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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大眼睛的小姑娘抿着嘴一笑,说道:“我的兄台,就是阁下。”
她笑的时候鼻子先皱起来,就好像春风吹起了湖水中的涟漪。
她不笑的时候,已经是个很可爱的女孩子,这一笑起来,简直可以让男人跳楼。
段玉再想装傻也不行了,也只好笑了,笑道:“阁下是在跟我说话?”
小姑娘瞪着大眼睛笑道:“不是跟你说话是跟谁说话?”
段玉轻轻咳嗽了两声,道:“却不知阁下有何见教?”
这小姑娘“刷”地将一柄洒金折扇展开,轻摇着折扇道:“独酌不如同饮,如此佳日美景,阁下何不移玉过来共谋一醉?”
明明连瞎子都可看得出她是个女人,她却偏偏还要装出男人的样子。
段玉叹了口气,道:“在下也颇有此意,怎奈素昧平生,何况男女有别。”
小姑娘怔了怔,眼睛瞪得更大了,道:“你说男女有别?你难道是个女人?”
段玉又笑了,忍住笑道:“阁下当然也看得出我不是。”
小姑娘眨着眼,道:“你不是谁是?”
段玉道:“你。”
这小姑娘瞪了他半天,摇着头,喃喃道:“原来这人的眼睛有点毛病。”
她一只手还在摇着折扇,另一只手端起酒碗来,仰着脖子喝了下去。
她喝起酒来实在不像是个女人。
段玉在心里叹了口气。
现在正是春天,他今年才十九,正是最容易动心的年纪。
他实在很想过去,只可惜他怎么也忘不了他父亲板起脸来的样子。
要做个又孝顺又听话的好孩子,可实在真不太容易。
夕阳满天,照得“浓妆淡抹总相宜”的西子湖更绚丽多姿。
轻雪般的绿柳,半开的红荷,朦胧的远山,倒映在闪动着金光的湖水里。
远处也不知是谁在曼声而歌:
小村姑儿光着脚,
下水去割灯芯草。
一把草儿刚系好,
躺在溪边睡着了。
柳荫盖着她的脸,
她的脚儿小又巧。
三个骑士打马来,
脸上全都带着笑。
一个骑士跳下马,
痴痴望着她的脚;
有个骑士胆较大,
居然亲亲她的嘴;
第三个耍的把戏,
怎好记在歌词里。
哎呀,可怜的小村姑,
她为什么要贪睡?
柔美的歌声,绮丽的词句,充满了一种轻佻的诱惑和挑逗之意。
这是不是一个多情的村姑,正在用歌声暗示她的情人,要他的胆子大些?
段玉忍不住又在心里叹了口气,他竟连看都不敢去看旁边那小姑娘一眼。
他觉得自己实在太没用,连酒都不想再喝了,正想叫碗过桥双醮的虾爆鳝面来,吃饱了找个地方去大睡一觉。
就在这时,湖面上突然有艘梭鱼快艇,箭一般破水而来。
快艇上迎风站着四个浓眉大眼、头皮刮得发青的健壮大和尚。
风吹湖水,快艇起伏不停,这四个大和尚却好像钉子一般钉在船头,纹丝不动。
段玉一眼就看出他们都是练家子,而且下盘功夫都练得很好。
“在江湖中最不能惹的,就是和尚、道士和乞丐。”
因为这种人只要敢在江湖中行走,若非有出众的武功,就一定有很大的势力。
如此良辰美景,这几个出家人为什么要到这里来横冲直闯?
段玉本来有点奇怪的,现在也决心不去管他们的闲事了。
“是非全为多开口,烦恼皆因强出头,若要想一路平安,就千万不可惹是生非,多管闲事。”
段玉喝完了最后一碗,只等他叫的面来吃完了就走。
只听“砰”的一声,那艘快艇居然笔直地往画舫上撞了过去。
窗子里坐着的那正在调弄着白鹦鹉的丽人,被撞得几乎跌了下去。
那四个大和尚却已跃上画舫,凶神恶煞般冲了进去,指着她的鼻子破口大骂,却又听不出骂的什么。
连笼里的白鹦鹉都已被吓得吱吱喳喳又跳又叫,人更已被吓得花容失色,全身抖个不停,看来更楚楚可怜。
这些大和尚偏偏不懂怜香惜玉,有一个竟伸了蒲扇般的大手,仿佛想去抓她的头发。
哪里来的这些恶僧,简直比强盗还凶,光天化日之下,众目睽睽之前,居然就敢这么样欺负一个可怜的单身女人。
这种事若再不管,还谈什么扶弱锄强、行侠仗义?
