边城浪子 第四十章 新仇旧恨 (第2/5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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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有真正寂寞过、痛苦过的人,才能了解他这种心情。
马芳铃的脸突然因兴奋而发红,突然大声道:“我要说这个跛子爱上的女人是个婊子,一文不值的婊子!”
醉,的确不能解决任何事,也许会有人笑他愚蠢。
傅红雪的脸突又变得白纸般苍白,右手已握住了左手的刀柄。
酒是苦的也好,是酸的也好,他只想大醉一场,虽然他明知酒醒后的痛苦更深。
丁灵甲厉声道:“你真敢动手?”
山下的小镇上,还有酒。
傅红雪没有回答。没有开口。
既不能忍受,又无法解脱,就只有逃避,哪怕只能逃避片刻也好。
现在已到了不必再说一个字的时候,无论谁都应该可以看得出,现在世上已没有任何一种力量能阻止他出手!
这种恐惧才是真正没有人能忍受的。
丁灵甲也已看出。
从今以后,千千万万年,他是永远再也见不着她,那像永恒的孤独和寂寞,要如何才能解脱?
他突兀大喝,剑已出鞘,剑光如匹练飞虹,直刺傅红雪的咽喉。
一种对寂寞的恐惧。
他用的剑分量特别沉重,一剑刺出,虎虎生风,剑法走的是刚猛一路。
还有恐惧。
他的出手虽不太快,但攻击凌厉,部位准确。
除了悲伤、哀痛、愤怒、仇恨外,他还有什么?
攻击本就是最好的防守。
大病初愈后,再加上这种几乎没有人能忍受的打击,他整个人剩下的还有什么?
在这一击之下,还有余力能还手的人,世上绝不会超出七个。
傅红雪下山时,已是第二个晚上。
傅红雪偏偏就恰巧是其中之一。
太阳升起又落下。
他没有闪避,也没有招架,甚至没有人能看出他的动作。
爱情有黯淡时,阳光也一样。
马芳铃也没有看出,但是她却看见了突然像闪电般亮起的刀光——
阳光是永恒的,就像是爱情一样。
刀光一闪!鲜血已突然从丁灵甲肩上飞溅出来,就像是一朵神奇鲜艳的红花突然开放。
从今以后,千千万万年,从东方升起的第一线阳光,都将照在她的坟墓上。
剑光匹练般飞出,钉在树上。
他跪在山巅,将她埋葬在阳光下。
丁灵甲的手还是紧紧地握着剑柄,他整个一条右臂就吊在剑柄上,还在不停地摇晃。
世上还有什么事,能比为别人牺牲自己更神圣?更伟大?
鲜血也还在不停地往下滴落。
无论她生前做过什么事都无妨,她的死,已为她洗清了她灵魂中所有的污垢。
丁灵甲吃惊地看着树上的剑,吃惊地看着剑上的手臂,仿佛还不明白这是怎么回事。
金黄色的阳光照在她脸上,使得她死灰色的脸看来仿佛忽然有了种圣洁的光辉。
因为这变化实在太快。
他走到山巅,在初升的阳光中跪下,轻轻地放下了她。
等他发觉在他面前摇晃的这条断臂,就是他自己的右臂时,他就突然晕了过去。
星已疏了,曙色已渐渐降临大地。
马芳铃也好像要晕了过去,但却并不是为了丈夫受伤惊惶悲痛,而是为了愤怒,失望而愤怒。
他不停地向前走,踏过积水,跨过小桥,走上山坡,一直走向山最高处。
她狠狠瞪了倒在地上的丁灵甲一眼,突然转身,狂奔而去。
泉水是从山上流下来的,过了清溪上的小桥,就是山坡。
道旁停着辆崭新的马车,她冲过去,用力拉开了车门。
但这次她绝不会再走了。她已完全属于他,永远属于他。
一个人动也不动地坐在车厢里,苍白而美丽的脸上,带着种空虚麻木的表情。一个人只有在忽然失去自己最珍贵的东西时,才会有这种表情。
傅红雪却将她抱得更紧,仿佛生怕她又从他怀抱中溜走。
傅红雪也看见了这个人,他认得这个人。
可是翠浓的呼吸久已停顿,温暖柔软的胴体也已冰冷僵硬。那无限的相思,无限的柔情,如今都已化作一摊碧血。
丁灵琳她怎么会在这里?她失去的是什么?叶开呢?
风很轻,轻得就像是翠浓的呼吸。
马芳铃霍然回身,指着傅红雪,大声道:“就是这个人杀了你二哥,你还不快替他报仇?”
傅红雪抱着翠浓,从积水上踩过去,踩碎了这点点星光。他的心也仿佛被践踏着,也已碎了。
过了很久,丁灵琳才抬起头,看了她一眼,道:“你真的要我去替他报仇?”
暴雨初歇,地上的积水里,也有点点星光。
马芳铃道:“当然,他是你二哥,是我的丈夫。”
夜已很深,秋也已很深。
丁灵琳看着她,眼睛里突然露出种刀锋般的讥诮之意,道:“你真的将我二哥当作你的丈夫?”
夜,秋夜。
马芳铃脸上变了色,道:“你……你说这种话是什么意思?”
