比如说王顺喜,因为是王顺朝的四弟,原本算是亲戚关系。可自从王顺喜暗中和张祖仁合作,开了祖仁贸易行,余成长就和他们断了来往。
正所谓不是一类人,不进一座门。余成长同样认为,白马镖局的马家和自己不是同类人,两家的关系,始终不咸不淡,对于自己并不感兴趣的马家,父亲竟然要求两个儿子跪在门口,这有些太出人意料了。
毕竟,余海风兄弟还太年轻了一点,他们哪里懂得父亲心里此刻在想什么。
余成长所想,第一,大敌当前,洪江城必须精诚团结,不能有任何矛盾。马占山当时所做的一切,虽然有威逼刘承忠的味道,但余成长不能这么做,他得化干戈为玉帛。第二,他得让儿子们知道,人生的成就,不是斗出来的,而是让出来的。第三,他知道姐夫刘承忠难做,虽然他不一定能帮得上忙,但他一定不能添乱。
与此同时,余成长也在想,刘巧巧实在太漂亮了,她又喜欢参与各种活动,难免常常出现在一些少年公子面前。这实在是太危险了,一定得尽快把这件事解决,只有向整个洪江城宣布,她已经名花有主,才能断了那些人的念头。所以,他办完现在这件事之后,必须立即和老婆商量,把海风的亲事定下来。
余成长见两个儿子已经跪下,抬腿迈进了马家。因为早有下人报告,马占山出于礼貌,迎向门口,并且主动伸出手,拉了余成长的手,将他迎进家门。马占山自然看到了跪在门外的余家二子,但他故意装着没看见,只是向余成长让了上位,命令下人沏上最好的黑茶。
余成长坐下之后,便对马占山拱手,代表两个儿子,向马家道歉。马占山只让他说了一一半,便打住话头。
以余成长的高傲和在洪江商界的地位,别说是亲自领着两个儿子登门道歉,就是肯来走一趟,已实属不易。何况,此时余成长的两个儿子就跪在门外,南来北往的客商,只要从马家经过,都能见到他们跪着。这个面子,已经给足了。所以,马占山不需要余成长多余的言语,只让他说半句话,便将他打断,一来,显示自己不计较这件事,二来,他也不想给余成长机会说出自己两个儿子跪在外面。
马占山暗想,就让他们跪着吧。余家的两个儿子跪在外面,时间越长,对于余家以及余家关系的羞辱,也就越重。要不了多久,整个洪江就会传遍,在洪江不可一世的余家,见了马家也要低头。
余成长自然知道,两个儿子跪在人家门前呢,这可是洪江最大的新闻。余成长是多么要面子的人,他能做出这种事,在整个洪江,那可不是一般的事。所以,他一直想找机会,将儿子登门道歉的事告诉马占山。马占山一旦知道此事,肯定就会将余家的两个儿子扶起来,这道手续,也就做全了。
可马占山又何尝不明白?他就是要让余家的儿子跪的时间长一些。所以,他不让余成长说话,而是自己一个劲地说。先说了民团训练的事。这件事,余成长出的钱不少,所以,他要感谢余成长。同时,他又向余成长表示道歉。这件事,是他没有做好,使得民团的训练出了很多问题。儿子马智琛和余家兄弟的冲突,主要责任,在自己的儿子,应该他向余家道歉,正好余掌柜来了,他当面表示道歉。为了洪江的安全,这件事,大家最好翻过去,从此不要再提了。
接下来,他又说起了官府要接办民团的事。他说,他反复想了想,既然官府真心剿匪,这是一件好事。由官府来训练民团,名正言顺,所以,他个人同意这件事。不过,民团毕竟是洪江商人集体办起来的,他个人的意见不算数,所以,他正准备去找刘总镖头。如果刘总镖头没有意见,他准备和刘总镖头一起,去征求洪江其他出资人的意见。正好,余掌柜来了,所以,先征求一下余掌柜的意见。
余成长不好说别的,只说:“官府如果真的为民着想,领导剿匪,我认为是一件大好事,我没有意见。”
马占山立即给余成长扔过一顶高帽子,说余成长的胸襟非同一般。又说,其实,他是最希望这一结果的,民团组建虽然只是几天,但他操的心,比以前几个月都多。特别是刘总镖头带的那个护城队,那些人都是公子少爷,怎么管?现在好了,交给官府,大家都可以松一口气了。接着,他又问余成长,对闹土匪这件事怎么看。
余成长说,对洪江有威胁的土匪只有三股,分别是野狼帮、飞鹰帮和过江贼。这三股土匪,因为都不在黔阳境内,要剿的话,还真是麻烦。除非宝安府或者湖南省下定决心,一个黔阳县想做这件事,不容易。但其他县府都不剿,这些土匪就会盯着洪江,洪江毕竟最有钱嘛。黔阳县政府组织民团,担起剿匪大业,实在是再好不过。同时,他也有点担心,剿匪这件事,如果拖的时间长了,官府会没完没了地派捐。
“余掌柜担心官府会故意不全部剿灭土匪,以便向民众派捐?”马占山问。
余成长很想说,我还真有这种担心,甚至从某种意义上说,这是完全可能的。可这种话,他不能说,人心隔肚皮,随便一句话,很可能被别人当成刺向你的刀。历经江湖,这点警惕,余成长是绝对有的。
他说:“这个,我倒没想过,我只是担心,这几股土匪在外县,甚至在外省,剿灭不易。不知道古大人是怎么想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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余家兄弟齐齐跪在马家门前的消息传遍全城的时候,英国商人艾伦·西伯来找到了洪江汛把总署。
