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训练场建在一个山头上,山顶是训练场的中心,被推成一个很开阔的大坪。坪的边沿有几个出口,任意一个出口都连着盘山公路。盘山公路模拟各种情势的路况,一会儿上坡一会儿下坡,过了砂石路面又是水泥路面,还有浅水滩、水沟、泥淖、沙滩等。这是个典型的军用汽车训练场。朱怀镜的车一直是在山顶的大坪上开。开了两个多小时,朱怀镜觉得乏味了,想下盘山公路试试。玉琴不让他下去,“你别逞能了。你先得在平地里多开,培养车感,不要急于上路。我说,你起码得在这里开他个把星期,才能上路。”朱怀镜没法,只得听玉琴的。这时见战士在那里招手,朱怀镜把车开过去停下。原来是叫他们吃中饭了。战士上来驾了车,下山去营房用餐。
中饭菜搞得丰盛,但朱怀镜是来学车的,不能喝酒,吃起来就少了许多烦琐。很快吃完了中饭,朱怀镜同李队长握手道:“你休息去,我再练练就回去了。你就不管了。这位战士也可以休息了。”李队长留他们吃了晚饭再回去,见留不住,就说:“那就不客气了,您有时间随时来练就是了,我同训练场打了招呼。”
朱怀镜同玉琴也没休息,就要上山去。上山时玉琴不让朱怀镜驾车,怕他毛手毛脚的出事。上了山,玉琴才把方向盘交给朱怀镜。可开了一会儿,朱怀镜就觉得头重,想休息了。他长期以来养成了午睡的习惯。玉琴就说把车停在一边,你养养神吧。
朱怀镜靠着座椅左扭右扭,总觉得位置不好,躺不妥帖。玉琴就把他扳过来,让他躺在自己腿上。朱怀镜这才感觉舒服了,慢慢睡去。因为天气好,车窗一直是开着的。可坐久了觉得有些寒意,玉琴就开了空调。过了会儿,玉琴怕里面空气不好,又把窗玻璃摇下了三指宽的缝儿。
朱怀镜沉睡着,舒缓的呼吸声依稀可闻。玉琴透过车窗缝儿望着外面,见山坡上新发的茅草茂盛而嫩绿,微风一吹,春水般荡漾起来。太阳的亮光随着微风在草丛上翩翩起舞。一只不知名的小鸟将长长的翅膀极抒情地伸展着,在晴光万道的天幕上盘旋。玉琴莫名地伤感起来,忍不住深深叹息了。
朱怀镜醒了,感觉到了玉琴的情绪,问:“琴,你怎么了?”
玉琴抱起朱怀镜的头亲了一口,说:“没什么,你睡吧。”
“不,我听到你叹息了。什么时候了?我俩回去算了。”朱怀镜说。
玉琴抬腕看看手表,说:“还早,才四点多。”
朱怀镜说:“也不早了,我们回去吧。”
路上照样是玉琴开车。她尽量说着高兴的话,可朱怀镜总觉得她心情不太好。“我们有空还来练练。”朱怀镜说。
“好。”玉琴说。
“你要是没空,我们就在市内找个学校的体育场也行。”朱怀镜又说。
“好。”玉琴似乎说不出多余的话。
朱怀镜心想这宝贝儿是越来越难以捉摸了。车进了城区,两人不怎么说话了。玉琴双眼注视着前方,像是在专心开车。朱怀镜却在猜测她那微妙的心思。突然发现前面有人使劲地朝他们招手,玉琴忙把车子靠边,停了下来。玉琴开门下车,就见刚才招手的那个人咿里哇啦地指着车子下面嚷。原来是个哑巴。玉琴弓腰看了看车下,没发现什么异样。她正满腹狐疑,那哑巴又咿里哇啦地指着车子下面叫了。玉琴只好又埋头去看车子下面。还是没发现什么东西。朱怀镜不知发生了什么事,也下了车,同玉琴一块弓腰去望下面。真的没有发现什么。两人有些被弄糊涂了,又围着车子转了一圈,确认没有什么事情,就说管他哩,走吧。再回头一看,刚才那哑巴不见了。两人也不想理会,上了车。走了一段,朱怀镜脑子猛然一想,预感到了什么,忙问:“玉琴,快看看你丢了什么东西没有!”玉琴手往身边一摸,吓了一跳,马上又低头四处搜索一会儿,叫道:“我的包!”玉琴赶快把车停在路边,前前后后地在车里找了一遍,没有发现包。包真的丢了。朱怀镜说:“对了对了,一定是刚才那哑巴调虎离山,顺手偷走了包。”
