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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剩余安瓿数:四十四</b>
阿曼达的目光从笔记本往上瞄,问道:“你确定把它写下来是最好的做法?”
“写字的时候,你会集中所有注意力,几乎不可能一边写这个一边想另一样东西。把它写在纸上的举动能让你的念头和意向一致。”
“要写多少?”她问道。
“一开始也许可以写简单点,一小段呢?”
她把正在写的句子写完后,阖上笔记,站起来。
“你心里都只想着这个了吧?”我问。
“应该是。”
我背起背包。阿曼达走到门边,转动门把,拉开来。早晨的阳光射进长廊,光芒刺眼,我一度看不见外头任何东西。
眼睛适应了光线之后,周遭景物也渐渐聚焦。
我们站在箱体门口,位于一座临近公园的山丘上。
东边,碧绿草坡向下绵延数百米直到密歇根湖畔。突出于远方的天际线则是我之前从未见过的——建筑物瘦瘦高高,玻璃与钢铁建材在光线高度反射下近乎隐形,创造出一种类似海市蜃楼的效果。
天空中充满飞行物,大多在芝加哥(据我猜测)的上空纵横来去,有一些则垂直加速,直上云霄,毫无停止迹象。
阿曼达转头看我,得意地笑笑并拍拍笔记本。
我打开第一页。
她写道……
我想去一个生存的好地方、好时代。一个我会想生活在其中的世界。不是未来,但感觉很像……
我说:“还不错。”
“这个地方是真的吗?”她问道。
“是。而且是你带我们来的。”
“我们去探险吧。反正也要让药效慢慢退去。”
她离开箱体走下草坡。我们经过一个游乐场,然后走上一条穿越公园的步道。
这个早晨寒冷、无瑕。我呼出的气息凝成白雾。
阳光尚未照射到的青草上覆盖着白霜,公园周围的阔叶树正在变色。湖水平静得犹如玻璃。
前方四百米左右,有一连串优雅的Y字形建筑将公园切割开来,每个间隔约为五十米。
直到靠近了,我才看清那是什么。
我们搭电梯上到北向月台,在有暖气设备的顶棚下等候,此时林荫道在下方约十二米处。有一张标记着芝加哥交通局标志的交互式电子地图,显示这条路线为红色快线,连接南芝加哥与市中心。
头顶上的扩音器传出一个急促、洪亮的女性声音。
“请远离站台边。列车即将进站。请远离站台边。列车即将进站,还有五……四……三……”
我顺着轨道前后张望,却看不见任何东西接近。
“二……”
有个往这里移动的模糊影子从树林边缘飞射而出。
“一。”
一辆光泽亮丽的三节列车减速进站,当车门打开,那个电脑语音的女声说道:“请等候绿灯亮起再上车。”
几个乘客下车从我们身旁走过,身上穿的是运动服。每扇开启的门上方灯板由红转绿。
“往市中心站的乘客可以上车了。”
我和阿曼达互看一眼,耸耸肩,然后跨入第一节车厢。里面几乎坐满了通勤族。
这不是我熟悉的芝加哥电车。搭这车免费。车内无人站立。每个人都坐在看起来应该要装设在火箭车上的椅子,并系上了安全带。
没人坐的位子上方都悬浮“空位”字样,这倒是颇有帮助。
我和阿曼达走过通道时,传来播报声:“请找位子坐下。在所有人都安全坐定位之前,列车不能启动。”
我们坐进车厢前端两个位子。我的背一往后靠,座椅立刻弹出加装衬垫的安全带,轻轻固定我的肩膀与腰部。
“请将头靠在座椅上。列车即将出发,三……二……一。”
加速平稳却猛烈。我被深深推进软垫座椅约有两秒,接着便以不可思议的速度在单一轨道上飘浮前进,底下完全感觉不到阻力,玻璃窗外的市容也模模糊糊闪过,因为速度实在太快,根本来不及辨识眼睛看见的东西。
远方那奇幻的天际线逐步接近。看见那些建筑群,越发令人想不透。在强烈的早晨阳光中,看起来像是有人打碎一面镜子,再把所有碎玻璃拼接竖立起来,那紊乱不规则的形状实在太美,不太可能是人造的。不完美与不对称中,完美自现,仿佛一座山脉,也像一条河流。
轨道陡落。我的胃跟着往上提。
列车尖啸着驶过隧道——黑暗中偶有光亮闪现,却只是更增添迷失感与速度感。
冲出黑暗时,我紧抓座椅两侧,随着列车急刹而止,我也被往前甩,紧紧压在安全带上。
列车广播:“市中心站到了。”
“您要下车吗?”一条信息以全息影像形式出现在我面前十五米处,下面还显现“是”与“否”的字样。
阿曼达说:“我们在这里下车吧。”