刀是从窗外射进来的,但窗外却没有人。
丁灵琳冷冷道:“我的意思你应该明白,我二哥就算真的死了,你也绝不会为他掉一滴眼泪的,他的死活你根本就没有放在心上。”
傅红雪忽然发觉,叶开这个人远比那闪电般的飞刀还可怕。
马芳铃也像是突然被人抽了一鞭子,苍白的脸上更已完全没有血色。
——能令人看不出他真正面目的人,才是最可怕的人。
丁灵琳道:“你要我去杀了这个人报仇,只不过因为你恨他,就好像你恨叶开一样。”
——看不见的刀,才是最可怕的刀。
她用力咬了咬嘴唇,接着又道:“你对所有的男人都恨得要命,因为你认为所有的男人都对不起你,连你父亲都对不起你,你嫁给我二哥,也只不过是为了想利用他替你报复。”
他不愿相信,不忍相信,但现在却已不能不信。
马芳铃的眼神已乱了,整个人仿佛都已接近疯狂崩溃,突然大声道:“我知道你恨我,因为我要你二哥带你回去,你却宁可跟着叶开像野狗一样在外面流浪。”
傅红雪也不信。
丁灵琳道:“不错,我宁可跟着他流浪,因为我爱他。”
他死也不相信这个人会杀他。
她冷冷地看着马芳铃,接道:“你当然也知道我爱他,所以你才嫉妒,才要我哥逼着我离开他,因为你也爱他,爱得要命。”
可是他死不瞑目。
马芳铃突然疯狂般大笑,道:“我爱他?……我只盼望他快点死。”
王大洪眼睛凸出,张大了嘴,伸出了舌头,他的咽喉气管被一刀割断,他死得很快。
丁灵琳道:“现在你恨他,只因你知道他绝不会爱你。”
三柄刀当然是同一个人发出的。
她明亮可爱的眼睛里,忽然也有了种很可怕的表情,冷笑着道:“这世上有种疯狂恶毒的女人,若是得不到一样东西时,就千方百计地想去毁了它,你就是这种女人,你本来早就该去死的。”
三柄同样的刀,同样的速度,同样可怕。
马芳铃的狂笑似已渐渐变为痛哭,渐渐已分不出她究竟是哭是笑?
现在刀光又一闪,封住了王大洪的口。
她突然回头,面对着傅红雪,嘶声道:“你既然要杀我,为什么还不过来动手?”
——刀光一闪,一柄短刀杀了那无辜的孩子。
傅红雪却连看都不再看她一眼,慢慢地走过来,走到丁灵琳面前。
——刀光一闪,一柄短刀插上了李马虎的手腕。
马芳铃突然扑在他身上,紧紧抱住了他,道:“你若不杀我,就带我走,无论到什么地方,我都跟你去,无论要我干什么,我都依你。”
这柄短刀已说明了一切。
傅红雪的身子冰冷而僵硬。
王大洪永远也不能说出这个人姓什么了,他也已用不着再说。
马芳铃流着泪,又道:“只要你肯带我走,我……我甚至可以带你去找我父亲。”
“他姓……”
傅红雪突然曲起肘,重重地打在她肚子上。
只一闪,比电光还快的一闪,然后所有的声音都突然停顿。
马芳铃立刻被打得弯下腰去。
突然间,刀光一闪。
傅红雪头也不回,冷冷道:“滚!”
王大洪道:“他姓……”
马芳铃终于咬着牙站起来,她本来也是个明朗而可爱的女孩子,对自己和人生都充满了自信。
“这个人姓什么?”
但现在她却已变了,她脸上竟已真的有了种疯狂而恶毒的表情。
但他却还是不愿相信,不忍相信,所以他还是忍不住要问。
这是谁的错?
在这世界上,也许只有一个人能够勉强算是他的朋友,因为他已能感觉到一种被朋友出卖的愤怒和痛苦。
她咬着牙,瞪着傅红雪,一字字道:“好,我滚,你既然不要我,我只有滚,可是你难道已忘了那天野狗般在我身上爬的样子?难道你只有在没人看见的时候才敢强奸我?”
他没有朋友。
傅红雪苍白的脸上也已露出痛苦之色,却还是没有回头。
傅红雪突然握紧着双拳,似已隐隐猜出这个人是谁了。
丁灵琳道:“你现在是不是在后悔,那天没有答应他?”
王大洪终于松了口气,道:“那个人本是你的朋友,你的行踪,没有人比他知道得更清楚。”
马芳铃冷笑道:“你也用不着得意!你以为叶开真的喜欢你?他若真的喜欢你,为什么让我们将你带走?现在他说不定已跟别的女人睡在床上了,也许就是他的老情人翠浓。”
有些人说的话,一次就已足够。
她突又疯狂般大笑,大笑着一步步向后退,不停地向后退,退入树丛。
傅红雪道:“我已说过一次。”
然后她的笑声就突然停顿,她的人也看不见了。
王大洪迟疑着,道:“我能不能相信你呢?你真的肯放我走。”
丁灵琳轻轻叹了口气,道:“她本来的确是个很可怜的女人,只可惜她每件事都做错了,最错的是,她总是找错了男人。”
傅红雪道:“我相信。”
傅红雪忽然道:“你呢?”