玉琴耷拉着脑袋,没精打采的。“包里有什么东西?有钱吗?对对,你的手机在包里。”朱怀镜说。
玉琴半天才说:“还有我俩的照片。”
朱怀镜嘴巴突然张开成了一个圆洞,一个惊恐的啊字差点儿脱口而出。玉琴白了他一眼,冷冷地说:“钱没多少,只八百多块。手机也值不了几千块钱。”听玉琴的口气是只可惜那照片。朱怀镜刚才吃惊的表情也是为着照片,但他多半是怕照片流传出去会出什么事儿。玉琴显然是猜着了他的心思,才白了他一眼。朱怀镜也感觉到玉琴疑心他什么了,就故作轻松,说:“既然这样,丢了就丢了。照片我们再照就是。这里正好是宋达清的管区,我打电话告诉他,请他帮忙查查,说不定还能追回来。是谁作的案,他们公安八成心里有数。”玉琴不理他,只是默默地开动了车。朱怀镜知道玉琴不太喜欢宋达清,也不等她说什么,就打了宋达清手机,把事情详细说了。
宋达清很爽快,说:“我马上派人追,快的话,几个小时之内就会有消息。晚上袁先生请我们聊天,说你也去。我们等会儿再见。”
“宋达清说可能追得回来。”朱怀镜有意说得信心十足,好让玉琴高兴些。可玉琴仍不搭理,只顾慢慢开车。车开得慢,后面的车不断地按喇叭。朱怀镜尽量说些高兴的话,可他心里照样不是味道。荆都的治安是越来越差了,满街是扒手、小偷、骗子、娼妓,从来不见那些大盖帽站出来管一下。早几年,荆都市第一次有了巡警,老百姓觉得很新鲜。电视里也煞有介事地大做宣传,似乎人们从此就安全了。可是过不了多少天,那些巡警就懒洋洋地坐在街头的树阴下乘凉了,巡警成了坐警。再过些日子,荆都街头就多了许多的治安亭,那些头戴大盖帽的街头懒汉就坐到治安亭里打瞌睡去了,坐警成了亭警。又过些日子,大盖帽打瞌睡的亭子多了部公用电话,治安亭就成公用电话亭了。
朱怀镜还不能自己开车,玉琴把车开回政府大院,停进了机关车队的车库。这车库是朱怀镜找了韩长兴给安排的。朱怀镜说这是一个朋友的车,借他玩玩。他越说得轻描淡写,韩长兴越发认为他有能耐,玩得活,不停地拍他的肩膀。
玉琴下了车,微笑着说你回去吧,就独自往大门去了。朱怀镜知道玉琴这微笑是做出来的,因为这是政府大院,过往行人很多,由不得她任着性子噘嘴巴。朱怀镜也不便多说,只好冲着她的背影招招手,“你好走啊!”玉琴并不回头,昂着头走了。朱怀镜不由得四处望望,见没人注意他,心里才妥当些。他想要是别人见他冲着一个女人的背影打招呼,而这女人并不理他,情况就复杂了。朱怀镜心里刚刚熨帖些,又忍不住回头望望玉琴。玉琴还没走出政府大院,大门正庄严地树立在离她一百多米远的地方。朱怀镜突然觉得玉琴今天走路的姿势有些异样。朱怀镜转身回家,路上总想着玉琴刚才的样子。对了,玉琴手上不拿包,整个就不自然了。有些女人,手包是她形象的一部分。想起那个丢失的包,朱怀镜心里就沉了一下。那些照片要是流传出去,真的会有麻烦的。
心里怏怏地回到家,见香妹已在做晚饭了。朱怀镜便往沙发里一躺,说:“学了一天的车,累死了。”香妹说:“累你就休息一下吧。”香妹相信了他的话,他越发有功似的,说话的嗓门也大了起来,叫道:“儿子呢?”香妹说:“在阳台上吧?知道他在玩什么!”
朱怀镜腾了起来,去了阳台上,见儿子在那里玩变形金刚。朱怀镜正想逗儿子,却发现阳台的一角满满地码着些塑料桶。一看就知道里面装着食用油。他摸摸儿子的脸,让他自己玩,跑去厨房问香妹那油是怎么回事。香妹正在炒菜,说:“是四毛从家里带来的茶油,拿去送礼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