西伯来不是一个人来的,而是拉着王顺清的弟弟王顺喜一起来的。
这位西先生身高一米八,鹰钩鼻子,鹞子眼,穿黑色的西装,打着领带,头上戴一顶黑色礼帽,脚穿黑色皮鞋,手里拿着文明棍。他的身后跟着两条彪形大汉,保镖华生和杰克。王顺喜斯文清秀,看起来是一个读书人,不像一个商人。实际上,张祖仁是洪江名义上的首富,但洪江还有两个隐形首富,一个是王顺喜,一个是王顺清。这两兄弟,到底哪一个更富,连他们两人都不清楚。
王顺清富,大家可以理解,毕竟,他是洪江汛把总,洪江的第一官员。整个洪江的资源,全都捏在他的手里,在洪江,只有他才能说一不二。他当汛把总,一年的俸禄,只不过几十两银子,这点钱,连塞他的牙缝都不够。好在这个大清朝已经腐败透顶,所有的官员,把自己的一亩三分地,当成了赚钱的大生意。除了通过手中的权力赚钱,王顺清还有其他很多赚钱的门路,比如说,他开了太白楼以及万花楼,还收整个洪江城所有妓院和烟馆的保护费。
至于王顺喜成为洪江的隐形首富,知道的人确实不多。王顺喜一方面做着茶叶生意,另一方面,又和张祖仁秘密经营鸦片生意。他心里很清楚,张祖仁玩了很多手段,可他并不计较。一来,清朝政府禁烟,他的父亲也坚决反对子女经营鸦片,王顺喜不想将这件事情闹大。二来,王顺喜和哥哥王顺清一起经营与政府相关的业务,收益相当可观。
西先生始终以为自己在洪江的合作伙伴是张祖仁,并不清楚还有其他人。虽然艾伦·西伯来非常注意同官府的关系,比如常常在王顺清那里走动,也常常通过王顺清送给乌孙贾好处,可外国人脑子就是一根筋,并不认为这是合作关系。正因为在洪江关系很好,西先生到达洪江,便无所顾忌,对于手下的洋枪队,更是放任自流。阿三和两个卫兵没有回来,西先生完全不知情。其他印度兵,各自出去找乐子,回来都很晚,根本就不知道还有人没有回来。这些印度兵到了洪江就去疯狂找女人,西先生是不加约束的,也约束不了。对于这些人,西先生只有两个原则,不吸鸦片,不违反当地法律,别的事,一概不问。
第二天,这些印度人起来得很晚,没有见到阿三和那两个印度人,仍然没有引起警觉。直到下午,有一个印度人去街上买东西,才听说三个印度人被汛把总抓走一事。毕竟,整个洪江城里,外国人是很少的,印度人更只有他们这几十个。既然汛把总署抓的是印度人,就完全有可能是他的同伴。这个印度人回去跟大家一说,彼此了解,立即意识到,确实丢了三个人。他们把这件事报告给了西先生。
西先生听说此事,原想立即去找王顺清。
西先生和王顺清其实很熟悉,不仅仅是熟悉,而且有利益勾连。大清朝的腐败,已经深入骨髓,任何一个生意人,如果不和官场搞利益输送,别说赚钱,就算是立足都不可能。相反,在权力庇护下,可以财源滚滚。大权庇大财,小权庇小财,所有做大生意的人,背后都有根盘错节的权力网。别看洪江这样的偏远地方,富豪有几千个,与此相关的权力网,就会比蜘蛛网还复杂。西先生和王顺清的关系,主要是交保护费,除了向汛把总署交一份明面上的,还要暗地里给王顺清一大笔,这一笔中,还包括了交给乌孙贾的。
因此,西先生根本不相信王顺清会抓自己的人,就算是要抓,也只是做做样子,走走过场。所以,他坚定地认为,自己去找王顺清要人,一定不成问题。
走到半路,他突然想到一件事。无论从哪个角度说,王顺清抓了自己的人,就算不很快放出来,也会主动向自己打招呼。他知道中国官员常常玩这一套,找个借口把你的人抓了,无非是向你讨好,或者向你索贿。可这次显然不同,人都已经抓了二十来个小时,却连消息都没有通,此事就怪异了。怪异的背后,一定有更深层的原因,在这个原因没有搞清楚之前,贸然行动,只可能起到相反的效果。
西先生于是改变了路线,去了王顺喜家。
王顺清抓了三个洋枪队的人这件事,王顺喜也不知道。不过,他听西先生说过之后,立即明白了王顺清的意思,表面上,他却装糊涂,说:“有这样的事?不可能吧?”
西先生说:“怎么不可能?整个洪江城都传遍了。”
“这个老三,到底搞什么鬼名堂?”王顺喜依然装腔作势,同时又安慰西先生,“你也不要急,不会有什么大事。等一下,我去问问他。”
西先生自然清楚,事情不会太大,能用钱解决的事,全都不是大事。但是,也不可能太小,如果太小的话,根本不需要他出面,人早就回来了。
西先生说:“你现在有事没?如果没什么特别的事,我们一起去看看?”
“也行。”王顺喜说。
做这种事肯定要花钱,闲着也是闲着,出去溜达一圈,既消食又有钱赚,还联络了兄弟感情,何乐而不为?王顺喜也想立即去问问老三,但他不能表现得太积极,一定要装着若无其事,要轻描淡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