我便滑了一下“是”。她也一样。
我们的安全带随即松开,消失在座位里。我们起身后与其他乘客走到月台上,外面是一座美轮美奂的车站,连纽约的中央车站都相形见绌。车站大厅挑得极高,屋顶犹如斜面玻璃,阳光一照进来便扩散开来,光芒四散,在大理石墙面投射出无数晶亮闪烁的人字形光线。
站内人潮汹涌。一段萨克斯风吹出的长而嘶哑的音乐悬在空中。
我们走到大厅另一头,爬上一道犹如陡峭瀑布般令人胆怯的阶梯。
四周围的人都在自言自语——可以肯定是在打电话,却看不见任何手机配备。
到了楼梯顶端,有十二道旋转闸门,我们从其中一道出来。
街上行人摩肩接踵,没有车辆,没有红绿灯。我们站在一栋高楼底下,那高度我前所未见,即使近看也觉得不真实。它就像一块冰块或水晶,楼层之间毫无区隔。
纯粹受到好奇心驱使,我们过了马路,进入高楼的大厅,循指示去排队上观景台。
电梯速度快得惊人。由于气压一再改变,我只得不停吞口水以解除耳鸣。
两分钟后,电梯停止。
服务员告知我们有十分钟的时间可以欣赏楼顶风景。
门一打开,一阵冷冽的风迎面吹来。走出电梯,我们又经过一个全息影像显示:“现在距离地面高度为两千一百五十九米。”
电梯并道位于小小观景台正中央,大楼尖顶就在我们头上约十五米处,整栋玻璃建筑的顶端扭曲成一个尖尖的火焰形状。
我们走向边缘时,出现了另一个全息影像来做介绍:“玻璃塔是中西部第一高楼,也是全美第三高楼。”
这上面好冷,风不停地从湖上吹来。我觉得吸入肺里的空气越来越稀薄,也有点头晕,却不知是因为缺氧还是恐高。
我们来到自杀防护栏旁。我开始头发晕,胃液翻搅。
简直让人眼花缭乱——幅员辽阔的闪耀区、附近林立的高楼大厦、浩瀚的湖水,越过湖面甚至可以清楚看到密歇根州南部。
西面与南面,郊区再过去的一百多公里外,大片草地在早晨的阳光下闪闪发光。
大楼摇晃了起来。
“天气晴朗时,可以看见四个州——伊利诺伊、印第安纳、密歇根与威斯康星。”
站在这件充满艺术与想象的作品之上,我感觉渺小,但也非常幸福而满足。
这个世界竟建造出了这么美的事物,能呼吸到这里的空气不禁让人心神荡漾。
阿曼达在我身边,我们一起往下凝视这栋建筑如女性身体般曼妙的曲线。在这楼顶上,安宁祥和,几乎寂静无声。
唯一只听见风在呢喃。
底下街道上的噪声传不到上面来。
“这些都是你想出来的吗?”我问道。
“不是有意识的,不过所有的感觉都挺对的。好像一个记忆模糊的梦。”
我望向北边,洛根广场原来的所在地。
那里看起来一点也不像我家。
一两米外,我看见一个老先生站在妻子后面,骨节嶙峋的双手搭在她肩上,而她正看着望远镜,镜头指向一座我平生仅见的巨大摩天轮。那摩天轮应该有三百米,俯临湖畔,地点就在原来的海军码头。
我想到丹妮拉。
想到另一个贾森——贾森2号——此时此刻正在做什么。
他正在和我妻子做什么?
愤怒、忧惧与思乡愁绪像疾病似的将我包围。
这个世界尽管宏伟壮丽,却不是我的家。
差得远了。
<b>剩余安瓿数:四十二</b>
我们再次走在贯穿这个中介空间的黑暗长廊里,回响的脚步声渐次消失在无限远方。
我手上提着汽化灯,思考着该在笔记本上写什么,阿曼达却忽然停下来。
“怎么了?”我问道。
“你听。”
四下顿时静悄悄的,我都能听到自己心跳加快。
这时候,不可思议的事发生了。
有个声音响起。
在长廊很远、很远的另一头。
阿曼达看着我。
她低声说:“搞什么?”
我注视着黑暗。
什么也看不到,只有摇曳的灯光在不断反复出现的墙面折射回弹。
那声音迅速地变得响亮。
是脚步拖行的声音。
我说:“有人来了。”
“怎么可能?”
行动者渐渐移入亮光的外围。
有个人影朝我们走来。
我往后一步,当人影更加靠近,我有拔腿就跑的冲动,但又能去哪里?
还是面对吧。
是个男人。全身赤裸。皮肤沾满泥巴、尘土或是……
血。
肯定是血。
他散发着血腥味。
好像在血池里翻滚过似的。
他的头发凌乱纠结,脸上的血渍和血块厚厚一层,使得眼白部分格外醒目。
他两手发抖,手指往内弯曲紧绷,似乎一直拼命地在抓挠着什么。
直到他来到三米外,我才认出这个人是我。
我让路给他,背贴在最近的墙面,尽可能远远避开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