段玉只觉胸中一阵热血上涌,他什么都顾不得了,抓起桌上的刀,霍然一长身,就已蹿出了栏杆。
栏杆外就是一片湖水,眼见着他就要掉下去,那大眼睛的小姑娘似已惊呼失声。
谁知段玉年纪虽轻,武功却很老到,早已看准了落脚处。
只见他脚尖在围住鱼塘的竹栏上一点,人又腾身而起,使出来的竟是登萍渡水,燕子三抄水这一类的绝顶轻功。
大眼睛的小姑娘惊呼还没有完,段玉已凌空翻身,一式“细胸巧翻云”,跟着一式“平沙落雁”,轻飘飘地落在画舫上。
四个大和尚中,有一个正留在舱外观望,看见有人过来立刻沉着脸低叱道:“什么人?来干什么?”
这和尚一脸金钱麻子,眼露杀机,看来就不像是个清净的出家人。
段玉也沉下了脸,道:“你们是出家人,还是强盗?”
这和尚仿佛终于想起了自己的身份,双掌合十,道:“阿弥陀佛,出家人怎么会是强盗?”
段玉道:“既然不是强盗,怎么比强盗还凶,连强盗也不敢这么样欺负女人。”
和尚厉声道:“你是那女子的什么人?要来管这闲事?”
段玉挺起胸,道:“天下人管天下事,这闲事我为何管不得?”
船舱又传出那丽人的惊呼:“救命呀,救命,这些凶僧要行非礼。”
段玉火气更大了,冷笑道:“看来你们这些和尚的胆子倒真不小。”
这和尚怒道:“你的胆子也不小,竟敢在洒家面前如此放肆。”
他嘴里说着话,一双手也没闲着,突然沉腰坐马,双拳齐出,猛击段玉的腰肋,用的竟像是少林正宗伏虎罗汉拳。
只可惜段玉并不是老虎,什么罗汉拳也伏不了他。
他身子一偏,已反手扣住了这和尚的脉门,四两拨千斤,轻轻一带。
这种借力打力的功夫,正是这种刚猛拳路的克星,和尚用的力愈大,跌得就愈惨。
他这一拳力量可真不小,只见他一个百把斤重身子突然飞起,“扑通”一声,竟然掉入湖水里。
岸上有人在鼓掌,却也不知是不是那大眼睛的小姑娘。
段玉还没有回头去看,船舱中已有两个大和尚冲了出来。
这两人身法矫健,出手更快,忽然间,两双钵头般大的拳头已到了段玉面前,只听拳风虎虎,果然是招沉力猛。
只可惜中原第一条好汉段飞熊的大公子,武功非但不比他父亲差,简直已有青出于蓝之势。
尤其是他的轻功身法,不但轻灵过人,而且又潇洒,又漂亮。
他轻轻一提气,突然鹞子翻身,人已到了这两个和尚的身后。
和尚变招也不慢,甩手大翻身,“罗汉脱衣”,挥拳反击。
可是他已经太慢了。
段玉手里的刀鞘,已打在他左肩的肩井穴上。
他刚翻身,这部位正是他全身平衡的重心,一下子被打着,身子立刻站不稳,踉跄后退了七八步,“砰”地撞断了船上的栏杆。
另一个和尚比他还慢一点。
段玉再一挥手,只听“扑通,扑通”两声,两个和尚又掉入水中。
剩下的一个和尚刚抢步出舱,脸色已变了,也不知是出手的好,还是不出手的好。
他做梦也没有想到,这看来斯斯文文的少年人,竟有这么样一身惊人的武功。
他简直从未看见过任何一个少年人,有这么样的武功。
段玉也在看着他。
这和尚年纪比较大,样子也好像比较讲理,最重要的是,他还没有伸手打人。
所以段玉对他也比较客气,微笑着道:“你的伙伴都走了,你还不走?”
这和尚点点头,长长叹息了一声,忽然问道:“施主高姓?”
段玉道:“我姓段。”
和尚道:“大名?”
段玉道:“段玉。”
和尚又叹了口气,道:“段施主好武功。”
段玉笑道:“马马虎虎,还过得去。”
和尚忽然沉下了脸,冷冷道:“但段施主无论有多么高的武功,既然管了今日之事,以后只怕就很难能全身而退了。”
段玉道:“哦?”
和尚道:“施主难道看不出贫僧等是从什么地方来的?”
段玉道:“和尚当然是从庙里出来的,除非你们不是和尚,是强盗。”
这和尚狠狠瞪了他一眼,什么话都不再说,突然跃起,“扑通”,也跳进水里。
段玉又笑了,喃喃道:“有福同享,有难同当,看来这和尚倒蛮够义气。”
他挥了挥衣裳,想走,又想过去问问那白衣丽人有没有受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